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警告
隨著門砰地一聲關,沈半夏的心隨著掉了一下。身上很燥,從剛才段融把她的手握住開始就在燥。耳根很熱,臉上很紅,尤其被他握住的皮膚燙得極其厲害。
段融打開水龍頭,拉著她的手放過去洗,幫她沖水還不算,甚至還擠了洗手液幫她打泡泡,手指插入她指縫中幫她清潔。
他手心挨著她手心,又覆在她手背上,把她小小的手全都摸了一遍,兩人的手在水流衝擊下完成了一次緊密相貼的接觸。
沈半夏額上生了汗,濡濕了薄薄一層劉海。背上的發順著肩膀滑下來,貼在她臉側,遮擋住她紅得要命的臉。
把她手洗乾淨,段融抽了紙巾給她擦。濕掉的紙團扔在一邊垃圾桶,他把她受傷的手指拉起來,仔細看了看。
確實割了條口子,他蹙眉,從褲子口袋裡拿出創口貼,撕開包裝給她用。
沈半夏壓制住已經亂起來的呼吸,口水咽了好幾次。
「疼不疼?」他問。
心裡有酥酥麻麻的感覺涌過,沈半夏不敢看他的眼睛,低頭回答:「不疼。」
她盯著手指上的創可貼,心裡有些難受:「你經常受傷嗎?」
「沒有。」
「那為什麼總是帶著創可貼?」
「習慣了。」
這個習慣應該是他高中的時候建立起來的。學校里那些男生成績不如他,長相不如他,漂亮的妞永遠喜歡他。因為風頭完全被他壓制,而他又實在落魄得很,沒有強大的後台給他做後盾,所以他總能一批批地樹敵。
沈半夏更難過了,眼睛紅了紅。
盥洗間燈光明亮,段融看到她唇角沾了些沒擦乾淨的油漬,伸手過去,拇指指腹撫過她唇角,幫她擦了下。
她心尖上有種過電般的感覺。
段融毫不在意地收回手,看她兩秒后,突然笑了聲:「臉怎麼這麼紅?」
「啊?」她趕緊拿手捂住臉,想給臉降降溫,但其實手更燙。
被他摸的。
「我有點兒熱。」她把手放下,小聲說。
段融看了眼房間里的室溫,把溫度調低兩度。
他靠在一邊牆上,單手插兜,低頭看她:「這麼喜歡吃海鮮?」
「好吃的東西我都喜歡吃。」
段融笑,視線在她瘦弱的身上轉了一遍:「那怎麼干吃不胖?」
沈半夏確實是干吃不胖的體質,從來沒有為了減肥而節食過。應該是遺傳自她的母親,母親陳筠生前也一直很瘦,沈文海常發愁,說母女兩個都太瘦,擔心她們身體會不好。
「吃飽了嗎?」段融問。
「嗯。」
「那跟我回去?」
「你不吃飯嗎?」
「我不吃海鮮。」
沈半夏把他的話記住,跟在他後面走出盥洗室。
梁瑞涵仍在外頭等著,在看到兩人的那一刻,她臉上的表情完成了從放鬆到緊張又到警惕的精彩轉變。
她先仔細看了看沈半夏,確認她臉上耳後頸下並沒有什麼可疑的痕迹,只有手指上多了一個創可貼,這才去看段融:「半夏沒事吧?」
段融並沒回答,幾乎是在她問的同時,半側過頭看向沈半夏:「跟我過來。」
沈半夏跟著他走。梁瑞涵原本在兩人身後,但很快就追了上去,到與段融齊平的位置,問:「你要吃點兒什麼嗎?幫你點這裡的招牌好不好?」
「不用。」
段融又朝沈半夏看了眼,抄在褲子口袋裡的手拿出來,朝她那邊過去,握住了她的手腕,拉著她往前走。
沈半夏不用看,都能猜得到梁瑞涵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段融一直帶著她出去,她低下頭,看到他骨節分明的手握在她腕上,順著往上看,是他細瘦有力的手臂,手臂上凸起幾條青筋,青筋往上蔓延,消失在折起的襯衫袖口下。
她看著看著,耳朵又熱了。
段融一直把她帶出去。高峰和易石青看見他握著人小姑娘的手腕,不約而同地朝他說:「禽獸!」
段融:「誰禽獸?」
「你禽獸。」
段融哼笑:「我怎麼禽獸了?展開說說。」
「你攥人小姑娘胳膊幹什麼?」
「這小姑娘是我未婚妻,」段融雖這麼說著,但還是把沈半夏放開了,握過她手腕的手抄進褲子口袋:「你們有意見?」
易石青連連嘖聲:「小半夏,這傢伙可比你大七歲呢,你真願意嫁他?」
沈半夏看了段融一眼,回:「好看不就行了。」
說完感覺到段融的視線落在了她臉上。
易石青聽得搖頭:「不得不說融爺這命就是好,走了個性感尤物,這又來個十八歲的青澀小白兔。」
