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面

第1章 第一面

九月的東京已經轉涼,年輕的少女們仍然穿着未及膝蓋的短裙制服,散發着屬於青春的活力。

到了放學時間,學生們三五成群地走着,目光卻被樹蔭下的女生吸引了去,腳步也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抱歉哦,朝川君,我還沒有談戀愛的打算呢。」女生淺淺笑着,修長白皙的指尖抵在淡粉色的信封上,緩慢而不容拒絕地將之推了回去。

對面的男生將情書捏在手心,朝她鞠了個躬,抬起頭時神情堅定:「柳原同學,我會繼續努力的!」

柳原月不置可否,繼而轉身離開。

日光穿過樹葉縫隙灑落在她的背影上,伴隨着清香拂過,惹來一陣低聲的議論。

「果然啊,真不知道什麼人能夠得到柳原同學的好感呢!」

「但還是很羨慕朝川君,可以和柳原同學說上話。」

「什麼嘛,柳原同學很和善的,想說話就直接去嘛!」

背後嘰嘰喳喳的聲音不斷,柳原月垂下眼睫,臉上溫柔的笑容轉瞬即逝,輕勾的唇角也由真誠染上嘲諷,滿是不屑的神情。

好無趣啊,這種高中生活,她快要玩不下去了呢。

工藤新一路過之時恰好捕捉到了那一抹冰冷的笑容。

腳上顛球的動作未停,視線卻不由得跟了過去,直到一陣風將對方的長發揚起,他才收回目光。

「新一,你在看什麼啊?」毛利蘭敲了一下他的頭,「剛才和你說話,有沒有聽到啊?」

少年捂住腦後,聲音拖長,語氣懶散:「聽到啦——,蘭下個月要參加空手道比賽,我會去給你加油的。」

「這還差不多!」毛利蘭揮了揮攥成拳的右手,然後看着還未走遠的少女,感慨道,「那就是柳原同學啊,真的和傳說中一樣好看呢。」

「柳原?」工藤新一問道。

毛利蘭解釋道:「是隔壁(A)班的轉學生,這周一轉來帝丹,那天造成了很大轟動呢!不過新一你請假了,所以才不知道。」

「那天是辦案去了啦。」

「如果柳原同學轉來(B)班就好了,很想和她成為朋友啊。」毛利蘭的眼底有些憧憬。

工藤新一回想着剛才女生的表情,又看了一眼還站在樹下、被禮貌拒絕的男生。女生溫柔的語調與冷漠的嘲意在他的腦海中交織,大腦本能地進行推理。

於是他對自己的青梅說出結論:「但這位柳原同學,似乎是個表裏不一的人啊。」

-

工藤新一的記憶力很好。他可以在無數張面孔中再次找到那個與他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也可以在案件現場回憶出絲毫不引人注意的細枝末節。

曾經成為他的推理對象的柳原月自然不會被他忘記,甚至在他踏進這家壽司店的那一瞬間就發現了這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同校同學。

他沒有上前交流的打算,只想着快些打包好壽司,回家翻看新到手的珍藏版《福爾摩斯探案集》,但誰也未曾料到,如此短暫的等待時間足以發生一起命案。

處理意外與命案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包括與目暮警部的寒暄都已然得心應手。

將收集到的一切信息在大腦中歸納整理,繼而分析出未知的事實是一名偵探的本能。

「真相只有一個!」

毫無顧忌地點明並指出謎團之下的真相之時同樣是作為偵探最張揚驕傲的時刻。

「真屋先生,兇手就是你吧!」

再精巧的設計也會有漏洞,兇手的手法被識破的那一刻便面臨着逮捕的命運。

這起案件對於工藤新一來說甚至不需要花費超過一頓飯的時間,但他尚未懂得,太過肆意妄為而不計後果,只會將事情推向與預期相悖的地步,而這往

往伴隨着疼痛與鮮血。

壽司卷連同波紋花邊的瓷碟碎片掉了一地,剛剛被指控的兇手猛然暴起,手持柳刃刀,刀身橫在少女頸上。

心緒紊亂導致手腕不斷顫抖,鋒利的刀刃更是已然將那雪白細膩的脖頸肌膚劃開了血線,沿着肌理淌下。

「冷靜一點!」目暮警部試圖安撫他,「真屋先生,您不要衝動!冷靜下來,我們好好談!」

真屋悠大又將刀刃挪了挪,大聲道:「談?你們都知道紀子是我殺害的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站在一旁的少年臉上滿是急迫之色。他的身邊沒有能夠用來攻擊的物件,即便有,他也不敢在這種情況之下以人質的生命安全為賭注。

工藤新一的手心出汗,方才拆穿真相的得意全然不見,他竭力平穩著音調詢問:「真屋先生,你的殺人手法是我揭露的,即使要恨,你也應該恨我,為什麼要傷害無辜的人?」

真屋悠大是這家壽司店的壽司師傅,被指認為殺人兇手之時手邊剛好有一把柳刃刀,只一個眨眼,這人就挾持了離他最近的客人,正是柳原月。

柳刃刀是刺身刀,刀身細長,本不是具有高威懾力的種類,但它是由高碳鋼製造,硬度極高,鋒利度更是削鐵如泥,此刻被橫在人體最為脆弱的頸部動脈處,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工藤新一繼續勸道:「不如我和她交換,我給你當人質,你有什麼沖我——」

