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SAVE 01
「她一個人，不可能跑得了多遠。」
「逃跑的祭品並不是第一個，但從來沒有人成功逃離魔淵。你們，去那邊找！」
「找到她之後，應該怎麼處理她？」
「殺了——不聽話的祭品，根本不必獻上，玷污諸神。」
溫黎屏息躲在草叢裏，聽着腳步聲漸漸遠去，依舊僵硬著身體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黯淡的夜幕下只剩渾濁的星光。
四周一片死寂，靜得幾乎能夠聽見她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溫黎沒有貿然現身，安靜地觀察著。
她知道，哪怕現在看起來如此安全，可不出幾秒鐘，那些遠走的魔使就會神出鬼沒地回到這裏。
一旦她現在自作聰明地逃命，就會立刻迎來史上最快的be。
沒錯，be。
溫黎頭疼地暗罵一句。
別問她為什麼知道，問就是她已經將這驚險刺激的場面經歷過三次。
其中有一次，正是因為她提前現身，她光榮成為了開局即重刷玩家的一員。
——沒有人想得到，遊戲開篇就這麼刺激，就也不可能提前存檔。
這是乙女遊戲《墮神的新娘》之中開局的劇情。
女主溫黎身為四位墮神的祭品，卻並不像其餘祭品那樣絕望認命，反倒極具反抗精神地試圖逃跑。
當然，她並不會像剛才那些魔使口中提到的炮灰一樣，被輕易地抓回並虐殺而死。
身為乙游女主，她會幸運地邂逅可攻略男主，步步扭轉悲慘命運，從註定死亡的祭品一躍而成墮神的新娘。
——在這裏，玩家就會迎來第一次分線選擇，節奏快得像是按了加速鍵，存檔后更是可以無限重刷，足夠玩家一口氣把四位可攻略男主見個遍。
因此，在《墮神的新娘》內測時，熱度就已經掀起一波狂潮。
無數玩家翹首以盼，卻沒想到遊戲真正發行時，遊戲公司卻一改先前的「純良」，瞬間將攻略難度指數級提升。
甜甜的戀愛被驟然提升的攻略難度吞沒了大半，四位可攻略角色一個比一個偏執陰戾，動輒便是一百八十度翻臉和黑化。
一念之差選錯攻略選項，玩家立刻就會迎來無比致郁的be結局。
然而，《墮神的新娘》立繪精良，配音聲線令人臉紅心跳，劇情節奏更是快到飛起，甚至不需肝進度就能收穫無數精美cg[注1]。
於是，玩家們含恨屈服了。
——不就是氪嗎？她們可以！
溫黎便是茫茫氪金大軍之中的一員，更別說這乙游女主的默認名竟然和她一模一樣，代入感不要太強，這讓她怎麼甘心錯過。
但溫黎不過是個普通大學生，每個月生活費去掉正常的消費后，能夠拿出來給紙片人花的實在不多。
但氪不到位，她可以肝嘛。
購買四條分線的完整劇情對溫黎來說稍微有些昂貴，但她可以買復活機會啊！
六元禮包，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普通玩家每天只有一次be的機會，但高貴的人民幣玩家可以擁有三次。
不過，這對溫黎這種「不看攻略就會死」的無腦玩家來說，聊勝於無。
下載遊戲的當晚，她不顧全網還沒來得及更新任何攻略的現狀，興緻勃勃地選了三個最心動男主，逐一進行了註定失敗的嘗試。
然後，她就迎來了三場各有各的凄涼的be。
心灰意冷地放下手機時，已經凌晨四點多，第二天她還有八點的早課。
溫黎冷靜下來，瞬間下頭，盯着遊戲圖標猶豫片刻，卻還是沒有狠心卸載。
現在還不能退坑，她還有一個可攻略男主沒見到呢！
溫黎卻根本沒預想到，沒有車禍、沒有捉姦、沒有辱罵遊戲公司，沒有各種應該有的意外。
她一睜開眼就穿進了《墮神的新娘》之中，從大學生溫黎成了墮神們的祭品溫黎。