高峰踢了他一下,警告他不要這麼口不擇言。
段融的目光明顯冷了下,聲音也冷,沉聲讓沈半夏跟他一起回去。
沈半夏跟在他後面去了附近的車庫。段融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司機在,他把副駕駛車門打開,讓她進去。
沈半夏準備上車的時候,梁瑞涵又來了。
「易石青開車太飄,我坐不習慣。段融,我坐你的車吧,你開車比較穩。」
梁瑞涵短短一句話釋放出了她經常坐段融的車的這個信息。她不僅僅是想坐段融的車,甚至還想坐在段融車的副駕,往前側身想擠掉沈半夏的動作昭示著她這一心思。
段融往前擋了半步,手扶在沈半夏肩上,微一使力,低聲說了句:「上車。」
沈半夏被他送上車,副駕駛車門關上。
她坐在車裡,聽不到段融跟梁瑞涵說了什麼,只看見梁瑞涵勉強地露出一個笑,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走的過程中頻頻回頭往段融這邊看了好幾遍,看他繞過車頭坐進駕駛位,發動車子帶著沈半夏離開。
梁瑞涵在原地停下,盯著車子離開的方向看了會兒,摸出煙盒從裡面拿出一根細長的煙,點燃。
易石青和高峰朝她過來。
高峰拍拍她肩膀:「妹妹,都碰這麼多次釘子了,要不然就算了。就憑你這模樣,想要多少男人沒有,幹嘛非吊他一棵樹上。」
梁瑞涵被今天接二連三的打擊弄得有些惱火,夾著煙的手都在抖。
「你們幫我還是幫她?」
「人家是康老爺子的外孫女,跟段融門當戶對,我們不幫她她也能嫁給段融。」易石青拉著她往車庫那邊走:「妹妹,真算了,你要怪就怪你沒托生在一個好點兒的家庭。」
如果沈半夏聽到他們的話,一定會大笑一場,笑得眼淚都出來才好。
梁瑞涵家裡在京城這邊也算是有頭有臉,易石青卻說她沒托生在一個好點兒的家庭。
這樣算起來,沈半夏又算什麼,撿垃圾的?
她頭靠在椅背上,扭頭看著窗外。剛才吃得太飽,肚子有些漲,她拿手捂著自己平坦的腹部,揉揉,又拍拍。
段融笑。
他笑得時候總是蔫壞蔫壞的,一邊嘴角挑起來,讓人感覺自己受到了他無情的嘲笑。
沈半夏沒有發現他的舉動,扭頭問他:「你剛跟梁瑞涵說了什麼?」
段融漫不經心地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我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車裡不能再坐其她女人。」
沈半夏聽得怔愣,滿眼不可思議。
過了幾秒,乾乾地笑了下:「你還挺道德。」
「我一向道德。」
他說這句話時並不像是真的在誇自己,而好像是在反諷。但到底是在反諷什麼,沈半夏也說不出來。
「可我們不就只是協議婚約嗎?」
她主動把這四個字說了出來。沒辦法,這幾天段融的表現太反常,一般情況下,一個男人被家裡強塞了一門不滿意的婚事,正常反應該是極力反抗或是對婚約對象冷嘲熱諷才對。可他反倒很悠哉的樣子,好像沈半夏對他來說並不是「不滿意的結婚對象」,而是一樣可有可無的東西,對她的態度一直都很平和。
「誰說只是協議婚約?」段融看她一眼,只是不經意的一眼而已,她身上就有麻酥酥的感覺。
「我既然願意跟你訂婚,就沒想過反悔。」他說。
沈半夏心臟更麻了,頸后也麻,有股電流從那裡一路傳來,燒得她耳朵都在紅。她低了點兒頭,長長的頭髮從肩膀處滑下,遮住了她開始泛紅的臉和耳朵尖。
她嗓子里很乾,想咳一聲,但是連這點兒聲音都不敢發出來,怕泄露自己對他呼之欲出的情愫。額前薄薄的一層劉海有些長了,刺得她眼睛不舒服,她伸手揉了揉。
易石青的車在後頭跟著,偶爾會故意響一聲,接著蓄力猛往前沖,車身在經過段融的車時,易石青的胳膊肘搭在窗沿,一手支在額邊,朝著段融車的方向揚了下,明顯的在挑釁的動作,想讓段融跟他在這條寂靜無人的路上賽次車。
段融破天荒沒理他,淡淡看他的車走遠。
易石青納悶,等車子駛出很遠一段路,問副駕上的高峰:「融爺這是吃錯什麼葯了,他不是最見不得有人跟他挑釁嗎?」
