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周橙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大對頭，當即改口：「其實我也不是很贊成封建迷信的，這種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

宋韞：「閉嘴吧，求你了。」

「好嘞。」

麻辣燙窗口響起阿姨的喊聲，宋韞拿起她倆的號碼牌離開座位。

周橙盯着他側身穿行的背影，身體往老劉那邊傾了傾：「我怎麼感覺踩到他雷點了？」

老劉心說您可太客氣了，這都雷區蹦迪一個月了，碉堡都給你轟得稀碎。

他壓低了聲音：「他前女友就是白羊座的。」

「啊。」周橙微微瞪大眼，「那我可太冤枉了，我又不是他前女友。」

老劉：「……」哦，是嘛。

「他前女友漂亮嗎？」

老劉的目光在她精緻妝面上掃了一圈，點頭：「挺漂亮的。」

周橙又問：「跟我比呢？」

老劉：「……這沒法比。」

居然還有這種事。

不過一想也是，天秤嘛，眼光高點很正常的。

沒來得及就宋韞前女友的話題多聊幾句，他端著托盤迴來了，神情平靜看起來已經收拾好情緒。

***

周橙的陪課計劃實施不到兩個禮拜就宣告流產。

倒也不算是半途而廢，純粹是他們的專業課太難了，比天書還難懂，她坐那兒除了浪費寶貴生命，就是讓自己顯得像個愚蠢的單細胞生物，總共就會講三句話「啊」「什麼意思」「他說的是中文嗎」。

這多智障啊。

果然女孩子還是應該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散發魅力。

於是她轉頭報名一個小語種考試，考試時間緊迫，全身心投入學習當中去。

當然支付寶好友的身份還是得維持的。

這天早晨，老劉叼著包子從教學樓路過，找了個天台準備給小伊打電話，一眼就在那群雞鳴而起的外語系女生里看見周橙——早上六點鐘帶着妝蹲在小平台上背書的女生實在很難忽視。

他腳步一轉，走到她跟前：「這麼用功？」

周橙背到一半，抬頭看見他，精神很好地打了聲招呼：「早啊。」

說完下意識往他身後瞄了兩眼。

老劉瞭然：「宋韞不在學校，昨天就被導師帶走開小灶了。」

周橙神情坦然，沒有半點不自在：「奧，他這兩天都沒怎麼搭理我。」

放一個多月前，老劉一定覺得他倆玩完了，但是經歷各個名場面的老劉已經成長了。

他絲毫不再懷疑周橙欲擒故縱收放自如的本事，虛心請教：「周老師，考慮開個戀愛培訓班么？」

周橙抿唇一笑，搖搖頭：「我這是一對一專屬課程。」

意思就是可著宋韞一隻薅羊毛唄，可憐的宋韞，一門課修兩遍。

老劉衷心勸告她：「也別太放養，我們宋韞也很搶手的，你消失一個多禮拜，追課表的已經後繼有人了。」

「哦，這不是很正常么。要是他人憎狗嫌，顯得我品味多有問題啊。」

老劉不信：「真沒危機感？」

周橙一頓，拎着裙擺從枱子上跳下來：「好吧，改天教你兩招。」

***

當晚，失蹤人口周橙再次出現在宋韞跟前。

他正和同學在籃球場打球，周橙也沒打招呼，自己找了看台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來，拿出手機念念有詞地練習題庫。

宋韞傳球的時候不經意往場邊一掃就看見了她，一身酒紅色針織長外套，十米之外都是人群里最亮眼的存在。

操場旁昏黃的頂燈落在她周身，低垂的側臉線條柔和溫婉，她被人為地跟身邊所有人分隔開成為世界的中心點。

沒幾分鐘，宋韞因為心不在焉被傳送出場。

身前地面籠上一道頎長身影，周橙抬起頭，詫異地朝場上看了一眼：「你不打了？」

「嗯。」他悶聲應了句，隔了一個座位坐下來，從椅子底下撈了瓶水仰頭喝了半瓶。

周橙盯着他滑動的喉結看了兩秒，冷不丁開口：「八天沒見面，你有一點點想我嗎？」

毫無徵兆的一個直球打得宋韞猝不及防，手一抖差點半瓶水澆自己身上。

宋韞抬起手背一抹下頷，黑眸沉沉警告她：「周橙。」

「我聽說有個青春靚麗小學妹在追你啊。」她托腮，裝模作樣嘆氣，「人家理科成績棒棒，性格活潑開朗，還知道每天帶早飯。」

眼睛乜斜掃了他一圈，說：「你氣色都好多了呢。」

老劉還是雙面間諜呢，宋韞唇角一扯：「羨慕什麼，約你的學弟學長也不少。」

周橙一想：「也對。我們都太優秀了。」

說着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

周橙的考試就在下個周末，確實是從題海里撥冗閃現。

她把手機遞給宋韞：「老師說我盯着文本才能順暢譯文的習慣不好，你幫我念題吧。今天複習單句。」

宋韞接過來，發現她把原句截圖整合在相簿里，分為經濟、政治、人文等好幾個大類，劃一頁就是一道題。

他點開一張大圖，掃過一眼就覺得挺難。

他低聲念道：「我想儘快召開一次關於本次採購的計劃會議，讓各部門經理整合方案彙報各項進展，每人只有十五分鐘，請抓緊安排。」

果然，周橙在腦子裏反應了半分多鐘，中文原文在腦子裏走過一遍，才慢慢轉譯出來。

劃到下一頁，周橙思考片刻，答題依舊有幾處磕絆。

宋韞沒有語言天賦，無法評斷她的法語水平，只直觀覺得她的發音好聽。

這樣進行了五六句，周橙說：「我想各類穿插著練，下面換個文學的吧。」

宋韞於是退出找到文學分類，剛點開第一張圖片就愣了下。

周橙歪頭催促他：「念啊。」

宋韞念不出口。

白底黑字的圖片上寫着：「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宋韞抬眸看她，一時拿不準這是不是她套路里的一環。

