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了

她是在一陣哭聲中醒來的。

這哭聲有一種非常奇特的腔調，不像是因為恐懼或悲傷而發出，非要讓她形容的話，它就像是葬禮上哭靈的聲音，表演的成分大於其他。

這個念頭讓她脊背生寒，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入耳的哭聲更加清晰了，的的確確是嚎喪的腔調，讓她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嚯」地一下坐了起來。

震耳欲聾的哭聲都因她這個動作一滯。

跪了一地的人們張大嘴巴，盯着眼前這一幕，一時沒夢做出反應。

她轉頭四顧，確定自己所在的地點不是靈堂，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口氣一松，她便被一陣暈眩擊中，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倒。

跪着的人們似乎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跪在前排的一個婦人反應最快，迅疾向前一撲，張開雙臂，正好接住了倒下的她，又驚又喜、痛哭流涕，「主公，您可算醒了！！」

她被這聲音震得腦袋嗡嗡作響，只能軟軟地靠在婦人手臂之中。即使如此，她也沒有忽略這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量。

無論是「主公」這個稱呼，還是方才驚鴻一瞥之中，跪在地上的人身上穿着的古裝，似乎都在昭示著，她碰上了許多文藝作品裏曾經描寫過的事——穿越。

而且就那一眼所見，人們穿着的還是那種灰撲撲的、沒有半點美感的破衣爛衫，更不用說，她的後頸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抱着她的人衣服所用的布料有多麼粗糙。

她穿越的這個世界似乎並不怎麼美好，儘管自己的身份似乎是個什麼主公……

等等！

如同一道天雷在腦海中劈下，她終於想起來了，自己之前似乎是在玩一款遊戲。

這款名叫《群芳譜》的遊戲里，玩家可以通過卡池抽取各有才能的女性角色，幫助自己打天下，最終目標是登基為帝。而她剛剛做完前置任務，獲得了自己的第一座山頭，積攢了一發十連道具，還特意去衛生間洗了手，壓抑著激動準備抽卡，然後……

然後她眼前一黑，再醒過來就是在這裏了。

而在那款遊戲里，遊戲角色對玩家的稱呼，正是「主公」。

所以……她這是穿到了遊戲里？

想到這裏，她顫顫巍巍地抓緊支撐在身後的胳膊，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主公，您感覺怎麼樣？可是有事要吩咐？」扶着她的人察覺到她的動作，連忙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問。

她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一切：矮小的土牆房，破舊的木架床，打着補丁的被子，以及跪了一地的人。

穿越已經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但究竟是不是遊戲，卻還不能確定。

嘴唇嚅動了幾下，她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一個驗證的辦法，「上官……」

「主公，上官姑娘帶着人去汲水了。」扶着她的人輕聲答道。

聽到這個答案，她心中最後一絲僥倖也跟着泯滅了。

前面說到，她已經過完了遊戲的新手任務，得到了初始地盤。除此之外，她還充了六塊錢，買了一個首充禮包，其中除了諸多遊戲資源外，還包括了一張稀有度為傳奇的卡牌：上官婉兒。

作為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女官，上官婉兒無疑是秘書的最佳人選，而她本人的技能「權衡」更是附帶了民心+30的屬性，能夠在初期幫助玩家治理領地，穩定人心。

這種穩定，在遊戲里只體現在數據上，但現在穿進了遊戲世界，一切都變成真實，她的感受就更明顯了。

這邊npc都開始對着她嚎喪了，外面卻還沒出什麼亂子，上官婉兒甚至還在不慌不忙地安排生產工作！——就沖這份定力，她六塊錢就沒有白花。

見她失神，對方又問道，「主公，可要請上官姑娘過來？」

她回過神來，連忙否定，「暫且不必。」頓了頓，又說，「我已經沒事了，你們都去忙吧，我睡一會兒。」

她現在很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來讓自己冷靜一下。

眾人答應着退下了。

雖然主公之前忽然倒下，她們一度擔憂人會救不回來，但既然已經醒了，應該就是沒事了。

等人走了，她躺在硬得硌人的床板上，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突然穿越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哪怕是遊戲世界，也是一件需要花很多時間去消化的事。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遊戲系統似乎還在。

她看着眼角餘光里正在不停閃爍的抽卡按鈕，冷靜地想——沒錯，遊戲系統也跟着穿來了，甚至還開着她穿越之前打開的抽卡界面。

但她沒有第一時間抽卡，打算等搞清楚情況再說。

退出抽卡界面，她毫不遲疑地打開了人物面板。

姓名：明月霜

年齡：18

領地：大延山寨>

子民：76>

稱號：無

聲望：76（籍籍無名）

看到領地的名字，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雖說是要打天下，但開局只有一座山，確切地說，是山寨，與其說她是一方領主，不如說是山大王——事實上，這山寨還真是從山賊手中搶過來的。

