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 100 章

第100章 第 100 章

陸慎冷著臉說了這麼一句,卻並不像對人發作的樣子,末了吩咐:「擺飯吧!」

沉硯彎腰站着,聞言揮揮手,宮人們戰戰兢兢捧著食盒魚貫而入,除了擺飯安箸之外,一絲聲響也無。

飯畢,陸慎自往書房去,批閱奏摺,或發往洛陽中書省,或直發地方署衙,間或召見江南各臣工,一時不知不覺,便到了用午膳的時辰,擱下筆問左右:「公主回來了沒有?」

左右回稟:「公主已經回來了,正同國舅爺說話。」

陸慎這才起身,命諸臣工退下:「午後再議!」沿着游廊而去,推門而入,見閣中空無一人,隱約聽着阿昭撒嬌的聲音:「去吧,去吧,娘親都同意了的,可不要說話不算話……」

復踱步出門來,見庭中梔子花叢旁,阿昭坐在石凳上,手裏拿着一個精緻小巧的水晶玻璃花燈,正拉着崔顥的衣袖:「小舅舅,去吧去吧。」

崔顥有些為難:「還是先回稟了陛下才好,也不急這麼一會兒的。」

阿昭不滿地哼一聲,抬頭看見陸慎,笑嘻嘻道:「阿爹!」

崔顥也立即轉身見禮:「陛下!」

阿昭一向怕熱,江州比洛陽又更加炎熱三分,她精神倒還好,只額上的劉海已經叫浸濕了。陸慎抱了她站起來,見庭中並無旁人了,一面替她拭汗,一面狀似無意地問:「哪兒來的花燈?」

阿昭果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通:「早上,娘親帶我出去玩,那個地方有好多好多書。然後小舅舅來接我,娘親說還有一點書沒瞧完,就叫我自己回來了。我出來的時候,遇見一個哥哥,小舅舅同他說了會兒話,他提着兩盞好漂亮的燈,就送了我的一盞。」

她一面說,一面提着那花燈給陸慎看:「瞧,這燈還會轉呢。」

陸慎喔了一聲:「一個人回來的。」又復問:「又鬧着上哪兒玩呢?」

阿昭偏頭,只不說,從陸慎懷裏下來,去拉崔顥的手。崔顥不敢瞞,回道:「憩園今夜有可餐班獻藝,臣同十一姐提了一句,公主便鬧着要去。」

這樣人多且雜的場合,陸慎是一向不許阿昭去的,不止不許去,連帶着提這話頭的人,都要受罰。這回倒是沒說什麼,頗有點心不在焉,淡淡地嗯了一聲。

阿昭便上前搖晃陸慎的手:「阿爹,阿爹,就叫我去吧,娘親都同意了……」

好半晌,陸慎這才點頭:「不許太晚,天黑前必須回來。」

阿昭高興得跳起來,只怕陸慎反悔,趕忙拉着崔顥的手,往外跑去。

陸慎在那亭子裏站了許久,盛夏樹蔭間的鳴蟬極為喧鬧,越發心煩意亂,踱步往書房而去,在貼水橋面上走了三五步,又忽回頭,吩咐:「備車,去天水閣。」

天水閣同宣平侯府隔得並不遠,不過一條街罷了。也並不顯露身份,驚動旁人,只用了宣平侯府的帖子,叫人引著往藏書閣而去。

天水閣說是書閣,其實是私人園林,小沼種蓮,山色遙青,頗為不俗。隔着遠遠的,便瞧見林容在臨湖的敞軒里看書,一面翻書一面提筆寫着什麼。一青衫男子立在窗前,不知說了些什麼,林容便笑着點頭。

陸慎站定,吩咐:「從後面去。」

沿着湖岸繞了好一會兒,陸慎剛在那敞軒門口處站定,便聽得那青衫男子的聲音:「容姑娘,仆有肺腑之言,不可不說,還望不要嫌唐突。」

林容喔了一聲,合上書:「你說就是了。」

蔣敏行立在那裏,俯身沖林容作了一揖,道:「之前,我在錢塘縣勘測河道,不幸跌入河中,生死攸關之跡,幸得容姑娘相救,以口度氣,這才回過氣來。」

他說到這裏,面色不自覺泛紅,微微低頭不敢去瞧林容,頓了頓道:「容姑娘是大夫,以仁人之心,救死扶傷。只到底是女子,那日救了我上岸,衣衫盡濕,后又以口度氣於我,到底於名節有礙。容姑娘是救人之心,並不放在心上,並不提這一回事。只倘若我不提,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便是無疑卑劣小人了。」

林容開口:「這並沒有……」

剛說出幾個字,便被蔣敏行打斷:「容姑娘於我有救命之恩,名節又因我有損。倘若姑娘不嫌我鄙陋,願聘姑娘為妻。婚姻大事,雖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想着容姑娘這樣的人,必定是自己做主的。我已稟明家慈家嚴,只要姑娘俯允,便立刻去錢塘縣同張老先生提親下聘。」

那少年站在三步遠,說得這樣一番話,已經是滿臉通紅,不等林容說什麼,又沖着林容拱手:「容姑娘不必立刻答覆我,這樣的大事,很該仔細考慮才是。我這段日子都在天水閣里讀書,秋後才走。倘若姑娘想明白了,把那盆梔子花擺在青石台上,我便知道了。」

