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不一會兒,人已經被蓋好紅蓋頭,安置在床前了,為首的男子將稱遞給宋青梧,言道,「小姐要親自揭了孟夫人的蓋頭,才算娶了夫。」
孟言初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眼眸沉靜,一言不發。
他雖恨宋家,卻也知道自身和宋家,就如蜉蝣和大樹,他只能忍着,忍受宋家給他的所有苦所有痛,直到四殿下來,他藉由四殿下的手,把身為世家的宋氏,連根拔起!
想到四殿下,孟言初抿了抿唇,不由又想起前世,他將自己賜死時……甚至都不肯過來看他一眼。
那是個再無情冷漠不過的女人,她所有的柔情,都只給了一個男子……
除了那個男子之外,他們所有人,不過是她手中的棋子罷了。
孟言初垂著頭,眼神越發冰涼。
宋青梧握著那桿稱,多少有點不知道如何自處。
她不是這個地方的人,她跟孟言初沒有任何感情基礎。
可現在,孟言初要嫁給她,她還要親手掀了孟言初的紅蓋頭。
多少心裏有點沉甸甸的,彷彿她這麼做了,就多了某樣責任一樣。
許是,保護孟言初,不叫他受前世那般苦楚的責任?
想到這,宋青梧咬了咬牙,像是認了這個宿命。
若她能回到現代也就罷了,若回不去……那起碼她要好好對孟言初,不讓他像小說里寫的那樣,受盡萬般苦楚,最後長成一朵徹頭徹尾的黑心蓮。
也只有這樣,她才能保下宋家,保住自己。
像是下了某個決心,宋青梧在那些男子的催促下握緊了稱,然後一點一點挑開了孟言初的紅蓋頭。
他的臉漸漸暴露出來。
即使是已經看過一遍,宋青梧還是會為之震撼。
真好看,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子。
清雅,又絕艷。
見小姐似乎看呆了,旁邊的小廝互相對視,皆嬌笑出聲,又催促,「小姐快別看了,我們都知道孟夫人長得好看了,以後可有的是機會看,您快和孟夫人喝合衾酒吧,一會兒我們還得撒東西呢。」
宋青梧被他們叫回神,驀地尷尬低頭,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沒想盯着孟言初一直看的!
人都有對美的驚嘆之心,她只是一時驚嘆太過罷了。
眼下反鬧個丟人。
宋青梧餘光偷偷去瞥孟言初,想看看他有什麼反應。
得到的結果便是……沒有反應。
對方似乎對她們的笑鬧毫不在意,只是低垂著頭,眼裏似乎蒙了一層霧,叫人看不清情緒。
小說里的孟言初是這種不愛說話的人設嗎?
宋青梧回憶,卻發現小說里最多的劇情,永遠是在寫孟言初如何惡毒,如何詭思,如何陷害於男主,陷害於旁人。
落在他手裏的人命,絕不算少。
男主有男主光環,每每對上孟言初都能略勝一籌,旁人可沒有,自然是……按著孟言初給她們設定好的結局,一步一步走進去了。
多回憶一點小說里那些與孟言初作對者的結局,都覺恐怖。
宋青梧想,如果她此時面對的,不是初入宋府的孟言初,而是小說里那個黑心的孟言初,那她肯定跑的比誰都快,且連滾帶爬,絕不敢靠近。
但還好不是。
她收回思緒,也不再覺得尷尬,送酒的小廝倒了兩杯酒,一杯被她遞到孟言初面前,輕聲道,「喝合衾酒吧。」
聲音依舊帶着久睡的沙啞。
想到宋家所有人的結局,宋青梧又快速加了句,「喝了這杯酒你就是我的夫郎了,日後我會護着你的。」
嗯嗯,我會保護你的,所以不要黑化,不要變成書里那樣,三觀盡毀,只余滿腔怨恨。
孟言初自是聽見了這句話,心裏卻壓根不信,護着我?
早就聽說宋家的大小姐脾氣極大,稍有不高興便會對□□打腳踢,任性至極,尤其看不上……庶女庶子,覺得庶出者皆是位同下人,可任嫡出打罵。
這樣的人也會護着我?
孟言初心裏嫌惡她,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淡淡說一句,「是,妻主。」
妻主,這詞他也只在背男戒男訓時喊過。
面前男子顯得有些冷淡,宋青梧心裏猜測可能是因為兩人還不熟吧,大抵包辦婚姻都是這樣的。
好歹他接了酒。
宋青梧與人碰了碰杯就打算喝,卻被身邊小廝止住。
「小姐,合衾酒不是這麼喝的,您需與孟夫人交杯喝,才能更加長久。」
……
她聽話的改正,手臂繞到孟言初抬着的小臂後面,繞了一圈,然後回到自己面前,仰頭一口悶了那酒。
合衾酒同別的酒不一樣,並不那麼辛辣,反而是有些回味甘甜,很好喝。
她飲下酒後,孟言初也拿着酒,小酌了一口就要放下,剛被她圈住的手臂撤的比什麼都快,彷彿很不想同她貼近。
宋青梧愣了一瞬,難道孟言初本是討厭原主的?
