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笨蛋，」柚杏悶悶扔出一顆小石子，不過指甲蓋大的小石子在夜色下劃出一道拋物線，融入影子不留下半點聲響，「我就是一個笨蛋……」
丘比蹲坐在她身旁，側頭問道：「柚杏不是在生中原中也的氣嗎？」
距離取回黑診所的高價葯過去幾個小時，柚杏把丟失的高價藥物歸原位，送回診所內破爛上不住鎖的葯櫃，羞惱鬱悶的心情還是沒有緩解多少。
一路鬱郁踢著小石子，回到下榻的酒店，本想在酒店的空中花園吹吹風、透透氣卻被誤以為是想要輕生的年輕女孩。
無奈之下，柚杏只好離開酒店，隨意在附近的商務樓找到一棟沒有職員留下加班的大樓，跑上天台藉著觀測城市內的瘴氣情況為由坐在天台的外護欄上發獃。
「……我不是在氣中也先生，」柚杏低頭垂落眉眼，撐著外護欄的手下微微用力，道：「我是在氣自己。」
氣自己的自以為是。
惱自己的理所當然。
憑什麼她會覺得自己表白，一定能得到中原中也的回應。
說什麼根本不在乎中原中也是否接受自己的心意，其實她還是想要得到他的回應，才會惱怒他的不解風情和誤會。
如果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她只要說明自己的心意，不管中原中也什麼反應都不會失落難堪。
「柚杏在氣自己？」丘比不解問道：「為什麼？誤會柚杏心意的人不是中原中也嗎？」
它歪著頭以理性的思維，問道：「柚杏一開始是在氣中原中也，經過幾個小時的思考是把問題的本身歸於自己身上？」
夜風吹拂著長發，柔順輕盈的髮絲在身後飛揚，少女纖瘦的身影在風中搖搖欲墜，一副隨時都會墜落下去的樣子。
她安靜片刻，輕聲道：「問題從來都不在中也先生身上。」
「是我太過得意忘形了……」
以為成為魔法少女，生活就會一帆風順。
柚杏低頭嘆一口氣，沮喪的心情蓋過想到中原中也升起的歡喜甜蜜，一想到她在得意忘形之下做了多少蠢事。
她頓時覺得沒有臉面再去見中原中也。
「說不定中原中也根本沒有想太多，」丘比善解人意，勸道：「今晚沒有出現魔獸，柚杏可以早點回去酒店休息，睡一覺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她低頭看一眼天台距離地面的高度，低低應一聲，嘆息道：「我知道了，直接從這裏跳下去吧……」
直接跳下去穿過影子回去酒店，節省時間還不用擔心遇見夜巡的警察，解釋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為什麼半夜在這附近晃來晃去。
「砰————」
緊閉的天台鐵門一下被直接撞開，衝進來的黑髮青年急促喘息著道：「不要衝動！」
柚杏被他驚了一跳，扶著外護欄的身體微微前傾，懵懵回答：「什、什麼？」
她沒想到會有人和她一樣半夜到這種燈都沒有一盞的昏暗大樓天台。
更沒有想到自己剛才和丘比說的話，全都被猶豫要不要衝進天台的諸伏景光聽見。
丘比的聲音都是通過心靈感應直接和她對話。
只是柚杏想着這裏沒有人，想說什麼都不需要顧忌，沒有像平時一樣使用內心默念的方式溝通。
「你都聽見了嗎？」她臉色變換幾次，身體僵在原地。
一想到自己羞恥的話都被外人聽去，她恨不得立刻從這裏跳下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最好再也看不見這個人。
不用回想起自己尷尬的時刻。
諸伏景光看出她的警惕，沒有立刻靠近，舉起雙手以示自己的無害，斟酌著語句道：「是……我是聽見了你的話，但是我沒有惡意……」
他心下隱隱焦急，想要快點把年紀尚輕的少女帶下外護欄。
諸伏景光正在被很危險的人追殺，他原本不想進入天台，以免把危險帶去給天台里的人。
只是他剛準備轉身離開這裏，遠遠避開天台，隔着身旁不算嚴實的鐵門隱約聽見少女獨自一人的自言自語。
如果他不管這個孩子，她很可能會直接從這裏跳下去。
但要是他在這裏逗留的時間太長，更容易給她引來危險的追殺者。
「你年紀還小，未來還有很多的時間，不要輕易做出讓親人朋友傷心的事。」
諸伏景光注視着少女單薄的背影，站在天台門外聽見隱約的女聲，他就猜到裏面的女孩子可能年紀不大。
莫約十四五歲，在外面還是上國中三年級的年齡。
她還是一個孩子，不該早早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已經沒有家人了，」柚杏撐著外護欄，夜風吹起長發遮擋住少女的表情，餘下很輕快要消失在風中的聲音，「在這座城市也不會有什麼人為我傷心。」
