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命運
大約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啞巴,這竟是她聽他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本來只是個小小插曲,季曉還是踢了同桌一腳。
楊虹沒來得及還手,姥爺已經進了教室,一眼掃過的時候看見自家孫子的位置,似乎挺滿意,揚了揚試卷:「都做到哪裏了?」
「還沒開始呢。」
「剛做。」
「選擇題呢還。」
姥爺除了愛嘮叨之外,都是個和藹可親的存在,慈眉善目的,不然也不能叫姥爺。所以聽着學生的回答也不生氣,單是抱着戒尺點頭:「哦,那再給你們十五分鐘唄?我講不完就不下課了。」
「別呀!」
「嗐……」
抱怨歸抱怨,重點班的孩子們,插科打諢也有心數的,這便都低頭認真起來。
姥爺是踩着下課鈴聲講完的題,一下課就往這邊走過來,嚇得楊虹趕緊就要開溜,被季曉一把按了回去。
好在姥爺這次不是來嘮叨人的,只是給自家孫子送了個杯子來:「少喝點飲料,多帶個水杯壓不垮你。」
杯子是頂頂老幹部的玻璃杯,上邊還映着一朵牡丹花。
季曉有理由懷疑姥爺是故意來整孫子的。
「知道了。」梁予衡倒是沒介意。
姥爺這才滿意地轉過身來,季曉在他開口前就舉起了卷子:「我就錯了三題。」
「你還可以更優秀。」姥爺當真看了一遍試卷才丟了這句離開的。
楊虹嘖嘖嘴:「學委大人,你還可以更優秀。」
「行了,髮捲子去。」課前拿來的語文試卷還沒發呢,季曉扔給她,「以後自己的事情自己干,要你這語文課代表有何用!」
「順帶腳的事兒么……」楊虹抱着卷子下位。
季曉低頭瞧了那牡丹花的玻璃杯一眼,下一瞬,就聽男生道:「想要?」
「咳……大可不必。」季曉剛說完就看他站了起來,目光自然也隨着他的動作上揚。
梁予衡不知道她究竟是看自己,還是看他手中的杯子,遲鈍了一下,又問道:「要不,你陪我去接水?」
「哎?」
「新來,不知道去哪裏接。」
「哦!」季曉恍然,只覺得臉有點要發燒的趨勢,趕緊就轉過身,「走吧,在走廊最裏邊。」
一路收穫了不少目光,也是,梁予衡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有點出類拔萃,加上這一層就四個教室,新面孔總是叫人好奇。
到了飲水機前,梁予衡很自然地去接水,季曉站在邊上反倒有些多餘,又不好裝作看風景,只隨口道:「我以為你不會用這杯子呢。」
「為什麼不用?」
他躬身接水,聞聲微微抬頭,目光坦然得叫季曉有點措手不及,愣了一下才回道:「我以為你這個年紀的男生,多少有點叛逆。」
「噗。」
嗯?他在笑?
很明顯,是的。
面前的男生蓋好杯蓋直起身,將將比她高出半個頭,垂眸瞧她的時候眉眼彎彎,好看得緊:「我這個年紀?你多大?」
「……十五。」
「好巧,我也是。」
這整層樓的初三生,基本都這個年齡吧?!想到這季曉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揶揄自己,頓時就扮起了啞巴。
梁予衡滿意看她閉了嘴,這才一起往回走。
不料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女生卻是停下來,很嚴肅道:「剛剛說錯了,我早上學一年,生日在十月,還沒到,所以理論上來講,我才十四。」
「喔。」梁予衡停下腳步,難得點頭,「那更巧了。」
「……」
「我十月八號,你呢?」
這個世界上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應該有很多吧?但是能出現在眼面前的,該不該稱之為命運?
