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歸心(正文完結)

第128章 歸心(正文完結)

第128章歸心(正文完結)

宮燈搖搖晃晃,黃顯挑着燈快步去往御書房,一路上連番遭遇亂跑的宮女太監,這些人就像是被砸開了牆角的老鼠,倉皇逃竄著。

黃顯又何曾不慌張?但比起在宮中沒名沒姓的小宮人,他這廠督的名頭太響亮了,哪怕想要縮起身子躲藏,也會被人指點着認出來。

他咬牙切齒地訓斥那些慌亂的宮人,但肅正軍大軍壓在京城之外,遲遲不攻打京城,就這麼冷眼旁觀,京城裏就完全亂了起來。

這兩天,已經開始有人說,肅正軍里的那位殿下,要打要殺的始終不是黎民百姓,也不是保家衛國的精兵強將,而是皇帝趙寅和他手下那些奸臣,只要打開城門,迎接肅正軍大軍進城,那位殿下絕不會殘殺黎民百姓。

冤有頭債有主,他們何必為殘暴庸碌的皇帝趙寅賣命?

一旦皇帝的威嚴不再,坐在皇位上的人,將淪為泥地里的螞蟻,人人可以踩上一腳。

黃顯沒敢將這些話告訴皇上,只聽到他自己手腳發冷。

他這會到了御書房門前,見御書房中一片漆黑,皇上在房中竟然沒有點燈。

黃顯在外出了聲,聽着裏面沒有拒絕的聲音,挑着燈走了進去,轉頭就看見了站在書案前大汗淋漓的皇帝。

宮裏沒了冰,縱然是皇帝也只能熬著。

「皇上換件衣裳吧,龍袍都濕了。」

但皇帝只是哼了一聲,沒有理會,問了一句旁的。

「肅正軍還沒有攻城嗎?」

黃顯搖頭。

御書房裏靜了一瞬,接着三聲冷笑尖銳而出。

「好好好!他這是要熬死朕!妄圖讓朕妥協給他讓位!」

皇上說完,忽的走到了門前,抬手指向了外面。

「朕的好侄兒,想要他生父先太子的賢明,讓百姓和百官來殺了朕!朕必不能如他的意!哪怕是死,也要掀起腥風血雨!而他的登基,和朕又有什麼兩樣,不都是血污浸透的皇位嗎?」

黃顯聽得心下一驚。

「皇上要如何?」

趙寅恨聲。

「去傳朕之令,肅正軍不攻城,城中卻要攻打他們!這一戰,他別想逃過!」

可這樣一來,就要開了城門了。

黃顯心下登時不安,可他怎敢在皇帝面前置喙?那樣的話,還沒等肅正軍打進城,他就先身首異處了。

黃顯不敢,傳了令下去。

*

三更半夜,營中忽然來了急訊,皇上要出兵反攻肅正軍營。

哨令響亮得刺耳,木青因為連日守城的疲憊睡得正沉,卻被人連番推醒,迷迷糊糊地就抓起來長槍,被推到了城門之下。

死氣在兵將中蔓延。

這些天肅正軍沒有攻城,越來越多的人像木青那般,都心生希冀,期盼自己能逃脫一死。

可眼下,肅正軍沒有攻城,皇帝卻下令要反攻肅正軍。

這一戰,竟然以這種方式,再次到了眼前。

木青心裏的希冀瞬間垮塌了下來,身邊交好的幾人也都死氣沉沉,只有那上了年紀的人幽幽嘆了口氣。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天要我亡,我等不得不亡呀」

老人悵然一嘆,卻記得木青心頭一陣急血上攻。

「可我們明明不用死!不用為那暴君而死!」

這話說得眾人心頭皆是一震。

但城門處發出了轟鳴之聲,

城門大開,他們被不由分說地驅趕着出了城,如同滿弓的箭,倏然被射了出去。

人人心如死灰,遙遙看着肅正軍中火把更是心中寂然。

木青的心早就飛到了肅正軍中的妻子鵑子身上,如果鵑子此刻就在戰場上,他或許還能歸降肅正軍,可鵑子不會上戰場,肅正軍的刀劍看到他拿着朝廷的長槍,就不可能放過他了。

他會和所有朝廷兵們一樣,就這麼死在了這裏。

心頭的悲戚與不甘交織纏繞,木青腳下晃晃地跟隨着萬千朝廷兵馬一道,向肅正軍營撲去。

誰料這時,前面的兵將腳步竟然慢了下來,沒有急着向前奔去廝殺,反而漸漸停在原地猶豫起來。

木青在中間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身邊的幾位大哥不免猜測,「是不是肅正軍沒在那處?我們撲了個空?」

但上了年歲的人說應該不是,「你們看呀,前面的火把和旗幟都在,肅正軍就在那處!」

肅正軍在,卻沒有同朝廷兵廝殺。

木青心裏生出一種奇妙的預感,會不會,這一仗真不用打了?!

