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月貴客

第一章 風月貴客

大成國永佑十九年,豫州潁川郡。

大成國統一中原已近百年,百年來四海昇平、海晏河清,承平久了,大家早就忘了百年前幾大中原國之間的兼并戰爭,以及戰爭里的殺戮、飢荒和顛沛流離。尤其是每天錦衣玉食、高床軟枕的豪門貴族,誰還記得自己的祖上當初也是過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腦袋拎在褲腰帶上才掙下幾分家業,在這太平盛世里也敗得差不多了。

尤其今晚,教坊司門庭若市、喜氣洋洋,是一年裏最熱鬧的日子。因為今天是潁川教坊司的「錦繡宴」,新學成的樂籍將在宴上正式「上籍」,把自己的「名號」掛上教坊司公開的樂妓目錄,正式開啟自己的樂妓生涯。

在「錦繡宴」上,新樂妓隆重登場,百花齊放、同台竟藝。而在豪門貴族的眼中,今晚也是全年的獵艷重頭戲,因為能標下花魁首次「陪侍」的人,將會是整個潁川風月場的耀眼明星,說「春風得意馬蹄疾」也不為過。

一名身穿藏青緞綉長衫,腰掛流蘇玉佩,發束銀冠的年輕人走到潁川郡教坊司門口。

此人劍眉星目、挺鼻薄唇、鬢若刀裁,生的器宇軒昂、風神俊秀,如果不是臉上掛有明顯的日晒痕迹,說他如畫中謫仙一點也不為過。只是現時他冷峻的臉龐上神色凝重,眼神帶有一絲不屑,又摻雜了幾分凜冽。他的神色和這裏的氛圍格格不入,不像是來尋歡作樂的。

正在點頭哈腰招呼客人的兩個小廝看見門口突然來了這麼一個不在狀態的人,憑多年經驗就覺得是個來鬧事的,倆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就走了上前。

「小爺,來『錦繡宴』的?有帖子嗎?」

「看着小爺眼生,怕是第一次來我們教坊司吧?」

青衫客兩眼還是盯着教坊司門口,微微一虛眼,說道,「教坊司雖是官家地方,但我朝還沒出過要帖子才能進的法令吧。」

「這……,小爺,教坊司打開大門做生意,自然是誠迎天下客,您要是平時來,那我們歡迎之至,但今晚可是我們的『錦繡宴』,歷來規矩是派帖邀約,沒有請帖的,煩請改日再來。」

青衫客冷道,「朝廷命官也要請帖嗎?」

兩個小廝一聽,頓時集中精神起來,問道,「……!您是?」

青衫客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枚印璽,青白玉質地,鈕首為一隻玉龜,置於手掌之上。

一見青玉印,那小廝頓時正色道,「原來是高人!小奴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恕罪!您請!」說完忙不迭地彎腰相請,同時給另一人使眼色,叫其趕緊進去稟報,貴客光臨!

可不是貴客,潁川郡雖說地處大成國中心,船來舟往,達官貴人、豪門富賈多如過江之鯽,但畢竟遠離京都長安府一千餘里,高階仕籍大員還是比較少見的,即使潁川郡守的頂頭上司豫州刺史,也不過正四品,腰掛金印,可掌青玉印的,是從三品以上的大員。

「這小爺不過二十齣頭,能有三品以上官爵,怕不是天家的人吧……」那小廝一邊嘀咕一邊小跑進去向掌教彙報。

掌教趕出來的時候,青衫客已被引至正中席位就座,好茶好酒地伺候上了。掌教畢竟是風月場里見過大世面的,這幾十年裏也見過不少微服私訪來尋歡作樂的王孫公子,想來這位怕也是長安都中哪位小王爺小世子,於是在三步開外的地方理了理行頭,堆了一臉的笑容逶迤走來,捏起嗓子笑道,「爺大駕光臨敝司,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青衫客轉頭看了她一眼,旋即將目光放回戲台上。

「韶舞夫人,待會可得把最好的姐姐都請出來,不要存了私心才好。」說完,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嘴角微微上揚。

掌教微微詫異,心內嘀咕,「這年輕人,居然喊了自己的吏名」,但仍是面不改色,笑道,「……,看您說的,『錦繡宴』不就是把我們最好的姑娘都介紹給各位爺的么,呵呵。」

百年前,大成國在兼并戰爭中俘虜了不少敵國的官員家眷,正愁不知如何處置,朝中有腦筋靈活的就上奏稱可在全國十三個州府治所設立教坊司,隸屬治所郡,將俘虜的家眷編入其中,習歌舞、曲藝、詩書畫,權當地方政府交際用途。