「他車上坐著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哪能跟你飆車。」高峰靠在椅背上玩手游,說話聲音順著遊戲音效聲吵鬧地傳出來:「把人小姑娘嚇著了怎麼辦。」
後座上的梁瑞涵臉色發黑,從包里找出墨鏡戴上,一條修長白皙的腿抬起來,搭在另一條膝上,兩隻手臂抱在胸前。
易石青透過後視鏡看見了她這個樣子。她吃醋的樣子實在太明顯,幾乎佔據她一半臉的大墨鏡都遮不住這女人衝天的怒氣。
沈半夏冷不丁打個寒戰,手抱住胳膊。天色已經完全暗了,風大起來,空氣陰冷。
段融把車上的冷氣關掉。
到了酒店門口,沈半夏解開安全帶。
剛要下車,動作停了下來,她砰地一聲把門拉回來。
車窗外,酒店門前耀目的燈下站著一人。那人大概一米八的個子,身形稍顯孱弱,鼻樑上架了副很厚的眼睛。樣子溫文爾雅,可就是讓沈半夏沒來由一陣害怕。
這男人是吳政,什麼話都聽不進去,死皮賴臉地追她兩個多月了,之前那次在酒吧就差點兒跟他撞見,還好她跑得快上了段融的車。
現在吳政竟然出現在了她住的酒店,難道真是心理變態在跟蹤她?
沈半夏心裡害怕,手指緊了緊,目光往下移。
剛好看到在車上一個儲物格里裝著一袋醫用口罩,她拿過來從裡面抽出一個,戴上。
段融在旁邊看她。
她把口罩掛繩掛在兩邊耳朵上,口罩拉過鼻子,金屬條捏下去貼近鼻樑,解釋:「外面風有點兒大,我呼吸道不好,怕感染。」
段融什麼都沒說。
沈半夏抬頭朝吳政看。那男人站在酒店門口張望著,明顯在等人的樣子。
她不敢下車,可段融已經下去,兩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站在外頭等她。
她等吳政往後轉身,沒往這裡看的時候趕緊推門下去。
酒店門前燈光明亮,把一個黑夜照得恍如白晝。她戴著口罩,口罩上面是一雙小鹿般清淺澄澈的眼睛。
她朝段融走過去。
段融盯著她這雙眼睛,再一次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她。
她的眼睛很漂亮,又圓又大,眼珠是溫柔的琥珀色,眸光滿溢靈氣。
隨著她朝他越來越近,他對她熟悉的感覺越強烈。
但始終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裡看過她這雙眼睛。
沈半夏時不時緊張地看一眼吳政,在他冷不丁朝她這邊看過來的時候,她嚇得立刻轉身,停在原地不敢走了。
吳政眯著眼睛朝她這裡看,舉步過來。
沈半夏身上的冷汗越來越多。要是吳政把她認出來,當著段融的面揭穿她只是平憂事務所里一名普普通通的員工怎麼辦?
她幾乎能聽到吳政朝她這裡走過來的腳步聲,預感到不久以後吳政把她的身份戳穿的尷尬。
她手腳發冷,頭髮被風吹得輕輕揚,搭在她肩膀上亂七八糟地繞。
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段融走到她正對面,一片影子朝她壓過來,他什麼話也沒說,猝不及防地抓住她手腕。
段融手心很熱,握著她時的力道不輕不重,剛好足夠把她拽過去,拽進他懷裡。
惱人的風倏地停下了。她頭髮也停,沒再繼續亂飄。他一隻手握著她後腦,手下是她細密蓬軟的發。另只手扶在她腰間,牢牢把她按在懷裡。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佛手柑香氣,她認識。
心臟停跳,腦袋很熱,鼻尖挨著他柔軟的襯衣,下巴也碰著。剛才的恐慌無措已經不見了,只余又酥又麻的感覺。
段融竟然,抱了她。
吳政看見這邊的情景,把眼鏡摘下來揉了揉眼睛,繼續戴上去往這裡看。
剛好看到段融警告似的朝他看過來的一眼。
那一眼裡有冷戾,有蠻橫,更多是威脅。
好像是一隻兇狠霸道的野狼,在警告入侵了自己領地的狗雜碎。
吳政瞬間一步都不敢再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