起初，溫黎很慌張。
——老天爺想要她的命可以直說，沒必要把她這樣離不開攻略的人扔進這麼危險的遊戲里好嗎？
早知道「同名同姓必穿越」的套路連乙女遊戲也適用，她就算是花光所有的生活費，也一定要把後續劇情全部買斷，拿出比高考還拚命的勁頭，認認真真熬夜反覆背誦一百遍。
但漸漸地，接受現實之後，溫黎微微定了定心。
至少她已經完整地走過了第一章的劇情。
——雖然沒有一次順利地進入第二章，可在三次be之後，她已經對現在應該做的事情了如指掌。
手握標準答案，穩住，她暫時不需要慌。
因此，溫黎按照幾乎能夠倒背如流的劇情，成功逃離了押送祭品的隊伍，隨後便立刻潛入這片草叢，一躺就是幾個鐘頭，連骨頭都快散架了。
現在，她只能祈禱。
祈禱接下來，她會遇見和遊戲中一樣的分線選擇。
她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她知道答案的選項之一。
嫉妒之神，澤維爾。
傲慢之神，珀金。
色谷欠之神，赫爾墨斯。
實際上，溫黎也並不熟悉西方人名，因此四位可攻略角色的名字都是一掃而過。
但是「嫉妒、傲慢、色谷欠」，一聽就很帶感啊！
不過，淪落到如今的處境，溫黎已經不奢求穩住乙游女主原本的「萬人迷」人設。
對於那些有能力出攻略的大佬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但是這身份落在她身上，和四位危險人物的接觸下去，她無異於自尋死路。
還是有多遠跑多遠比較好。
先活下去再說！
溫黎暗暗給自己打氣，重新抬起眼。
果不其然，原本空蕩的祭壇上，再次顯出幾道墨色的身影。
「大人，那邊並沒有祭品留下的痕迹。」
一陣寒風吹過，透過溫黎身上單薄的麻布裙，她冷得打了個寒戰。
「或許她根本沒有跑遠，而是在這附近藏了起來。」
溫黎心頭不自覺一跳，冷汗不知不覺浸透手心。
雖然她知道，很快她就會遇上不知道為什麼在魔淵中閑逛的某位攻略對象，可如今真實地暴露在這種生死關頭，她依舊不受控制地咽了咽口水。
太可怕了。
她一定要遠離劇情，哪怕當個山野村婦，也要離這種令人恐懼的危機遠一點。
然後，如果有可能的話，想辦法回家。
她再也不會嫌棄早課了嗚嗚。
溫黎死死咬着唇，看着魔使如劇情中那樣，一步一步朝着她藏身的草叢靠近。
「出來吧，不聽話的祭品。」
溫黎做了個深呼吸，試圖平復即將跳出胸口的心臟。
沒事的沒事的沒事的，看不見她看不見她看不見她。
按照劇情，馬上她就會開始進行分線選擇了。
不能前功盡棄！
「你能逃去哪裏呢？在魔淵，每一寸土地都逃不過諸神的精神力。如果不想死得太過痛苦，就乖乖自己主動出來——」
魔使衣擺翻飛，溫黎幾乎感覺一陣袖風掃到面門，一股難以言明的氣味鑽進鼻腔。
是沾滿了血腥和森寒的，死亡的味道。
昨天還在感慨劇情很刺激，但真的被扔到這種環境裏，溫黎渾身都緊張得僵硬。
她乾脆閉上眼，趴伏在原地，試圖緩解太過真實的刺激帶來的恐懼。
如果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那該有多好。
就在她這麼想着的下一秒，她聽見一陣破空而來的風聲。
溫黎咬着牙把險些逸出來的尖叫聲憋回去，身體不自覺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就在這時，世界靜止。
溫黎緊緊地閉着眼，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她維持着這個姿勢又蜷縮了一會，稍微感覺緩過來了一點，才緩慢狐疑地睜開眼。
只一眼，她就不由得愣住了。