接着,又是俯身:「唐突姑娘了。」說罷,倒像是很怕林容立時說出些什麼來,立刻轉身往湖岸邊而去。

那樣子踉踉蹌蹌,慌慌張張,倒叫林容忍俊不禁起來,撐著下頷,望着湖面坐了好一會兒,這才收拾了筆墨,往後邊去,一面走一面喚:「翠禽,咱們回去吧。」

喚了一聲,並不見回應,奇怪地往右楹房去,便見陸慎不知何時來了,端坐在圈椅上,一臉肅色,沉沉地望過來,顯然是強忍怒氣,冷哼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豈不防撞破一樁艷事,倒是誤了你的好事。」

翠禽跪在一旁,瑟瑟發抖,見林容過來,忍不住小聲喚了一句:「縣主。」

不知蔣敏行的話,叫陸慎聽去了多少,只怕又牽連到旁人,吩咐翠禽:「沒事,你先出去。」

翠禽擔憂地望了林容一眼,悄聲退出門去。

林容淡淡撇了陸慎一眼,並不搭理他,轉身往一旁收拾筆墨,忽叫陸慎捏住手腕,砰的一聲,抵在門扉上問:「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林容手腕叫他箍得生疼,恨恨踢他一腳,縱使使出全力,在陸慎看來,也不過撓痒痒似的:「有什麼好說的,陸慎,我不打算回去了,你只當我死了便是。」

陸慎哪裏聽得了這句話,只從這句話裏面聽出幾分應允的意味來,俯身銜住那潤紅的唇瓣,一面纏綿一面問道:「以口度氣,就是這般以口度氣?」

陸慎常年習武,略一用力,林容又哪裏能夠反抗得了,她一時又氣又急,只覺得手腳發麻。偏陸慎這時又那裏顧忌得到她呢,一心想着『以口度氣』那四個字。不知過了多久,直叫林容覺得自己快背過氣去,這才叫陸慎放開來。她軟軟癱在陸慎懷裏,鬢髮已散了大半,喘息不止,大口的新鮮空氣湧進肺里,這才叫她好受起來。

陸慎唬了一跳,怒氣消散了大半,只顧得去撫林容的後背,替她順氣:「沒事吧?」

林容緩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神情無悲無喜,只面色蒼白了許多,理了理鬢髮,涼涼問:「陛下要我在這裏服侍你么?」

那樣涼涼的眼神,叫陸慎心裏發虛,噎得說不出話來:「你……」

林容站起來,略整理了下衣衫:「既然不是,那我便告退了。」說罷,也不管陸慎如何,徑直推門而去。

陸慎坐在那裏,怒氣已全然沒有了,只覺得又氣又惱,明明是她拈花惹草,意圖紅杏出牆,她倒有理給自己臉色瞧?偏自己還這樣心虛。

坐了半晌,這才起身吩咐沉硯:「蔣敏行的事,去查清楚,不得錯漏。」臨走前,瞥見案上的梔子花,皺眉吩咐:「把這些惡梔子花都丟掉。」

回了府邸,又在書房批閱了半晌奏摺,直到熄燈時分,這才往後院寢房而去。

阿昭已經睡熟了,林容剛沐浴過,正坐在床上擦頭髮,見他來,也並不理他,只當空氣一般。

陸慎厚著臉皮坐在那裏,反覆思量,握拳咳嗽一聲,道:「白日裏的事,是我不對。」

林容本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必定又要說一些自己懶得搭理的,半陰不陽的話,此時見他脫口而出這句話,倒是怔住,稍顯驚訝,雖不曾說話,尋究的眼神卻撇向陸慎,不拿他當空氣了。

陸慎接着說道:「我知道你又濟世救人之心,情急之下救人,只怕也並不管男女老幼,心裏也只把旁人當做病患來看待。」

林容臉上訝色更濃,陸慎接着道:「有道是關心則亂,我在洛陽替你守了三年,你倒好,左一個師兄,右一個蔣敏行,你叫我怎麼好想?雖然你看不上他們……」也同樣看不上我……

林容到底是吃軟不吃硬,叫陸慎這樣半軟半硬的話一激,便忍不住反駁:「什麼守了三年,你從前便有一個王美人?宣州的館閣里,不知多少進貢來的美人。」裝什麼清白?

陸慎皺眉,一副渾然不記得的樣子:「什麼王美人?」

林容哼一聲,冷冷道:「裝什麼?我從前還在青州見過呢?」

陸慎這才恍然:「我倒是把她忘了,她大概還在青州吧。」一時,吩咐一旁候着的翠禽:「你出去問問沉硯,王美人是不是還在青州?」

這更叫林容生氣,恨恨踢他一腳:「你真是作孽!」

陸慎也不惱,臉色不自覺浮出點笑來:「打發她走就是了,多給點賞賜。」一時又低頭去吻林容的眉心,道:「明日我送你一份大禮,睡吧,不打擾你了。」

趁她來不及罵人,踱出門外。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艷骨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科幻靈異 艷骨
上一章下一章

第100章 第 10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