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根據記載。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氣運之子都在這座鳴雷山上悄悄修行。

話本子上寫，那山外表看上去平平無奇，只是這大千世界中隨處可見的一座人煙罕至的荒山罷了，就連植被都很稀疏。

但事實上，這裡其實是某位天族上神隕落之地。

眾所周知，天族上神隨手扔出一顆石子，下界的人族和妖族都要搶破了腦袋。

更何況是隕落之地，也不知有多少寶貝與機緣遺失在那茫茫大山裡。

想也知道，氣運之子便是靠著這些不為人知的寶貝、機緣，實力日復一日變得強橫，因此他一出山，就讓整個人界為之震驚。

當然，這樣的一處寶地，也一定意味著各種不為人知的兇險。

及萬千氣運於一身的氣運之子也就罷了，尋常人去，鐵定是九死一生。放眼人界，恐怕也就妖王妖后，或者四大家族家主這樣功力深厚的存在，有著一探其究竟的實力。

但饒是妖王妖后、四大家族家主知道了這個地方，那必然也是要做足了準備，至少事先準備上個一兩年，甚至五六年的功夫才敢涉足。

啾啾卻不。

一隻小鳥哪知道這些啊？

心急如焚的小姑娘，當天晚上才想到這個地方，第二天一大早就已經準備帶著自己的一大兜子小玩具和小零食出發了。

晨起用過湯藥的鶯姑走進房門，見到的便是這一幕。

圓乎乎，肉嘟嘟的小姑娘，頭髮亂糟糟的頂在頭頂，光著腳丫子踩在地板上，甚至連外衣都沒穿，身上只套了一層薄薄的中衣。但就是這樣的一個顯然是剛剛起床，頭頂呆毛都是歪七扭八的小姑娘，正全神貫注地把自己所有珍貴的「寶貝」往包袱里丟。

鶯姑：「？」

這是做什麼，小丫頭還想鬧離家出走不成？

然而下一瞬，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逼近，啾啾興奮地扭頭看向鶯姑：「姑姑姑姑，您來啦，快來幫啾啾一起收拾。」

「哦？」

鶯姑眼神里閃過訝異。

原來不是生氣了要離家出走啊。

她不動聲色走近，一邊緩慢地替啾啾收拾「寶貝」，一邊試探著問：「啾啾帶著這麼多東西，是要做什麼呢？」

啾啾下意識就想回答：

去找大壞蛋！

可轉念又一想，如果自己真的這麼說了，姑姑一定會不讓自己出門吧？

畢竟姑姑之前都說了。

遇到這樣的大壞蛋，第一件事就是有多遠跑多遠才對。

只有當真的真的跑不掉了，才要去想該如何討好他的問題。

從小一起長大，啾啾很了解姑姑。

以姑姑說一不二的性格，姑姑是絕對不會允許啾啾去冒險接近大壞蛋的，而且很有可能會在啾啾說出這樣的想法以後，把啾啾直接關起來。

啾啾知道，這其實是姑姑為了她好，保護啾啾。

可是眼下的情況卻容不得耽誤。

如果她不能去早早找到大壞蛋，和他成為朋友，等大壞蛋出山以後已經有了別的壞朋友，那就晚了！

啾啾可不能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她於是眼睛骨碌碌一轉，警惕地豎起耳尖，緊張地回答：「啾啾是要去和小蝴蝶去市集里玩。」

市集雖然也出了妖王宮，但說到底仍然也處於妖都的底盤，是妖王和妖后的領地。

是以啾啾和朋友們從前就經常去市集玩耍。

甚至那些市集上的小販，也有許多都已經認識了啾啾這個小公主。

所以一般來說去市集，鶯姑是不會反對的，頂多只是叮囑一聲早去早回。

果然這一次也是如此。

一聽說是去市集，鶯姑臉上的神情登時放鬆不少，收拾東西的動作也變得麻利不少：「是去市集呀，那啾啾要不要多帶些吃的？」

啾啾一聽姑姑信了，特別高興：「要的要的，要帶好多好多吃的。」

鶯姑也笑，笑得淡定自若：「既然這樣，那姑姑便去吩咐廚房，專門給啾啾做些吃食帶著。」

啾啾於是更開心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縫隙：「好呀好呀，謝謝姑姑，啾啾最喜歡姑姑了。」

