大寫「Z」

大寫「Z」

沈半夏把從張俊安那裡收到的錢轉給了姑媽。

沈瑩很快給她發來微信:【半夏,姑媽這裡還有錢,你別擔心。錢你留著用,我給你打回去了啊。】

沈半夏沒回,關掉手機,趴在工位上臉枕著胳膊。

饒文姿過來找她:「半夏,這有個案子你去了解下情況,具體資料我剛發給你了。」

饒文姿是這邊的老闆娘,武平的妻子,兩個人大學畢業后就結了婚,一直十分恩愛。

「是天晟的案子,」饒文姿告訴她:「有個女員工說自己被天晟集團的高管性侵,還把酒店監控發到了網上。現在事情鬧得比較大,天晟那邊是說公司高管是被人陷害的,現在他們已經委託我們向法院提起了訴訟。聲稱自己遭到性侵的員工叫勞藝,你找時間去跟她接觸接觸,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對我們有利的線索。」

「天晟的案子?」沈半夏不解:「他們不是一直都有自己的律師團隊嗎?」

「這個案子給了我們。」

饒文姿點了幾下手機:「我把跟我們這邊對接的負責人推給你了,你記得加一下,有什麼情況跟他溝通就好。」

「好。」

沈半夏加上那人微信,對方微信名只有一個簡單的大寫「Z」。

好友通過後,她給對方發了條消息:【您好,我是平憂律師事務所的法務部助理沈半夏,負責這次貴方案子的對接,您以後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跟我說,我會負責反饋。】

消息發過去后就石沉大海,一直沒有收到回復。她沒怎麼放在心上,繼續忙自己的工作。

微信上收到米莉的消息,她點開。

米莉:【姐幫你打聽到了今晚十點勞藝會去迷路酒吧,你去那邊堵她,一準能堵得上。】

沈半夏發了個跪地拜謝的表情包,然後把米莉的微信備註名改為:唯一的姐。

晚上十點,迷路酒吧。

酒吧里紙醉金迷,躁動的音樂聲全天不休,穿著清涼的男男女女貼身熱舞,有看對眼的在酒精或藥物影響下,當著外人面就能上演一場活色生香。

沈半夏是第二次來這種地方,進門時照舊被要求查看身份證,但查看身份證那人明顯只是走個過程,眼睛始終都盯在手機遊戲里的廝殺場面里,至始至終沒往她身份證上撂過一眼。

沈半夏徑直往前走。

她今天把頭髮扎了起來,留著薄薄的一層劉海,臉頰兩側落著幾縷碎發。沒再把自己往成熟方面打扮,而是穿著她平時常穿的棉T,不到膝的短裙,白色板鞋,渾身透著股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

她推開門,裡面是個十米左右的走廊,走廊兩側掛著普通人難以理解的抽象畫,營造出是個人都覺得裝逼的藝術感。

十米后,再推開一扇門。

撲天的躁動電音沒頭沒腦砸下來,砸得腦袋都在嗡嗡作痛。她下意識捂了捂耳朵,捂了兩秒后覺得自己不能這麼慫,把手放下,挺直了腰桿裝成老熟客的樣子往裡走。

從門口走到內場,穿過內場走到吧台,在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身邊停下。

那女人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一張臉生得千嬌百媚,尤其是一雙細長眼,並不是標準的美人眼,但嵌在她那張美人臉上,偏偏就正正好好、風情萬種起來。

沈半夏在來之前,差不多了解了這樁案子。這個叫勞藝的女人設了個套,把她的上司灌醉后帶進了她的酒店房間。到了第二天,一切都按部就班,勞藝指認上司侵犯了她,要想把這件事無聲無息地解決,只有三條路。第一條是拿到天價封口費,第二條是上司得把她娶了,第三條有些奇怪,勞藝這女人要見公司總裁,跟總裁先生好好談一場。

天晟集團的現任總裁,是段融。

那名被灌醉了的高管叫高峰,他對勞藝確實有點兒意思,但他酒品很好,醉了后倒頭就睡。而且他有個歷經多任女友后被證實的問題,他酒後硬不起來,絕不可能在那種狀態下侵犯勞藝。