周橙見他不讀，腦袋湊過去看了一眼，哦了聲，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個短句。

她的態度學術平常，宋韞略遲疑，問：「這麼短？」

「對啊，意譯就好了嘛。」周橙黑亮的眸子定定落在他臉上，慢慢重複一遍：「Tumemanques.」

球場里有人進球，鼎沸的喧囂中，宋韞清晰聽見自己胸腔鼓噪的心跳。

「我想你啦。」她這樣說。

*****

曖昧綺麗的氛圍終結於一個電話。

周橙看了眼來電顯示，放下包蹬蹬蹬小跑離開籃球場：「媽媽……」

留在原地的宋韞仰頭把剩下的半瓶水一飲而盡，因為氣息不穩還嗆了一口。

坐在第一排中場休息的男生聽到咳嗽聲，轉過頭來：「誒沒事吧？你怎麼跑後面去了？」

宋韞搖頭，嗓子有點啞：「水再給我一瓶。」

「哦，接着。」

水瓶劃過一道拋物線穩穩落在他掌中。

宋韞擰開瓶蓋慢慢喝了兩口。冰涼的水順着喉管下去漸漸讓胸腔發燙的地方冷卻下去。

她的花樣層出不窮，去年那場倉促又幼稚的異地網戀還真是限制了她的發揮。

……

一個綠化帶之隔的柵網外，周橙踩着馬路牙子，耐心聽電話那頭的嘮叨，嘴裏心不在焉地附和。

周媽媽很快意識到她的敷衍，問：「我打擾你談戀愛了？」

周橙透過圍網去看斜對角台階上的人，哼了一聲：「您知道就好。我們年輕人學習戀愛兩手抓，很忙的。」

「這個準備談多久，能一起跨年么？」

周橙默了默：「那其實還沒開始談。」

事實上連微信號都沒要到，她大把的朋友圈撩撥大法沒有用武之地，氣啊。

周媽媽怪叫：「你退步了哦，要不要媽媽幫你支招？」

周橙果斷拒絕她：「不必，又不是你跟他談，你打聽什麼。」

「說說看嘛。」

換做平時，周媽媽才不會刨根問底地探究她的戀愛情況，她自己精彩的感情生活足以讓其他人的故事全都黯然失色。

周橙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尋常，問：「你怎麼了？」

那頭沉默了片刻，嘆一口氣：「橙橙，我失戀了。」

「……」

不管幾歲，聽到自己媽媽說這句話的心情都不是一個複雜微妙可以形容的。

於是周橙臨時被指派任務，連夜打車奔赴市區安慰自己失戀的老母親。

得知內情，宋韞竟然絲毫不覺得驚訝，甚至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她天賦異稟的戀愛技巧終於有了合理解釋。

周橙很不服氣，為自己正名：「我們每年只相處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才不是學她。」

宋韞刷新著網約車的距離，瞥她一眼：「那你都是哪裏學來的？」

周橙認真思索了下，擲地有聲：「我這是從多年實踐中走出來的個人特色主義斬男套路。」

「……」她還挺驕傲。

網約車很快停在校門口，周橙只拎個鏈條包不情不願上車，臨出發時提前預約了宋韞生日那天的行程。

宋韞沒說好，也沒直接拒絕，仍舊是那句熟悉的回答：「我考慮考慮。」

周橙奧了聲，揮手說再見：「那我們直接相約五十大壽一起過吧。」

「……」

***

老劉在宿舍做導師給的校外項目，聽見開門聲抬頭：「就你一個？他倆呢？」

宋韞走進來，把背包掛在衣櫃邊，說：「還在打球。」

「那你怎麼這麼早？」

宋韞沒答，疲憊地靠在椅背上，仰頭看向天花板，一副頹廢的樣子。

好歹是三年的室友，老劉立馬猜到準是周橙出馬了。

他眼睛嗖的一聲亮起來，端出小本本，拖着椅子坐到他旁邊：「我們周老師又放大招了是吧？這次是什麼？你簡單描述下，我揣摩一下精髓。」

宋韞扭頭，面無表情和他對視。

行叭，看起來殺傷力不低。

他把小本本又收回去，發揮室友情對他伸出援手：「你也被前女友撩了快倆月了，說說看你的想法唄，我幫你參謀一下。咱們段位擺在這裏，比不上周老師，就只有集思廣益了。」

「說說嘛，我肯定能幫上忙。」

沉默片刻，宋韞坐直起來：「你確實能幫我兩個忙。」

老劉連連點頭：「你說你說，赴湯蹈火不在話下的。」

話音剛落，宋韞拿起桌面上長條形狀沉甸甸的木質鍵盤托，遞給他，嚴肅道：「打醒我。」

老劉伸出雙手恭敬地把鍵盤托擺回去：「那倒也不至於。想談就談么，周橙看起來對錢財沒什麼興趣，你頂多被騙個色。」

再說你看人家王寶釧，但凡戀愛腦能被打醒也不至於挖十八年野菜了。

「……」宋韞又靠回去了。

老劉等了一會兒沒聽他再吱聲，椅子怎麼過來又怎麼拖回去，抱着電腦繼續幹活。

敲不到兩個字他就忍不住了，扭身抱住床桿的一條腿，眼巴巴問：「還沒說呢，第二個忙是什麼？」

宋韞扭頭，沒頭沒腦問了句：「你的舊手機還在不在？」

老劉一頭霧水：「在啊，你要幹啥。」

手背抬起壓住眼睛，宋韞無聲吐出一口氣，咬牙切齒道：「建、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