念頭一閃,就見前面的人不僅不打了,還向兩邊四散開來。

木青快跑上前,抓住了一個向兩邊而去的朝廷兵。

「不打仗了嗎?」

那人急着要跑,被他抓了還有些生氣。

「你想打就自己去打!肅正軍給了我們這些蝦兵蟹將活路,別不識好歹!反正我要回家了,我老娘還在家等着我!」

起初還有朝廷的將領呵斥高喊,但軍中人心早就散了,肅正軍沒有反制,反而給了兵將們活路,越來越多的人四散離去,沒有將領能喊得住,那呼喊聲也漸漸被淹沒了。

朝廷的兵將原本就是雨天抓起的一團濕砂,在炎炎烈日之下不動還好,只要稍稍一動,嘩嘩啦啦全都散了下來。

有人還想回城報信,有人乾脆逃回老家,也有人想投入肅正軍中繼續征戰,木青也往肅正軍中去,他不想再打殺了,只想找到他的妻子鵑子,帶着鵑子回家種地。

可茫茫人海,去哪裏找鵑子。

木青慌慌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忽然自這時,有人高喊了一聲。

「青子!」

他聞聲直直看去,黑夜不知何時到了盡頭,東邊的天空露出了第一抹白亮。

他湊著那光亮,一眼看到了日夜思念的妻子的臉。

他忽然有了方向,拔腿飛奔上前。

鵑子大哭着亦奔上前來。

天邊第一抹亮照亮大地的瞬間,兩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幾乎是異口同聲,他們抱着彼此。

「我們回家吧!回家吧!」

*

城門大開瞬間,就是肅正軍奔馬湧入之時。

城中幾乎毫無抵抗。

黑鷹在頭頂盤旋,秦慎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僅僅數個時辰,就以鐵蹄踏入皇城之中。

趙寅沒有逃走,恍惚地站在大殿之前,看着這位他未曾謀面的侄兒。

一旁的太監黃顯兩腿發抖,但很快被肅正軍的人架著兩邊帶了下去,結束了他一屆廠督風光的歲月。

紀淵期盼這一刻太久了,此刻看着趙寅落魄地站在大殿之下,他忍不住出聲嘲諷。

「緣何不跑?宮中不是有密道?以你之狡詐,不盼著東山再起嗎?還是知曉伱已被萬民唾棄,再也不可能起來了?」

趙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瞧了一眼先太子這位表兄。

從前他想,紀淵眼力甚好,早早就瞧出他在先太子身邊不懷好意,可那又怎樣,先太子仁慈過頭,終是還將這江山被他取走。

趙寅沒理會紀淵,只是又看向了眼前的青年。

青年著一身銀色盔甲,站在烈陽之下彷彿被鍍上了金光,白亮而耀眼。

他試着叫了他一聲。

「你便是朕的侄兒吧?」

他見青年腳下巋然不動,突然道了一句。

「其實朕早就後悔了,太子兄長當年那般待我,我卻為了皇權迫害了他,如今你回到了宮中,這是天意,我也就無從抵抗了。」

他看向秦慎,一字一頓。

「這皇位,朕已寫下詔書,就傳給你如何?」

趙寅這話令紀淵驚詫地冷笑出聲。

「趙寅,你還想耍什麼花招?」

趙寅此時才應了他一句。

「時至如今,我還能耍什麼花招?我已不是十多年前的自己了,這些年在皇位之上,每日都能想起太子兄長待我的好,身心備受煎熬,我自知自己活不長了,不若在死前成就太子兄長的遺子,待我死後見到父皇長兄,也不至於被怒罵嫌憎。」

他說完,果真從袖中取出詔書。

明黃的詔書閃了眾人的眼睛,不管是紀淵還是孫文敬,以及跟在秦慎身後入成的沈瀟和白琛。

眾人無不曉得,肅正軍是起事造反而成就的今日天下,就算秦慎坐上了皇位,也終是無傳之位,多少會被後世爭議。

秦慎亦沉默了一下。

可從不相信趙寅的紀淵,卻忽的心下一收。

他連忙道,「你有諸多謊言,臨死前才說了真話,你以為旁人會信?!」

但趙寅卻只看向秦慎。

「侄兒,你該知道我的心意。我今日所求,不過是不要被亂刀砍死,皇位我傳於你,你大可將我囚禁起來,終生不見日光,但也不要讓我身首異處。我只這一要求。你可答應?」

他說着,抬手將詔書向前送了送,見青年負手而立,並無拒絕,不禁緩步向前走來。

他越走越近,直往秦慎身前而來。

紀淵瞬間急了起來,「司謹不要被他妖言所禍!他一定包藏禍心!你可不要對他心慈手軟。」

他這麼說,趙寅立即反駁。

「我能有什麼禍心,不過是求得一點體面而已!」

他一錯不錯地看住秦慎,語氣隱隱哀求。

「你我也算叔侄一場,侄兒總不能這點體面都不給我吧?」

秦慎仍是默然不語。

趙寅腳下快了起來,快步奔向秦慎面前。

然而就在他到秦慎臉前的一瞬,眼中忽然精光閃過。

他一把抽出詔書里夾帶的匕首,圖窮匕見,直向秦慎胸口插去!