沈半夏在勞藝旁邊的高腳凳上坐下,酒保過來招呼她:「喝點兒什麼?」

沈半夏扭過頭,用一副純潔無害的學生模樣問勞藝:「姐姐,這裡哪種酒比較好啊,我第一次來,不太熟欸。」

勞藝看了她一眼,突然無聲地笑了下:「年輕真好啊,不過小朋友,你這個年紀還是不要喝太烈的,對發育不好。」

沈半夏依舊扮無害的學生樣,等著她介紹。

勞藝指了下酒櫃,跟酒保說:「給她一杯芝華士。」

「……」

這女人說她不適宜喝烈酒,結果給她點了杯烈酒。

沈半夏接過酒保遞來的酒,準備先小抿一口,等抿過這口后,比較好展開接下來的套話行動。

酒杯拿起來往唇邊送,冰涼的杯壁碰到了唇,但也許還沒有碰到,她無法確定。

因為在下一秒,在她旁邊出現了一個男人,那男人沒使什麼力氣,把她手裡的酒拿走。

他仰脖,頸下凸出的喉結一下下上下滾動,烈性芝華士順著他口腔滑進咽喉,一路滾進胃,有滴酒液順著他唇角滑下去,掉在下巴上,又順著下巴滑進脖子,沿著性感的喉結曲線一路往下墜,最後滲進他白色的襯衫領口,不見了。

沈半夏怔怔看著他,看他拿酒杯的手,看他上下滾動的喉結,看他白到惹眼的頸部皮膚,看他領口下一截若隱若現的鎖骨。

每看到一處地方,心就彷彿被擂了一下,重重地擂一下。鼓聲震耳欲聾地響著,揪住她鮮紅的一顆心臟,讓心臟不得不跳動,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緊,帶動得她全身都熱。

自中學與他分別後,已經是第三次看到他了。

段融。

她在心裡不停地叫這個名字,每叫一次,心就強烈地痛一下。但不是單純的痛,痛里含了自甘墮落的癮。

為他而生的癮。

酒杯被放回吧台,杯底與台壁摩擦出一聲不大不小的響。段融拇指指腹在嘴角旁擦了下,擦掉酒液墜過的痕迹。

他站在沈半夏和勞藝之間,一隻手搭在吧台上,襯衫袖口往上折了兩道,下面露著一截瘦又有力的手腕。

他並沒對自己突然而來的舉動做什麼解釋,身體半側,看向目光早就掛在他身上的勞藝,嗓音不溫不火地開口:「有什麼話非要跟我說,現在談。」

他個子長得高,身材修長挺拔,一張臉又鬼斧神工般俊逸逼人,屬於披著麻袋都好看的人,不管在哪兒都能自動成為人群里的焦點。

自他出現以後,夜店裡有不少人的目光都朝這邊打量過來,女生們的眼神很露骨,清醒的人還能稍微掩飾一點兒,酒精上腦的就不怎麼能掩飾了,目光里赤果果地昭示著不加掩飾的性趣。

勞藝挺了挺胸脯,鐳射燈從頭頂激射而下,在她能殺人的胸器上一晃而過。

「想見段總一面還真是不容易。」她臉上有傲氣和得意,這源於段融此刻與她相距短於半米的距離,讓她能在一片如狼似虎的盯梢下,生了種「你們看也沒用,老娘才是近水樓台能得月的那個人」的自豪感。

「既然段總願意跟我談,那我就好好跟你談。」她的口氣禮貌,又帶了客氣,委實是一副要進行商業間合理談話的姿態。

可是下一秒,她口中吐出幾個字:「你跟我睡一覺,我就撤訴。」

這麼句話落下后,沈半夏沒有感到一點兒意外。

中學的時候,她就知道段融有多受歡迎,學校高中部那些女生,不知道有多少個日思夜想著能把段融睡了。

曾經有一次,段融在她旁邊一語不發地跟著,把她送回家的路上,她就見識過一個女生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在大夏天裡跑得滿頭大汗地到了段融身邊,停在他面前喘了幾口氣,然後拉開書包拉鏈,露出裡面快要冒出來的粉色鈔票。

「段融,我聽說你很缺錢,」那女生歇了有半分鐘,可半分鐘后她還在喘氣,每一次喘氣都能成功把發育良好的胸部往前送一分,好讓段融一覽無餘她姣好的身姿:「這些錢我都給你,晚上九點,我在世紀酒店707房間等你。」

那女生說完,把書包往段融面前遞。

段融兩隻手仍抄在褲子口袋裡,看都沒看那能改變他命運的書包一眼,至始至終連眉頭都沒動過一下。

他只是淡淡地、甚至有些涼薄地移開視線,視線往旁邊挪,再往下一些,準備無誤地對上了個子還很小的,十一歲的沈半夏的眼睛。

沈半夏看著他,他也看著她。他臉上有剛跟人打架而蹭破的一塊皮,血液乾涸,凝了痂。她臉上仍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平靜又通透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沒有一粒塵。