這樣很好。
即便她以後被圓環之理接走，也不會有人難過她的消失。
這是柚杏自己向丘比提的要求，她想要到一個新的地方執行魔法少女的工作。
諸伏景光愣了愣，聲音很溫柔道：「我會為你傷心，有生命在自己的眼前逝去，這本身就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
何況她的年紀還這麼小。
十四五歲還有很多很多年的時間，若是生命在這裏結束，未來的幾十年都會抹消得一乾二淨。
柚杏沒有拒絕他的靠近，他便一步步走過去，每一步都走在少女的眼皮底下。
直到他走到距離柚杏五步的位置，想直接衝上去把人拖下來。
「等、等等……」年紀尚輕的少女因為陌生的高大男性靠近，不安地往外挪了挪，小聲解釋道：「我不是想要自殺。」
她終於明白諸伏景光誤會了什麼。
作為新上任的魔法少女，她暫時沒有結束自己生命的想法。
「好，你不是想要自殺，」諸伏景光溫和點頭，順着她的話道：「那裏太危險了，我們可以先下來嗎？」
柚杏所在的位置太危險了。
他怕自己撲過去沒有抓住人，她會直接從天台墜落。
柚杏抿著唇，隱隱生出排斥感，為難道：「你可以先走遠一點嗎？」
她不是針對這個好心人。
只是她本能地不想靠近身材高大，隔着衣服都能隱隱窺見其下隆起肌肉的男性。
他們看起來很有力量，可以輕易憑着身高和力量壓制力氣小的女孩子。
「……」諸伏景光一時猶豫，腳步頓在原地沒有挪動。
他選擇緩慢靠近，本就是想着直接把人拉回來。
不過走到這一步，他已經沒有辦法靠近了。
那個孩子明顯在戒備他，繼續靠近可能會刺激她的行動。
他緊繃着神情，心神砍作兩半，一半用於留意樓道有沒有別的腳步聲傳來，一半用於柚杏身上防止她突然跳下去。
「……好，我走遠一點。」
最終，他還是選擇妥協。
在柚杏的目光下退出三步，保持充足的安全距離和空間。
她小小鬆一口氣，滿是歉意道：「抱歉，讓你擔心了。」
正當柚杏準備翻回護欄，離開危險的天台邊緣告訴諸伏景光自己真的不是想要結束生命時，樓道傳來一陣腳步聲，漸行漸近逐漸向著他們所在的天台靠近。
「糟了！」諸伏景光臉色大變，急促道：「你快下來，找一個不起眼的位置躲好，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出聲！」
不出意料，追趕過來的人是組織派來殺他的人。
早在身份暴露的時候，諸伏景光已經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麼。
可能是嚴刑拷打、可能是吐真劑逼出他知道的一切，組織的手段之可怕，他們潛入組織的人再清楚不過。
為了不連累自己的親人、朋友，他早已下定決心。
可是諸伏景光的決心，不包括連累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犧牲。
「好像又有人上來了。」
注意到諸伏景光的臉色變化，柚杏遲疑問道：「有壞人在追你嗎？」
「是很危險的人，」他額頭冒出緊張的汗，催促道：「快！找個地方躲起來！不管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出聲，當作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
他壓低聲音，快速道：「離開這裏以後，不要和別人提起今晚的事，就當你從來沒有來過這裏，忘記今晚發生過的一切。」
情況危急，天台可以躲藏的地方不多。
他不知道能不能瞞過組織的人，只能寄希望於來的人是個急性子。
「果然是有壞人在追你。」
柚杏定定看着他，抬手張開五指對準諸伏景光腳下的影子。
月光映照着他的身體在天台投下一道人形的影子，柚杏變身成魔法少女的瞬間，影子吞噬了諸伏景光，把他藏在天台的陰影之中。
她彎下腰，小聲對着地下的影子道：「別怕，我幫你藏起來。」
藏在影子裏，絕對不會有人發現他的行蹤。
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自己的影子吞了的諸伏景光心情複雜，低頭看看自己一片漆黑只能隱約窺見輪廓的手掌。
他完全沒想過自己會因為想要救下輕生的少女，給自己掙出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