魔使手中長長的鎖鏈兩頭，鋒利的鐮刀刀尖幾乎刺入她的眼球。
但她的視線卻越過冷刃，直直地看向不遠處。
在那裏，浮現起一片熟悉的面板。
【天邊掛着猩紅的血月，無聲地照亮這一片充斥着殘忍和死亡的虛無之地。
冰冷的刀鋒落向少女纖細的咽喉，輕而易舉便可以了結你平凡又脆弱的生命。
你心中湧起強烈的不甘。
你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不，你要活着，活下去，哪怕將靈魂獻祭給邪魔。
這時，你的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一個名字——】
是遊戲界面！
溫黎驚喜得眼前一亮，瞬間輕鬆了不少，視線向下掃去。
【暴食之神，卡修斯】
剛放鬆的心口再次被巨石死死壓住，連跳動都困難了。
溫黎懵了，有點不敢置信地再次掃了一眼遊戲面板。
這是什麼情況？
她的三個標準答案去哪裏了？！
【玩家您好，歡迎來到遊戲世界，為表誠意，系統已免費贈送你一次更換分線的機會，請盡情選擇。】
系統？她竟然有系統！
溫黎險些激動得眼含熱淚，浮萍般漂泊無依的心酸短暫被緩解，她連忙在心裏問：【系統，我到底是怎麼穿進來的？】
無人回應。
人命關天，溫黎放棄無意義的追問，試探著更換話題解決困境：【其實，我暫時不太需要這個機會……我的遊戲賬號還在嗎？可以讀取之前的存檔嗎？】
【……】
這個系統看起來不太智能的樣子。
溫黎沉默下來。
似乎，她只能順着系統的意思，做一次從來沒經歷過的送命題。
現在顯然不是怨天尤人的好時機。
溫黎在眼前透明的遊戲面板上掃一眼，抬手觸上【暴食之神，卡修斯】的熒光框框。
他從名字上看，應該還算是安全無害，應該可能大概或許不會那麼喜怒無常吧？
暴食什麼的，不就是吃的多了點？
在她指尖觸到虛空的面板時，周遭狂風大作。
凝固的時間再次流動起來，眼前的利刃在空氣中劃過一道亮銀色的弧度。
求生的本能壓過一切，溫黎條件反射地使出吃奶的勁向後一滾，
視野瞬間旋轉起來，麻布裙粗糙的縫隙被尖利的草叢不斷地戳刺。
不知道滾了多少圈，溫黎恍惚覺得自己被來回紮成了篩子，身後猛地撞上一片異樣的觸感，止住了翻滾的慣性。
來了！
溫黎暈乎乎地想。
她最後一位未曾謀面的攻略對象……
出現了。
她腦海中還一陣眩暈渾身發軟，什麼反應都做不出來。
朦朧中，耳邊突然聽見一陣整齊劃一的嘩啦啦聲響。
溫黎扭頭一看，先前凶神惡煞的魔使便自發跪了一大片，一改乖戾囂張的模樣，大氣也不敢出一般，將頭顱深深地低下。
空氣中，再次靜得連風聲也清晰可聞。
不愧是可攻略男主，威勢不小。
暫時不會被魔使追殺be了，但溫黎也不敢抬頭，生怕觸犯了什麼「竟敢直視我」的禁忌丟了小命。
她維持着略有些狼狽的姿勢，良久，才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
入目的是一片漆黑如墨的袍角。
來人的身體掩在寬大的黑絲絨長袍中，隱隱約約看不真切，溫黎只依稀在風撩動的衣擺下，望見他修長筆直的雙腿。
魔淵千年前便陷入永夜，他的衣擺上沾著晶瑩微冷的霜露，氣息沉靜中透著高高在上的涼薄。
他的身高優越得過分，溫黎縮在他腳邊，整個人都被攏在他降下的陰影之中。
她半是暈半是謹慎地沒有動作，就在這時，眼前再次浮現起遊戲面板。
熟悉的選項框逐漸清晰。
【伸手拉住他的衣擺，求他救命】
【狠狠推他一把，跟他拚命】
溫黎定定地看着光暈閃爍的選項，陷入沉思。
……
感覺選哪個都活不下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