但啾啾卻忘了，她一個小孩子，說謊的功夫哪裡有那麼好？

幾乎是剛一開口。

鶯姑就已經意識到她在說謊了。

但好在鶯姑恐怕也沒想到小姑娘會認識鳴雷山那麼危險的地方。雖然知道啾啾在說謊，卻也只是覺得恐怕啾啾就是想和朋友去一些像荒林這樣平日里大妖們不準小朋友去的地方罷了。

其實荒林倒不是危險。

就是裡頭林木太繁盛了了，小孩兒容易走丟，找起來麻煩。

所以若啾啾真的想去，鶯姑也並不想掃了小姑娘的興頭。

但也不能真的就讓她走丟了。

所以鶯姑面上裝作不知道，信了啾啾的謊話，但私下裡剛一出門，就把自己手下的四個暗衛叫了出來。

「跟著公主，她去哪裡你們去哪裡，有問題隨時聯絡本尊，若哪裡出了差池，拿你們的狗命是問！」

「是，統領——」

這四位暗衛乃是鶯姑平日里最信賴的親兵。

各個都是身經百戰，修為高強。

有他們在，整個妖界不說毫無對手，即便是有對手，那也至少可以纏鬥個一時半會兒，叫來救兵。

所以有他們在，鶯姑是絕對放心的。

鶯姑於是安心地去了廚房。

不多時。

當啾啾總算是把自己身上最珍貴的「寶貝」都收拾進了包裹里，全數放進隨身攜帶的荷包小空間后，鶯姑便也剛好提著一個約莫三層的精緻食盒再度回到了屋內。

「姑姑！」

啾啾看到食盒眼前一亮，尚未用過早膳的小朋友口水都要淌出來。

鶯姑早知如此，便把食盒第一層打開：「先吃些吧。」

香氣撲鼻而來。

啾啾吸了吸鼻子，不需要看都知道這一層放的當是她最喜歡的蟹黃小包子。

廚房的嬸嬸會用最肥的螃蟹取出蟹黃，擀最薄的包子皮，小包子看上去晶瑩剔透的，只要輕輕一吸就會流出豐富的汁水，別提有多好吃。

但往常看到小包子一口氣就要炫一籠的啾啾今日卻只是望「包」興嘆，強自咽了咽口水，乖巧道：

「不了姑姑，啾啾要把小包子帶給好朋友吃。」

「小蝴蝶么？」

「對。」

「不打緊，啾啾想吃先吃吧，廚房還有，我讓她們再蒸上一籠。」

「廚房還有嗎？」

啾啾湊著腦袋往食盒裡看。

這個食盒只有三層，漂亮是夠漂亮了，看上去有些小啊。

大壞蛋會不會不夠吃呢？

鶯姑有些納悶小姑娘的舉動，很是不解，但還是點頭：「有。」

「那啾啾還要！」

「要多少？」

「唔……三籠，阿不，十籠吧。」

啾啾認真的張開雙手，擺出十根手指來。

鶯姑又是一驚：「這麼多？」

啾啾臉紅了紅，不好意思地吶聲道：「除了小蝴蝶外，還有一個新朋友。」

「原來如此。」

鶯姑了解了。

難怪小姑娘這麼殷切，是要討好新朋友。

鶯姑這下不意外了。

因為啾啾每一次和新朋友拉近關係的法子都是靠這王宮廚房裡獨一份的蟹黃小籠包。只是往日頂多需要兩籠的量就夠了，這一次卻需要十籠。

嗯……或許新朋友是個小豬妖吧。

鶯姑想。

但鶯姑也沒有多問，對小朋友的「妖際」關係，她素來不怎麼插手。不過是一些小籠包而已，對家大業大的妖王宮來說，並不算什麼稀罕東西。

於是很快，十籠蟹黃包出鍋了。

還冒著熱氣的小包子，被一籠一籠，規整地放在屜子里。

看著就叫人歡喜，聞著更是香氣撲鼻。

啾啾高興極了。

心想，有這麼多小籠包，大壞蛋一定很喜歡！

這樣一來，她和大壞蛋成為好朋友的機會一定又大大提升了，畢竟，有誰會不喜歡蟹黃小籠包呢？

那可是蟹黃小籠包呀。

還足足有十籠呢！

