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這一晚，周橙輾轉反側許久，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地出現在一輛呼嘯著直衝深海的失控列車上。

座位上齊齊整整地坐着她的「心動前任們」。

屏幕鮮紅的倒計時正在走向盡頭，頭頂廣播發出機械人聲：「請玩家選擇一位心動男嘉賓攜手逃生。」

在座嘉賓的臉和名單漸漸對上號，她的目光搖擺數個來回，咬着指甲無法抉擇，試探著說：「我全都要？」

廣播發出刺耳警告，重複：「列車即將墜海，請儘快選擇一位心動男嘉賓！」

海平面近在眼前，周橙衝過去一把抱住最後一排的穿着黑白衝鋒衣的男生，喊：「他他他！我選他！」

列車上其餘不被選擇的人影瞬間消失。倒計時停止，列車急停在斷橋邊緣，半個車身懸在海面上搖搖欲墜。

周橙剛鬆一口氣，對面的人堅定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她抬頭，看見對方雙手插兜居高臨下俯視過來：「不、可、以。」

接着視野旋轉，海水倒灌，她茫然地伸手，與脫落的屏幕擦身而過，上面鮮紅的幾個大字：玩家通關失敗。

……

周橙的大三生活開始於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於是開學第一天就顯得精神不濟，坐在大禮堂直打哈欠。