此建議一出,即獲不少好事者贊同,當朝天子便順水推舟,下詔設立教坊司,為首的稱「掌教」,授吏號「韶舞夫人」。教坊司唯官場中人或受官員邀約之人可進,同時明令禁止有傷風化行為。但太平盛世一來,誰還管什麼禁令,這為官家提供樂舞表演的教坊司早已淪落為官家妓院。禁止官員出入民間妓院這項禁令尚且難以執行,遑論讓官員在可以自由出入的教坊司里守禮立規。坐堂的天子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大成國律法規定,15歲以下,非弒君、謀反等極罪犯官的家屬,可免死刑,所以自從設立教坊司,很多犯官家眷也沒入其中,成為「樂籍」人員,如此一來,教坊司的樂籍素質,較民間妓院要高出許多,因此不少富商巨賈,都想着法子和官員搭上關係,往這教坊司中跑。隨着這門暴利生意越做越大,「唯官能進」的規矩就被正式廢除了,有錢就能進。平時有禮的就稱掌教一聲「夫人」,臉皮厚的直接就叫「媽媽」甚至「鴇母」,誰還記得這教坊司的掌教還是正經八百的在編吏員呢!

這邊廂,掌教趕忙陪笑道,「爺,您的青玉印刻的是什麼頭銜我們沒資格看,但就憑您這方印,就是我們這裏的貴客。一會我們的宴會馬上就開始了,您有什麼需要,直接吩咐身邊小的們就行。奴家先告退了。」說完,給身邊的小廝使了個顏色,就是看好這位來歷不明的主兒,不要讓他掃興,更不能讓他砸了場子。

一陣絲竹之聲響起,舞台上垂下了一層層帳幔,帳幔后出現了一位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應該就是今晚的主角們了。

台下已經響起此起彼伏的呼聲、噓聲,不多時,舞台上突然燈火通明,一位位身穿月白色輕紗,膚白勝雪、削肩細腰的妙齡女子從帳幔后緩緩舞動出場,輕盈的紗衣、飄舞的腰帶、齊腰的秀髮,更把美人襯托得超凡脫俗、我見猶憐。

不多時,台下的人開始歡呼雷動,一曲終了,七位新上籍的樂妓在舞台福身謝幕,掌教也從幕後走了出來,向列位看官一一介紹,介紹完就開始拍賣首次陪侍,所謂首次陪侍,就是初夜,在官家地方,自然不能說的太露骨,更何況,大成國還是明文禁止偷盜淫邪的呢。

居中的自然是頭牌花魁,也是最後拍賣的,掌教和她的副手分站七人兩側,按次帶領一名女子出列,講了一通開場白后,就入正題了,「這位是柳煙姑娘,年方16,先前也是大戶人家女兒呢,最善雅樂之舞,各位爺,出個價吧。」

台下開始出現此起彼伏的喊價聲,「100兩」、「120兩」……「150兩!」,一聽這豪價,大家都循聲望去,見是一位年紀四十左右,五短身材,身着綢緞,蓄著八字鬍,富商模樣的中年人,笑起來兩撇鬍子一抖一抖的。

「好嘞,柳煙,趕緊過去侍奉爺吧,可是你的第一位恩客呢,好好侍奉。」掌教笑得合不攏嘴,畢竟被分到京都以外教坊司的,都是一些比較普通的犯官女眷,當中好點的,又被揚州、荊州這些大州部搶走,來到豫州的,姿色已經很一般了。自己又從中挑了頂好的做陪侍,訓練兩三年才能上籍,費了不少柴米油鹽。不管以後怎樣,先在初夜這筆生意上掙回本錢再說。

在一次次的出價吆喝中,掌教不時瞅瞅安居正中席位的少年,心想,「這少年長得英俊瀟灑,也是一等的門閥子弟,哪個姑娘跟了他可是不枉此生了,如果得他青睞,可以入府做姬妾,那對這些淪落風塵的女子來說真的是天大的福氣……不,對普通的官家富戶,也是天大的福氣!」

可是一位位樂籍都被高價要走了,他卻始終不動聲色,只是不時端起酒杯,淺嘗幾口。

「最後一位,也是我們本次上籍姑娘中最國色天香的一位,出塵姑娘!不用我多說了吧,出塵姑娘還在閨中的時候就有不少爺想一親香澤了,哈哈哈……」,未及掌教說完,台下就是一片喊價之聲,現在的價錢,早就不是第一位那時候的價位了。「1000兩」、「1200兩」……聽到出價,台下儘是一片抽氣讚歎之聲。

出塵不僅是這批上籍姑娘中姿色最好的,也是整間教坊司里的姿色最好的,一彎攏煙眉,一雙丹鳳眼,鵝蛋臉型、櫻桃小嘴,教坊司里確實沒有比她更稱得上「國色天香」的了。憑藉自己的先天優勢,出塵一向踞姿自傲,孤芳自賞,從不把這些凡夫俗子放在眼裏,她堅信自己會是艷絕豫州城官私教坊的頭號花魁。

出塵早就注意到中席這位少年,藏青緞袍、束髮銀冠,越發襯托得主人公凜冽傲然,自成一派倜儻風流,台下的芸芸眾生和他相比,塵泥不如。她覺得,他是在等她,畢竟,她可是這裏最耀眼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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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女罪妻:將軍偏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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