那一瞬,紀淵冷氣倒吸,卻見眼前血光一閃。

赤目的鮮血瞬間噴射而出。

「司謹!」紀淵震顫。

「殿下!」眾人疾呼。

秦慎低頭,看向了臉前的趙寅,那匕首早已不在趙寅手裏,而是被他握住,反刺進了趙寅喉管之中。

秦慎腳下未動,「這一刀,是為我死去的父王先太子,但更是為了天下百姓。我沒有多餘的仁慈之心,唯有的那些只屬於天下子民。」

趙寅眼瞳顫動,聽見了最後的一句話,緩緩自青年口中而出,與當年的先太子重疊。

青年目光自他身上掃過。

「至仁至義,尚不能令四方歸心;不仁不義,只會被天下所棄。我亦警醒。」

下一息,趙寅脖頸鮮血噴薄而出,一雙眼睛如同死魚之目,倏忽之間沒了呼吸,倒落而下。

秦慎緩緩轉身。

光明的旭日此刻正在高天之上,冉冉升起。

紀淵、孫文敬、沈瀟、白琛等人齊齊跪拜在地。

「賀陛下,萬眾歸心!」

*

城外肅正軍營。

肅正軍順利進入皇城,朝廷軍無從抵擋也不欲再抵擋,兵將散的一乾二淨,宣告著這場曠日持久的肅正之戰,終於到了結尾。

鵑子找到了她的丈夫,來給秦恬叩頭道謝。

像她這般的滿臉喜色的人,完全不在少數。

哪怕沒有似鵑子這般尋到親人,也因為這場戰事大獲全勝而欣喜不已。

但秦恬卻還不能徹底地放鬆起來。

城中還沒有確切消息傳來,更準確來說,是她還沒親眼看着那人返回到她臉前。

但她曉得應該不會那麼快。

趙寅死後,他便是這普天之下唯一的皇帝,等待着他的是更重的責任與繁雜的事務,或許一天兩天,甚至三天五天,他都未必有時間出現在她臉前。

秦恬默然等待,怕自己胡思亂想,乾脆拿出葯膳方子又琢磨了起來。

她着實沒有旁的擅長之事,唯有此事,能給肅正軍萬千將士帶來一個消減暑熱的夏日,她自心底也是開心的。

不想這會剛拿出藥方,翻出草藥名集,外見忽得傳來一陣響亮的馬蹄聲。

那馬蹄聲咚咚打在她心頭,她騰地從桌案前騰地站了起來,抬腳向外跑去。

而她一把撩開帳簾,就看到了灼灼烈陽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青年。

他不是三五日都未必能出現嗎?

此刻為什麼會出現在她帳外?

這個人真是他嗎?

秦恬一愣,卻見馬上的男人瞧着她的獃滯模樣,低聲笑了起來。

「恬恬,是我回來了!」

話音穩穩傳到秦恬耳中,小姑娘陡然驚醒過來。

真的是他!

她不由地喊出了聲。

「大哥!」

她向前跑了過去,男人翻身下馬,快步上前將她一把抱進了懷裏。

熟悉的氣息沖的小姑娘鼻頭髮酸。

結束了,這場戰事當真完全結束了,他們勝利了!

鼻頭的酸意涌到了眼睛上,眼眶裏都聚集了水花。

他手下捧着她的臉,瞧着她淚光閃動,忽然輕聲道了一句。

「恬恬怎麼還叫我大哥?」

「嗯?」

秦恬一頓,凝聚的淚光暫停了一下,她眨了一下眼。

「大哥在說什麼?」

小姑娘滿眼的疑問。

她眨着眼睛,羽睫撲蹭在了秦慎的心頭。

他無奈地看住了她。

「莫要再叫大哥了,你該叫我,司謹。」

一陣初秋的清涼細風,悄然自兩人中間滑過。

不是稱呼,也不是敬稱,而是他的表字司謹。

他不再姓秦,而是姓趙,但不論他是誰,他都是她的司謹。

初初在諸城外山丘上見到他處決罪奴時的秦恬,被他嚇得心肝俱顫,那時候的她怎麼都想不到,會有一日,他將她抱在懷中,讓她來喚他的名。

秋風剛起,夾在暑熱的夏風之中。

小姑娘極輕的聲音也夾在了柔和的風裏。

「.司、謹。」

話音落地的一瞬間,她忽然被人高高舉上了初秋高闊的天空。

風在她鬢邊旋繞,青絲順風而飛。

她驚得急急扶上他的肩頭,他仰頭看着她,眼中的笑意盛大而光亮,無比清晰的話語湧進秦恬耳中。

「恬恬,做我的皇后。」

*

【正文完結】

正文完結了!撒花感謝大家支持!明天有一章番外,晚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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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兄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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