「閉嘴!」真屋悠大呵斥道,手背上青筋畢露,木製刀柄在他掌心不斷顫抖,看得人心驚肉跳,「你們再多說一句,我就殺了她!現在都給我讓開!」

「好好,都退後!真屋先生,請千萬不要激動。」目暮警部不敢再刺激他,不敢拿人質的性命開玩笑,連連命令道。

一片嘈雜的腳步聲與兇手的急促呼吸聲中,女生輕柔的嗓音顯得格外突出。

「呵,殺了我?」被他挾持着的女生終於抬起頭來,露出被劉海遮住的明亮雙眸。

她的臉頰上濺著幾滴鮮血,清冷的五官被襯得靡艷,瓷白肌膚上仿若綻開赤色的花,驟然顯露的殊色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連此刻的緊張氣氛都淡忘。

分明性命掌握在別人手中,她的眼神卻比身後的犯人還要瘋狂。

冰涼的刀刃貼在頸側,任誰也會將頭顱抬高,令脖頸緊繃而避開刀鋒,可她卻毫不在意地低頭,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盯着泛著冷光的鐵刃,挑釁道:「你敢嗎?」

平地一聲驚雷。

沒有人明白她為什麼要去刺激手持鐮刀的死神,為什麼如此膽大妄為。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柳原月的手覆在真屋悠大的手背上,穩住了他的抖動,引領着刀刃再往自己的頸間推了一寸。

這個動作將那根看不見的導線引燃,火星蔓延開,不僅燒過了在場的警員,同時燒到了持刀的兇手身上。

「你瘋了?!」真屋悠大反應過來,握緊刀柄與她的力對抗,柳刃刀在推搡之間前後晃動着,看得人心跳驟停,最終從她的脖頸處挪開。

這個空當被迅速抓住,一個米色的棉質坐墊裹挾著破空之勢迎面而來,精準扣在了真屋悠大的臉上,將他砸得後退半步。

少年沒有片刻停頓,隨即衝到真屋悠大的面前,將後者手中的利刃奪去,擲於地面,撞擊出清脆的響聲。

整個過程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人質被解救,犯人被抓捕,一場殺人案也隨之落下帷幕。

警笛聲中,工藤新一雙手扣住柳原月的肩膀,死死盯着她頸側的傷口,正要說話,卻被那隻素白的手掌輕輕推開。

「真屋先生。」手上戴着手銬的犯人在兩名警官的包圍下回頭,女生雪白的襯衫衣領已被染紅,正靜靜地看着他,似是詢問,又似是

規勸,「既然已經下定決心,為什麼還要愧疚呢?」

-

藉著受傷,柳原月拒絕了做筆錄的要求。她坐在杯盤狼藉的壽司店裏,用店長夫人提供的急救藥箱清理著頸間的傷口。

鋒利刀刃造成的切口光滑,起初只是一道細細的血線,緊接着變成不斷淌出的血流。

剛剛洗脫嫌疑的店長夫人目露擔憂:「看起來很嚴重的樣子,真的不用去醫院看看嗎?」

「不用的。」女生的臉上半點瘋狂之意都找不見,與之前判若兩人,舉手投足宛如大和撫子,進退有度,得體極了,「沒有傷到頸動脈,是皮肉傷。」

燈光被擋住,眼前投下一片陰影,柳原月朝店長夫人笑了笑:「您去忙吧,我自己來就好。我同學似乎也有話要對我說呢。」

店長夫人將這片空間留給了兩位年輕人,經過時甚至不忘朝男生道謝。

「柳原同學。」工藤新一垂眸看着她,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麼好奇嘛?」柳原月朝他挑起一抹曖昧的笑,連眼尾都上揚,「那麼,推理我吧。大、偵、探。」

她臉頰的血珠還未拭去,欲墜不墜,像是從淺紅眼尾垂落的淚,將她的容貌推上另一個高度,哪怕是從未關注過外表的少年也不得不在心中驚嘆她的美麗。

壽司店的燈光恰好落在她仰著的瞳孔之中,如同交織在漆黑宇宙內最最靡麗的星雲,帶着巨大的吸引力,環繞出一個又一個漩渦。

連字句都在她的唇齒之間纏綿繾綣,不像是在稱呼一面之緣的同校同學,反倒像是早已關注的某個人物,興緻盎然,帶着肉眼無法看見的陷阱,誘他深入。

眼前是看不見底的溝壑,但不斷膨脹的求知慾催促着工藤新一繼續發問:「你怎麼知道他不敢動手?」

他同樣推理出來了這一點。

真屋悠大的殺人動機是感情糾葛產生的報復,整個計劃是縝密詳盡,說明他不是一個衝動行事的人,人質在他手中是為了威脅與逃脫。

作為一位壽司師傅,他的手應當是極穩的,卻在剛才抖得握不住刀,顯然已經十分慌張了。

他並非真的想要沾染一個陌生人的鮮血,況且還是位學生。

但柳原月是如何判斷的?

從頭到尾,她似乎都只是安靜地在一旁吃着壽司,僅僅因為坐在離真屋悠大最近的位置與他交談過幾句罷了。

難道是從那麼幾句對話中得出的結論?

自詡福爾摩斯弟子的少年滿心都是困惑,那雙海藍色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人,等待着一個答案。

柳原月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那雙眼睛,看見了裏面盛滿的赤誠與探索。

她眨眨眼,意識到自己似乎無法拒絕。

「喏。」柳原月努努嘴,示意少年看向正前方的玻璃門,那是被挾持之時她與兇手共同面對的方向。

壽司店的燈光很亮,外面又是一片漆黑,玻璃門將室內的景象分毫畢現地呈在其上,如同一面水銀鏡,一切都清晰可見。

柳原月的聲音很輕,卻教人難忘:「他那種悲傷至極的神色,分明是已經束手就擒了啊。」

血已經止住,浸滿血色的消毒棉被她扔進垃圾桶。柳原月站起身來,柔軟的指腹拂過對方因驚訝而微微繃緊的眼瞼下方。

她笑道:「大偵探,你現在的表情,比他還要好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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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句話俘獲工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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