小朋友一高興，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彷彿連天空都變得明媚起來。

鶯姑也跟著心情舒暢。

不過她沒忘記正事兒，叮囑：「早去早歸。」

啾啾將小籠包還有之前的食盒一同塞進自己的荷包小空間里，小雞啄米一般點著小腦袋：「嗯嗯嗯嗯，姑姑放心！」

鶯姑這才滿意，目送著小傢伙離開王宮。

……

出了妖王宮。

鶯姑手下的四名暗衛緊緊跟隨在啾啾身後，寸步不離。

啾啾卻對此一無所知。

她此刻拽著自己被塞得滿滿當當的小荷包，心情又是緊張又是興奮。

緊張自然是因為馬上她就要見到那個話本子里無所不能的大壞蛋了，因為話本子里自己和一家人的結局都過於慘烈，所以不害怕不擔心那是假的。

但緊張之餘，畢竟還是小朋友。

背著大人出門，又是去做這麼重要的大事，必然是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

不過啾啾表現地很好。

緊張也好，興奮也罷，都沒有干擾到她的計劃。

出了王宮門后，在熟悉的道路上七拐八拐，不一會兒，她果然是來到了方才自己口中提起的市集。

可四個暗衛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小姑娘一溜煙跑到了市集末尾，對著一匹長著翅膀的飛馬說：

「飛馬哥哥，帶啾啾悄悄去一個地方好不好？」

暗衛：「？」

你要去哪裡？

還要悄悄去？

四個暗衛彼此對視一眼，紛紛在心中誇讚統領果然是有先見之明。但倒也沒有現身阻攔，因為統領說了，沒有遇到危險的情形下，不許掃公主的興。

飛馬打了個響鼻，懶洋洋說：「可以，但我要你的小籠包。」

啾啾：「……」

可惡啊，果然一口氣帶十籠小籠包還是太乍眼了嗎！

嗚嗚。

但這飛馬的脾氣啾啾是知道的，很倔。

如果不老老實實把東西拿出來，它是不會帶著自己去的鳴雷山的。

鳴雷山路途遙遠，且出了妖界。

以啾啾自己的妖力，恐怕連續飛上了小半月都到不了。

飛馬卻不一樣。

它是整個妖族腳力最快的存在，無論去何地，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到。

沒法子，啾啾只能忍痛割愛：

「只有一籠哦，真的就只有這一籠哦。」

飛馬啊嗚一口，一口就吃掉了一籠，但吃完倒也很講信譽，直接用妖力將啾啾托舉到了自己身上：「說，去哪裡。」

「好耶——」

啾啾高興地拍起手掌：「要出發啦，去……」

等等，去什麼地方來著？

一高興，啾啾的腦子就有些糊塗了，她有點忘記話本子里那座山叫什麼名字了，好像是叫「雷鳴山」，又好像是叫「鳴雷山」。

啾啾的記性不算太差。

話本子里的故事情節她勉強可以記住。

但像山的名字，神獸的名字這些細節……

她又不喜歡吃核桃，這哪能記得清啊！

半晌過去。

飛馬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刨著前蹄：「到底是什麼地方？」

啾啾脫口而出：「山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