至於子民，自然就是她踏平山寨的時候，解救出來的受害者了。

領地和子民這兩項是可以展開的，不過她暫時沒有打開，而是將視線上移，盯着「姓名」那一欄看了許久。

明月霜當然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她隨手取的網名，畢竟誰玩遊戲會用自己的真名呢？然而現在，她穿越了，網名才是遊戲系統承認的名字，想必也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名字。

前事已矣，從今天起，她就是明月霜了。

……

明月霜將遊戲面板翻來覆去地研究了幾遍，終於確定，除了充值系統變成了不可使用的灰色之外，其他的功能都還在。

如果她還是在玩遊戲，一個遊戲竟然沒有內置充值程序，那實在是業界不可多得的良心。然而現在，明月霜真正進入了遊戲，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裏，任何一個遊戲功能都可能增加生存幾率，這就算不上是個好消息了。

畢竟不能充值購買商城裏的抽卡道具「百花箋」，那她就只能靠日常任務，成就系統和圖鑑系統慢慢攢。

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明月霜唏噓半晌，又重新打開了人物面板，先點開了領地，霎時間，一張清晰立體的地圖在她面前徐徐展開，不僅可以清晰地看到地形地貌，更能看到散落各地的白色小點，那是隸屬於山寨的NPC，也就是她的領民。

而在萬白叢中，那一抹金色就顯得十分醒目了，正是她現在唯一擁有的傳奇級卡牌上官婉兒。

而且這個金色的小點，正在不斷靠近代表明月霜本人的藍色小點，看距離，應該很快就能抵達此處。

明月霜見狀，連忙退出地圖，收起系統面板，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似乎想讓自己顯得從容一些。然而即使如此，當敲門聲伴隨着一句「主公可醒著？」的問話傳來時，她還是忍不住綳直了脊背，清了清嗓子，才拿捏著強調說，「請進。」

不怪她緊張，那可是上官婉兒，不僅是歷史名人，還是追隨過一代女皇武則天的女官！

單從廣度來說，托信息爆炸時代的福，明月霜見過的世面，自然比上官婉兒吃過的鹽都多。但從深度來看，明月霜對於政治、朝堂、人心乃至權勢的理解，是拍馬都及不上對方的。

玩遊戲的時候，這個問題不用擔心，畢竟她抽出來的卡牌，天然就跟她處於同一個立場，無需考慮忠誠度這種東西。但現在遊戲變成了現實，明月霜就要考慮一下自己能否降服得住這樣一個人物了。

「吱呀」一響，是老舊的門扉被推開的聲音。

明月霜凝眸向外看去，終於見到了上官婉兒的真容。與她想像的盛裝華服不同，或許是為了方便，上官婉兒身着藍袍、頭戴紗帽，衣裳的長度只到腳面，可以看到露出的半截皂靴，瞧著更像是個英姿颯爽的郎君，只有眉心烙印着的那一朵艷麗紅梅，昭示着她的性別。

傳說上官婉兒曾因忤逆武則天而被處以黥面之刑，竟然是真的。

不過在傳說里，她復寵之後，便自創了「梅花妝」，用以掩飾自己面上的刺字，但現在看來，她是直接在上面又烙了一朵梅花，徹底將黥面所刺的字掩去了。

這份心性，何等狠絕。

不過很快，明月霜就顧不上研究上官婉兒了。因為對方進門之後，只簡單地關心了一下她的身體，便說起了眼下最急迫的事：「主公，方才我帶人上山汲水，卻見幾處山寨日常取水的泉眼，皆已枯竭了！」

「怎會如此？」明月霜不由跟着皺起眉頭。

她剛才已經看到了山寨的地圖，附近一帶是沒有河流的，取水只能依靠山泉。如果泉眼全都枯竭，那山寨里這七十六口人，就連水都喝不上了。

明月霜在現代的時候，聽過一個說法：人可以兩三天不吃飯，卻不能不喝水。

是真是假她沒試過，但她知道，世上真的有乾渴而死的人。

上官婉兒眉間也是一片憂色，「去歲便是大旱，今年春天雖然下了幾場雨，入夏以來，卻是一滴雨水都沒有，田裏的作物都旱死了大半。若非如此，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活不下去，外出逃荒，變成流民。」

她說到這裏，輕輕嘆了一口氣。

明月霜的遊戲剛剛開局，還不知道具體的背景設定是什麼，但每逢王朝末代，除了人禍之外，往往還伴隨着天災。只有活不下去，百姓才會揭竿而起，進而衍生出一個群雄並起的亂世。

這樣的設定，也是為了方便玩家招兵買馬。至於旱災，不過是遊戲里輕飄飄一句背景介紹，不需要玩家操心。

但現在，這份重量沉甸甸地壓在了明月霜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