演講的老師聲音發虛，好像也沒從假期綜合征里走出來，比起台下竊竊私語相互寒暄的學生，他反而更需要被打一劑強力雞血。

小C去給老師送資料過來晚了，彎著腰從過道里擠進來，手上還拎着兩袋包子。

在位子上坐好，一邊把包子遞給周橙和小B，嘴上還念叨著：「我差點找不到你們。為什麼今年開學大會有這麼多人？大二也來了？」

周橙打開膠袋咬了一口，聞言轉頭看了一眼。

她們專業坐在最邊上靠近前排的位置，回頭就看見黑壓壓的人頭擠滿了整個禮堂，連二樓平台都坐滿人。

小A解釋：「城西放養的幾個專業這學期都搬回本部來了。」

「怪不得我覺得路上男生比例直線上升。」小B湊過來，「肯定是來拯救我們外語系的脫單率！」

周橙三兩下吃完一個包子兩個燒賣，還從包里撈了瓶酸奶喝完，精神稍稍回籠。聽見她們的對話，忽然想到什麼：「城西校區有哪些專業啊？」

小A說：「主要是理工專業吧，材料科學、機械電子之類的。」

而本校區則以文科商科為主，城西城東被人為劃分楚河漢界，因此S大也被戲稱牛郎織女體驗營，造就了無數異地戀人。

今年居然大赦天下，絕對可以被載入史冊。

周橙聽着她們竊竊私語若有所思，突然插話：「我覺得宋韞一定是城西校區的。」

她們反應了好一會兒，想起來這是她昨天密室滑鐵盧的對象。

「嗯？他不是已經過去式了嗎？」

周橙眨眨眼，對方可是憑藉一己之力擠掉前面所有白月光，被潛意識選擇出來的心動男嘉賓，怎麼能輕易過去時。

不可以，她不允許。

這樣想着，她劃開支付寶好友列表，點開宋韞的主頁，想了想，發了一條消息：「這種大會是不是很無聊？」

發完也沒等著對方的回復，好像只是閑着沒事廣撒網的一個抱怨。

不過退出聊天頁面后她又點進森林圖標，在滿滿一列的摘取標記里點進宋韞的頭像，認認真真把每個能量球都點了一遍。

……

開學半個月，周橙的能量從17g一路上升至629g，大半來自慷慨的宋韞。

不過開學那天發出的信息完全被無視，一直沒有得到回復。

****

九月中旬，天氣回暖，白晝溫度直逼盛夏。

宋韞剛上完散打課回到宿舍，汗濕的衣服貼在背上被太陽烘得粘膩。

扔下鑰匙跟護具，他第一時間從柜子裏拎出毛巾衣服進到浴室洗澡。

室友張從遊戲里抬頭，只感覺一陣風吹過，浴室里已經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

他後仰著翹起兩條椅子腿，看到隔壁桌上扔着手機飯卡，扯著嗓子喊了句：「宋韞！我的飯呢？」

浴室里的水聲停了下，傳來回應：「老關桌上。」

張轉頭看向身後，哦了一聲，伸長手臂撈過來：「謝啦！中午打籃球還去不去啊？」

宋韞：「改天吧。」

「OK，那我吃完先走啦。」

等宋韞洗完澡出來，宿舍已經空了。

他隨手套了件短袖白T，領口歪歪斜斜，頭上蓋着條長毛巾，一邊擦乾一邊從桌上撈起手機看了一眼。

寢室長老劉在宿舍群里提醒：「周末女朋友開張，我答應幫她撐場子，行程記得空出來啊！」

另外兩個一早回復，複製黏貼的兩行：「介紹漂亮女孩子就去。」

「玄學中人，你們敢么？」

……

中間跑題十萬八千里，宋韞一目十行掃下來，回了句：知道了。

他一冒泡，老二瞬間出現：中午飯錢多少？轉你。

宋韞回了個數，半分鐘后，手機頂部跳出收款橫幅，一不小心就誤觸跳進支付寶。

信息欄只有幾條屏蔽摺疊的生活好推送，新加的好友靜悄悄躺在第二行，除了開學那天發了句消息，之後沒有再出現過。

森林能量倒是每天掐著點來取。

宋韞想了想，直接拉到底部關閉森林，眼不見為凈。

隨即手機一丟，拎着吹風機進去浴室。

*****

周六是小C生日，今年她的異地男友忙着準備考研，兩人約好十一長假再碰面慶祝。

當天宿舍四人一起吃了生日大餐，傍晚時到一個馬戲市集湊熱鬧。

人聲喧雜熱鬧，天際霞光迤邐，暈染出濃墨重彩的油畫。

市集設在江心公園中央平坦的草地上，白色帳篷上點綴暖色燈串，入口處正對一輛汽車後備箱，擺着滿滿的軟飲，小黑板上寫憑入場券門票領取奶啤。

草坪正前方搭著一塊舞台，有工作人員正在調試燈光。

走近了看，每個攤主的臉上抹了油彩，畫着誇張生動的馬戲妝容，就連服裝也復古精緻。

小B和小C興緻滿滿穿梭在各個古著飾品攤位間。

小A原本還跟着周橙四處轉悠，中途看到一個遊客帶了柴犬來，當即走不動道，湊過去擼狗。

周橙抱着瓶青梅酒，晚餐炫完的半個蛋糕這時候開始反噬，膩得慌。

她放慢腳步，一路東張西望走馬觀花，看到門庭冷落的花店還湊上去買了四朵小向日葵，打算等會兒四個人一人一朵。

沒多久，漫天彩霞褪去色彩，天色轉暗，帳篷上的燈串便閃爍著漸次鋪陳開，像一條流動的銀帶子。

周橙抱着花，忽然被一頂特立獨行的馬戲團帳篷吸引住目光。

帳篷上畫滿了五顏六色奇特的手繪塗鴉，門口懸掛着一個古怪得可愛的娃娃，頭戴馬戲團小丑帽，面部塗得雪白，笑容詭異。

帳篷前立着一塊小黑板：塔羅牌占星——戀愛專場。

她沒有接觸過塔羅牌，好奇地湊過去，發現裏邊已經有客人了。

一個男生背對着門口坐着，長條案板上鋪着毛氈，擺放燭台、星象書、占卜球等等，對面的攤主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妝容清雅，說話聲音很溫柔。

「可以抽牌了……」

周橙適時退出來，不遠處的舞枱燈光亮起，樂隊表演即將開始。

她低頭在群里發言：「你們在哪？」

剛往外走了幾步，面前投下一片陰影，她被一個男生攔住：「小姐姐，掃碼加微信送紙燈籠哦！」

***

為了給業餘占星師女友捧場，老劉拉了整個宿舍來占卜戀愛運勢。

其他人的牌運好壞不得而知，宋韞抽中的牌不怎麼樣：逆位愚人、審判、巴別塔。

占星師洋洋洒洒解讀了一通：「巴別塔代表劇變摧毀、重建解脫或是絕處逢生，突如其來的改變或打擊會導致當前狀態的破壞……」

「審判牌代表你的顯意識已經有所感召，正站在十字路口面臨抉擇，亡靈信使的含義和巴別塔的摧毀相對應，你的決定將決定這一段關係是否瓦解……」

「愚人牌是樂觀無畏，勇氣純真，愛自由和冒險，是風一樣的樂觀主義者。不過出現在逆位牌里有一種可能需要引起警惕……」

最後，她總結道：「建議近期謹慎做決定，不要意氣用事哦。」

宋韞對這些不感興趣，聽過就算了。

掀開帘子走出來，正打算問問另外兩個人在哪，忽然腳步一頓，視線凝在不遠處的女生身上。

十步開外的女生穿了件粉白色針織外套，袖口邊一圈白色絨毛，牛仔褲包裹的雙腿細長筆直。

她懷裏一小束向日葵，手上拎只花球紙燈籠，正舉着手機去掃對面男生的微信碼，唇角舒展眉眼彎彎，仰頭說了句什麼，然後伸手向後一指，恰撞見自己的目光。

她一愣，緩緩睜大了眼睛。

占星師的話不合時宜地在腦海中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迴響：「戀愛運勢中的逆位愚人牌有一種情況需要格外警惕，對方很可能是個不羈的海王哦。」

宋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