他的手仍沒從口袋裡拿出來,朝她那邊走了兩步,走到她身邊,繼續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是要送她回家的意思。

沈半夏捏緊書包帶,一言不發地移回視線,重新看著前面的路,跟在他身邊一步步地朝前走。校服裙角搭在她膝蓋處,隨著她每一步輕輕躍起,又輕輕落下。

連段融一句話都沒聽到,就被拒絕的女生歇斯底里地在後面喊:「段融!沒有錢,我看你怎麼撐下去!我早晚讓你回來求我!」

段融仍是充耳不聞,繼續帶著沈半夏往前走。

拐過前面一條路口時,他終於看了她一眼。

「小朋友。」他叫她,那年他一直這麼叫她,她沒說過她叫什麼,他也從來都沒問過。

「以後不能跟那個姐姐學,」他長相偏冷,氣質也偏冷,但每次跟她說話的時候,奇異般讓她感覺到一絲暖意:「錢要給自己花,不能花到男人身上,知道嗎?」

十一歲的沈半夏有些迷茫地眨眨眼,段融朝她低了點兒身,一隻手撐著膝蓋,另一手抬起來,把她被風吹亂的劉海理了兩下,骨感修長的手指擦碰到她眼角皮膚,她捏著手包帶的手用力。

「任何時候都要記住哥哥的話。」他對她說。

……

而當年拿了一書包鈔票想睡段融的女生,如今凹著傲人的曲線坐在高腳凳上,朝段融看過去一眼,一雙塗了梅子色的紅唇輕啟,再說一句:「我睡不到你,幾篇小作文幾個新聞,能讓你再賠進去幾個億,你信嗎?」

七年前,勞藝拿錢想睡段融。七年後,勞藝要用從段融口袋裡掏錢的方式,威脅著要睡了他。

倒是長情。

在勞藝的話后,段融臉上沒有露出任何被人激怒的影子,他甚至有閑心雲淡風輕地笑了下。

他笑得時候左邊唇角會斜斜往上扯,一個原本溫和的表情,被他做得頗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還帶了些壞。

「行。」

他說了這一個字,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後面幾秒鐘的空白讓人心裡莫名沒底。

勞藝忐忑起來,忐忑到了一定水平線后,看到他掏出煙盒,拿出一根煙咬在嘴裡,手攏著火點燃,煙絲滋滋地響。

他抽了一口,夾著煙的手繼續放在吧台上。

「所以高峰真把你強/奸了?」他問出這幾個字。

勞藝攥了攥酒杯:「是。」

段融再次哼笑了聲,這次眼裡的挑逗意味更濃了。

他呼出一口煙,煙霧往前飄,拂在勞藝臉上。

段融再開口時,聲音有意往下壓,似乎不想讓誰聽見:「老子只玩雛兒。」

可沈半夏還是聽見了。

下一秒,他繼續一字字地沖著勞藝說:「你但凡是個雛兒,今個兒老子也就把你睡了。」

說完搖頭,頗遺憾的樣子,順帶著還嘖嘖兩聲:「可惜了不是。」

勞藝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

即使她知道段融不過就是隨口一說而已,目的是為了激她,但她仍然被蠱惑著,有種現在就承認她其實並沒有被高峰碰過一根手指頭的衝動。

還好她仍帶了幾分理智,知道一旦自己這麼說了,就證明她指控被天晟公司高管性侵的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那她所有布局就都完了。

她把酒杯捏得越來越緊,手背上冒出青筋。她被架在一個兩難的位置,不知道接下來還能從哪條路上走,才能成功把段融拽回被她牽制的路上。

段融一根煙抽完,煙頭扔進酒保新送過來的酒杯里。煙蒂呲呲幾聲,酒杯里冒出一股青煙。

段融的興味隨著這根煙而熄滅,沒再繼續朝勞藝看,轉而半轉過身,看向始終安靜的沈半夏。

他一隻手插兜,臉上恢復到了一派的冷淡漠然,但偏偏在這樣的表情里,都能讓沈半夏看出他眼裡因她而起的兩分玩味。

他的視線往旁邊移,移到在她手邊的,剛才已經被他喝光的裝過芝華士的酒杯上。

「小孩不能喝酒,爸媽沒教過你?」

他幽幽地說出這句話,朝她走近了一步,緩緩低身。他的視線貼著她,身體貼近她。她被緩緩拉近的距離困得燥熱不堪,夜店裡能把人凍出一層雞皮疙瘩的冷氣失去了作用,她簡直熱得要冒汗。

耳邊又聽見他特意壓低了的嗓音,聲音又低又磁,激得她渾身都發癢:「爸媽沒教過你,表叔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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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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