他的酒剛放下,旁邊小廝又趕忙阻攔,「孟夫人,合衾酒是要喝完的。」
宋青梧下意識幫着說話,「不用,不喝完也沒關係。」
話音剛落,孟言初就把酒拿起來喝了個乾淨。
小廝們笑起來,笑的莫名有幾分揶揄,打頭的清秀小廝端著一盤子紅棗花生桂圓聖女果,行了一禮便道,「小姐,奴才們開始鋪床了。」
「啊,哦,你們鋪吧。」
她靠在床上,疑心原主傷到腦袋連累她反應也跟着變慢了。
正想着,一顆桂圓彈到了她臉上,彈的人一愣,她這才看見,這群人正大把大把往床鋪上鋪那些個東西,方才對方說到鋪床,她並沒有反應過來是這樣鋪。
宋青梧嘴角抽了抽,「晚上就睡這上面?」
她有點不敢置信。
有小廝忽而發出一聲嬌笑,笑的宋青梧一臉懵逼。
「小姐若想在這上面睡,自然是可以的,若不想,便讓新夫人替您弄掉也就是了。」
……
宋青梧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眉目低垂的孟言初。
心想我叫他弄,那豈不是把頭栓褲腰帶上了?
怎麼敢的啊。
宋青梧不敢,但她不想直說。
於是裝模作樣的淡聲,「知道了,你們都出去吧。」
幾個小廝互看一眼,齊齊行禮,「是。」
前前後後排好隊便出去了。
房間里一時只剩下宋青梧和孟言初。
孟言初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似乎冷淡至極。
他不在乎宋青梧喜不喜歡,不在乎會不會惹宋青梧厭棄,不過是重新走一遍深淵的路罷了,他已經走過了,又有什麼好怕的?
他猜測的想,急着讓那幾個小廝走,是想教訓我嗎?
曾聽聞宋家大小姐鞭子用的好,尤其是用鞭子教訓人,聲聲入肉,令人痛不欲生。
孟言初忽而抬頭,看向了床頭掛的鞭子,那是宋大小姐常用的九節鞭,聽說一鞭子下去,時常能剜掉人一塊肉,他曾見她用過,用來鞭打她家中的庶女。
一鞭子下去,即使是女人,也能疼的大叫。
現在,她會用這鞭子來打我嗎?
會吧,畢竟,我也是庶出,且只是一個,沖喜的夫郎。
心中想着不怕,身體卻忍不住發起顫來。
宋青梧本就想着該怎麼跟人搭話,一抬頭卻看見孟言初站在那發着抖。
?
「孟……言初,你很冷嗎?」
分明是關切的話語,落在孟言初耳朵里,卻彷彿是惡魔在低聲嚎叫。
他冷著臉,挺直了脊背,想說自己根本不怕,最後卻只是抖著唇,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誰能不怕疼呢?
這麼疼,他光是想想就抑制不住的發抖,身體對深淵有記憶,對那一段如同活在地獄里的生活有記憶,他怕疼,很怕很怕。
宋青梧哪知道孟言初這麼多心理活動啊,小說里的心理活動描寫都是女主男主的,對於他這朵黑心蓮男配,至多就是描寫他如何狠辣罷了。
但根據小說內容,宋青梧知道一點,孟言初缺愛。
如非缺愛,也不會因為女主一兩句的關切,就恨不得把命送給她。
雖他未回話,但宋青梧猶豫着,拍了拍床裏邊,輕聲道,「若是冷的話……就快卸了東西上床躺着吧,這被子還挺暖和的。」
她裸露在外的手背只是感受到了一點涼意罷了,許是孟言初格外怕冷,才會冷到發抖。
哦對,小說設定,男子體弱,極易受寒。
孟言初漆黑的眼珠子盯着宋青梧,直盯得宋青梧渾身發毛,她想,是不是黑心蓮不想跟她睡一張床?但總不能讓她一個病人睡地上去吧,而且,而且地上也沒有褥子啊。
她輕輕攥緊了手,也盯着孟言初。
半晌,對方動了,輕輕淡淡的聲音在他轉身後傳來,「是,妻主。」
他走到水盆前,裏面有一盆乾淨的水,正好用來卸臉上的薄妝,卸完妝后又回到床前,修長雪白的手指輕輕捏住新郎服外衫。
宋青梧懂事的轉頭不看他。
孟言初指尖一頓。
過了會兒,餘光里多了幾件紅色的衣衫,本以為人這就要上來了,可對方卻還在沒動。
沉悶的撞地聲突然響起,宋青梧懵逼回頭,就見身着雪白裏衣的孟言初直直跪在地上,脊背筆挺,微微垂頭,聲音帶着莫名其妙的苦味,「侍身請妻主立規矩。」
宋青梧:???
她就只在小說里看過女主和男主成婚的片段,明明,明明沒有這一part啊,兩人不是直接滾床單去了嗎?
「這……成婚的時候都有這個流程嗎?」
宋青梧問出口。
孟言初當然覺得奇怪,詫異的看了宋青梧一眼,但想到對方雖然惡毒心狠,卻從未有過夫侍,成婚前又是那樣的狀態,沒人告知也是可能的。
於是冷聲道,「是,侍身嫁入宋家,理應由妻主立規矩,以免出門,丟了宋家的顏面。」
他低着頭,掩住眼裏的恨意。
前世,虛偽的宋家人便是以宋青梧死前未給他立過規矩,怕他出門丟了臉面為由,將他囚在宋府!
虛偽噁心至極!!!
頭頂突然傳來的溫柔觸感,使孟言初恨意一窒,可很快,觸感又消失了,他便獃獃的盯着地面。
宋青梧收回手,且有些尷尬的咳了兩聲。
方才她只是突然覺得孟言初有點可憐,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一下,現在反應過來,又十分尷尬,恨不得時光回溯,她一定控制好自己!
至於孟言初方才說的立規矩,以免他丟宋家的人……
宋青梧抿了抿唇,視線落在孟言初身上,卻只是語調溫柔的說了句,「你乖一點就好了。」
孟言初猛的抬頭看她,眼裏尚有一絲詫異,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宋青梧想了想,怕他沒聽懂,小小解釋了一番,「我的規矩就是你乖一點,多聽我的話一點,我會好好護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