楊虹回來的時候就瞧見自己同桌這次不是在刷題了,竟然在默寫單詞。
就是這個詞吧……
「今天要聽寫destiny嗎?」楊虹瞥她,「啥時候學的?命運?」
「剛剛。」
那你真是厲害了。
初中部都是走讀生,沒有住校的,所以一放學基本都散了,九月的氣溫高得仍舊讓人上頭,女生打着遮陽傘往回走,身邊是沉默的男生。
說起來,梁予衡的性子真的是叫人摸不透。
你說他高冷吧,開學第一天他跟同學們也是有問必答。
你說他熱情吧,似乎也不是會主動開口的角色。
好像會戳穿她跟楊虹的小話,在意自己是不是啞巴。
但他他也能若無其事地用着姥爺送來的牡丹杯,一一把好笑看他的人看回去。
挺矛盾的。
季曉偏頭看他一眼,男生走得漫不經心,這會兒倒是很默契地對上她的視線:「怎麼?」
「就是說,那你記得你是具體啥時候出生的嗎?」
男生好整以暇看她一眼,不答反問:「你想比我大還是小?」
「這是客觀事實,跟我想有什麼關係?」
「隨你想,」梁予衡往樹蔭下走了些,「我不記得。」
「你爸媽沒說過嗎?」說到這,季曉猛地就剎住了聲。
學校的林蔭小道靜得狠,盛夏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斑駁的樹影投在地上,紋絲不動。
半晌,遮陽的傘頂被輕輕彈了一道,男生已經上前幾步:「你問題還挺多。」
季曉的臉便就紅了一道,那彈在傘頂的一下,似乎比嘣在腦門上更叫人心顫。
剛好及肩的短髮掃得脖子都癢起來,季曉撓了幾下,快步跟了上去。
秦女士這學期帶的是新生班,這幾天軍訓,回來得早了些,已經做好了飯菜等著,只是這一開門,就瞧見一個臉紅到脖子的女兒,奇怪得很:「你這是怎麼了?」
「不知道,」季曉又撓了撓,「可能是毛髮過敏。」
「你什麼時候毛髮過敏了?」秦女士拉着女兒左右看了看,「哎呦,這脖子這塊怎麼都起疹子了?」
原本季曉沒當回事,嘴裏也是瞎跑的火車,沒曾想午睡醒來的時候,胳膊上也起了疹子,硬邦邦的,又癢又疼。
這形容實在有點奇葩,可她也沒有別的形容詞。
季學亭開門進來的瞬間就重新懟上,重新進來的時候眼白都要瞪出來:「你這……大變活人呢?」
「說什麼呢!」只是一開口,季曉才發現連臉都有點扯不動。
沒有什麼比讓一個花季少女腫了臉更恐怖的事情了,更別提出門瞧病的時候還碰上了梁予衡。
後者眼見着上午還跟自己比大小的女生下午就裹着紗巾戴着遮陽帽和墨鏡,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甚至連招呼都沒打,急匆匆就跑了出去。
跟着出來的男生倒是跟他笑了一下:「我妹過敏嚴重了,你是她一個班的?勞煩幫她請個假唄?」
「好。」
下午老謝進班的時候還提醒了大家一聲:「這個初三才開始,大家一定要注意身體,多吃點健康的,多喝水,多運動,不然身體免疫力下降,這什麼蕁麻疹啊,過敏啊,就找上門來了,知道沒?」
「知道了!」
就差沒報季曉學生證號了。
開學第一天,一場急性蕁麻疹就讓季曉躺進了醫院,甚至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可這玩意兒說不準個病因,血液免疫力的問題,或許真的像老謝科普的那樣,是飲食作息不當影響了。
秦女士愧疚了好久,懊惱最近不該讓她每天隨便買著吃胡亂對付。
還是季曉催了幾次秦女士才回去上的班。
吊了三瓶水,聽醫生吩咐了許多注意事項,季曉自己回去。
季學亭畢竟高三了,缺不了課,秦女士早就將他打發去學校了。
這會兒整個一中都在上課,季曉有點發燒,暈暈乎乎地爬上了樓回家,進了房間就睡了。
迷迷瞪瞪中似乎是有人在敲門,等到她稍微清醒一點的時候,確定不是幻覺。
該死的季學亭,又不帶鑰匙!
季曉扶著沉重的腦袋捱到玄關將門一開就轉身往回去,一個字都不想多給,倒叫門口站着的男生愣住了。
沒聽見進門的聲音,季曉這才後知後覺地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梁予衡一時沒認出面前的女生,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門牌號。
老實說,這個動作深深地刺激了某人。
季曉現在不僅難受,還難受得想死。
「我……」
只是不等男生開口,女生的房間門已經被大力懟上。
這該死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