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失魂
溫娘好像還看見很多別的畫面,山頂楓葉林里,她的手被寬厚溫和的大掌握住,耳畔有輕聲道:「等山河無恙,天下承平,我們一起遊歷大啟。」語氣音調溫柔得不可思議,是能讓她心都化成水的溫柔,她歪頭試圖看清楚說話那人的臉,只能瞧見他眼角的淚痣,以及聽那人說話,似乎他身子不是很好。
檀香繚繞的屋內她腿上端著綉籃,拿着針線縫補他破掉的外衣,那人見狀從她手裏接過衣裳,不准她做這些綉活,也不需要她替他做這些。
那人揉了揉她腦袋,寵溺且溫情,道:「溫娘的手不管是握彎月刀,還是拈繡花針都好看,但還是握刀的好,刀能護住自己,我想溫娘平安。」
還有敞亮明間內,她站在那人身邊,前面中年夫婦面帶怒色,而那人跪在夫婦面前,誠懇許誓,「我真心想娶溫娘為妻,只要我活着一日便會護溫娘一日安寧。」她仍舊看不清他的臉,也不知道他的神色,但是能聽出他清雋嗓音無比鄭重。
廣袤無盡的草原,她牽着馬仰頭問那人有沒有生辰願望,「我的生辰願望,一願社稷昌盛,二願黎民安泰,三願溫娘歲歲常伴。」那人的吐詞很慢,可是卻字字敲在她心上,溫娘的心臟猛地一抽。
突然下一刻眼前遍地屍骨、血色遮蓋,那人身上傷痕無數,遠遠地手握刀劍朝她嘶吼,「溫娘快走,走的遠遠的,千萬別回頭。」
浮碧見溫娘似乎失了魂,只能在旁邊不停地喊著溫娘,她跟着溫娘一塊哭,着實是被溫娘這副模樣嚇到了。
就是楊春元也沒料到會是這般發展,忙讓人去醫師,「我去告訴皇上。」
聽到皇上二字,溫娘從魔怔中驚醒,她倏忽間睜開眼睛,「不必了,我沒事,把請醫師的宮人喊回來吧。」眼淚已經不再流了,只紅通通的眼眶預示着她方才哭過,說話間她沒忍住咳嗽了幾聲,接過月寧遞上帕子擦掉唇角鮮血,「今兒我吐血的事不要外傳,也還請楊公公待我保密。」
「皇上那兒……」
她並未為難楊春元讓他對李承胤隱瞞,這種事也瞞不住,「我只是不想滿宮皆知。」她宮裏李承胤不止安插月合在她身邊,只不過當初她正好提拔月合當一等宮女,她與月寧的名字還是她取的。
楊春元鬆了口氣,「好。」
溫娘聽見他說好,站起身趁勢問道:「我宮裏的月合幾時能回?我這宮裏本就少了名宮侍,月合不回來便只剩浮碧與月寧兩人,她們身上擔子便重了不少。」
驚得楊春元拂塵抖動了幾下,「娘娘還是別等了,奴才去內務府那邊讓他們重新挑幾個宮侍過來。」
溫娘皺着眉頭,一股不大好的預感浮上心頭,「我用順手了月合,更何況她是我鳳兮宮裏的人。國有國法,宮有宮規,這宮規皇上也該遵守,萬沒有皇上看重誰,便能不聲不響要過去的道理。」
這話傳到李承胤耳里,他擰斷手裏握著的毛筆,抬手指著門外,「楊春元你去明明白白的給溫長華說清楚,月合從來不是她的人,朕想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便是溫長文朕也已經派人接入宮,冊封為溫美人。」
溫娘怎麼會不知道月合不是她的人,她將鳳兮宮的事情稟告給李承胤,這些溫娘都有所察覺,從前不說是以為李承胤這是關心她,想知道每日做的事,後面李承胤說他與她從無情意,她還留着月合在身邊,是因為她敢肯定這三年月合沒有在李承胤說過她不好,「我要見李承胤。」至於溫長文進宮的事沒有月合安危重要。
楊春元聽到溫娘直呼聖上名諱,呼吸都停滯了下,見溫娘要出鳳兮宮,趕緊快步把人攔住。
用着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娘娘先冷靜冷靜,您可得好生保重身子,月合是為了給您說話才受處分,如今您維護月合反而會害了她,您不必太憂心,她如今性命無憂,只是您這邊……等下顧醫師會來給您把脈。」他能說的也就只能到這裏了。
月合捱了一百鞭子,臉上血色盡失,從刑架上下來連站都站不穩,開口第一句便是問溫娘,「皇後娘娘怎麼樣?」
暗七不忍看她受罰,直到她接受完處罰才進入陰暗刑室,攙扶着她道:「你先顧及你自己吧,這種時候了還有空想着別人。」
「我怎麼能不想皇後娘娘,我是暗衛里排名前五沒錯,可是我從未想過自己小動作能瞞住娘娘,但是娘娘還能容忍下我,對我與其他幾位沒有不同。」
「皇后問皇上要你,皇上不放你走,所以你還是得去蛇窟,現在你滿意了?」暗七邊攙扶著月合邊沒好氣地說着,怎麼就非得貶低自己抬高溫皇后,溫娘還能強過暗衛出生的她?
月合聞言露出笑意,抓着暗七的手高興地問道:「娘娘不怪我?」
暗七翻了個白眼,見她冒着傻氣的樣子恨不能把她丟掉,可想到她後背還有傷,到底還是沒捨得,不過語氣稍微嘲諷:「沒準是想把你要過去折磨,要不然值得和皇上大吵?」
月合聽到這話都要炸了,氣得後背火辣辣的疼,臉色慘白如霜,「暗七你別胡說,從未正眼瞧過娘娘,沒有真正了解過娘娘,你憑什麼給娘娘潑髒水!」
暗七慌忙給月合捂嘴,四顧左右低聲警告她道:「你瘋了,你是在指桑罵槐?挨了一百鞭說話挺中氣十足的,還敢在給她辯護,你可真不怕丟掉小命。」要不是因為出言維護溫皇后,她也不用遭此等罪。
月合打下暗七的手,出了禁室回到住處,把衣裳脫下露出鞭痕累累的後背,讓暗七給她上藥,「我跟在娘娘身邊三年時間,無時無刻不在監視着娘娘,可是我看到的是她待人寬和仁善,夏日總叮囑咱們準備綠豆湯、解暑茶,冬日薑湯碳火不會虧著。
她不會看不起做奴才的,別宮主子按照份例點菜,吃剩下的賞給下人,而她每餐只剛夠分量的兩菜一湯,沒有菜賞賜給下面,就算要賞賜也不會賞賜剩菜,都是獨做出來的,哪怕我們嘴饞了,她也睜隻眼閉隻眼。」
暗七聽到她還在細數溫娘做的事,言語間全是她的好,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強烈藥效疼得月合抽冷氣。
察覺到自己傷了月寧,暗七立馬放輕了動作,催促她道:「你繼續。」此時他顧不上月合是不是在給溫暖說好話,只想讓她說話轉移視線。
「你說,我被打了一百鞭上藥這麼疼,當時她被要求換皮,該是多麼痛?」當初救下溫娘的時候,是月合伺候着昏迷不醒的溫娘,在戰場上拚命的人哪裏會沒有傷疤,她看過她身上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傷,可是成了溫東衡的女兒就不能有明顯的傷,也是那時候主子下令讓顧玉塵給溫娘換皮。
暗七的手又是一抖,他連忙握住自己撒葯的那隻手的手腕,勉強穩定動作住別把葯給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