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轉眼就是中秋節,趙綰綰攜夫婿回武安侯府過中秋。

李昭昭昨晚盤算著開鋪子的事情,睡得很晚,到了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她用完早膳,拿着算盤繼續昨晚的事情給開鋪子做預支,然後金枝腳步輕輕的走進來,對李昭昭道:「姑娘,侯爺那邊使人來傳話。」

李昭昭放下手裏的簿子,將算盤推到一邊,對金枝道:「讓他進來吧。」

趙竦這次使喚過來的人不是福伯也不是安嬤嬤,而是他的貼身小廝千鈞,李昭昭心想這還真是頭一次。

比起福伯、安嬤嬤等人,千鈞對她的態度要恭敬得許多,看得出來是真心的那種。

他進來后並不四處張望,也不敢多抬頭看李昭昭,拱手行禮后道:「夫人,今日是中秋,大姑奶奶和宋家姑爺也都回來了,侯爺讓人在筵華院設家宴,請您中午過去在筵華院用膳。」

李昭昭表情平靜的道:「知道了。」

千鈞有些訝異於李昭昭的平靜,畢竟他已經說了宋家大郎也一起回來了,還以為她至少會有一些別的情緒,但這位夫人喜怒不形於色到讓他覺得意外的程度。

李昭昭見千鈞站在那裏還沒走,看着他又問了一句:「還有別的事情嗎?」

千鈞這才回過神來,對李昭昭道:「沒,沒了……夫人,小人告辭!」,說着從明渠院退了出去。

等千鈞走後,李昭昭繼續拿起算盤算賬。只是心有所思,算來算去總算不對,於是嘆了口氣,將手裏的算盤放開了。

到了中午,李昭昭算著筵華院的開宴時間,這才換了一身衣裳,重新綰了頭髮,領着金枝和玉葉往筵華院去。

李昭昭到的時候,趙綰綰和宋頤已經在花廳里了。

宋頤坐在椅子上,表情很冷。趙綰綰則坐在他的旁邊,側着身,手托著下巴,十分親熱的與宋頤說着話。她裏面穿一身淺色交領短衫配白湘裙,外面穿粉色的長褙子,梳着牡丹髻,插著幾根精緻的釵簪,臉上帶着笑,她額頭上磕出來的傷大約還沒有痊癒,帶着淺淺的疤痕,她用顏料在上面修飾了一下,畫了一個桃花形的花鈿模樣,顯得十分嬌俏。

兩人坐在那裏,大部分時候都是趙綰綰一人在自話自說,宋頤在偶爾不得已的時候,才會不耐煩的「嗯」一聲回應她,看起來像是個冷待妻子的壞丈夫。

門口的丫鬟傳「夫人到了」,趙綰綰緩緩的轉過頭來,然後便看到了帶着兩個丫鬟一起進來的李昭昭。

她臉上的表情並沒有絲毫的變化,依舊目光盈盈,笑容嬌俏。

她用眼睛的餘光悄悄的去看宋頤,只見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緩緩的握成了拳頭,像是膽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的抬起頭來,抿著唇看向李昭昭。

宋頤看到她穿了一身天青色的立領襖裙,外面配着湘妃色牡丹暗紋的寬袖長披風,戴金冠、珠牡丹,耳朵上著一對珍珠耳鐺,比在閨閣時候更加的華貴雍容,也更加的絕色驚艷。

他站起來,目光複雜。

趙綰綰這時候也已經起身,笑容親切的小跑過去,伸手拉起李昭昭的手,俏皮的喚了一聲「嫂嫂來了。」

說着往她身後望了望,又笑着問道:「怎麼哥哥沒有同你一起來。」

李昭昭抽出自己的手,道:「我還以為侯爺同妹妹先來了筵華院。」

趙綰綰笑得十分明媚:「我一直同夫君在一起呢,並未見到哥哥。」

她再次伸手過去挽著李昭昭的手臂,親熱道:「自從嫂嫂進了門,我都還沒認真拜見過嫂嫂。父親母親早逝,府里就剩下我和兄長兩人,我一直想和嫂嫂好好親近。嫂嫂長得好看,我甚是喜歡嫂嫂。」

說着轉頭望向宋頤,臉上故作純真:「夫君,你快過來和我一起見過嫂嫂。」

宋頤皺着眉,沒有動,微微側過臉去。

趙綰綰像是撒嬌一般,跺了跺腳,不滿的又喚了一聲:「夫君!」

宋頤仍是沒動,趙綰綰彷彿十分抱歉,對着李昭昭道:「嫂嫂別介意,夫君他人就是這樣……」,說着嘴角彎彎的翹了起來,看着她:「嫂嫂應當也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吧?」

李昭昭看着她,趙綰綰也笑着看向她,兩個人彼此相望的眼神里,彷彿是無聲的爭鋒。

最後是李昭昭先輕笑出聲,學着她一樣親熱的伸手握著趙綰綰的手腕,笑容意味不明:「妹妹說的是,畢竟我和宋頤定親的時候,妹妹大約還不知道這世上有宋頤這個人,我對他的了解自然比妹妹要深許多許多許多。妹妹若是對宋頤有什麼不了解的,過來請教我,我一定知無不言的告訴妹妹。」

趙綰綰先是愣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漸漸塌了下來,表情淡淡的道:「是嗎,嫂嫂竟然和宋郎訂過親,為何我不知道,那我要問問哥哥究竟是怎麼回事。」

宋頤見趙綰綰在交鋒中受了挫,心中有些暢快,但看着重新面容平靜的李昭昭,想起他們如今的身份,又陷入深深的悲哀當中。

李昭昭知道趙綰綰不會再戀戰了,也沒有看宋頤,正準備直接過去。

這時,外面又有下人的聲音傳來:「侯爺到了!」,跟着便是頎長的身影撩開珠簾走了進來。

趙竦今日穿了家常的石青色團花暗紋直裰,比起平日的飛魚蟒服或玄色衣裳少了一些凌厲,多了一些清雅,高高的身子低頭看人時,也顯得更加平易近人了一些。

趙綰綰先含笑迎上去,喊了一聲「哥哥」。

趙竦對她淡淡的笑了下,隨手疼愛的拍了拍她的腦袋,跟着卻直接走到了李昭昭的身邊,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含着笑,臉上帶着矯造出來的寵溺。

「昭兒怎麼不等等我就先過來了。」

他的語調溫柔得讓李昭昭以為他換了一個芯子。

他說完這話之後,便將自己的手指插進李昭昭的手指間,與她十指交握,舉起來,看着她的眼睛笑起來。

李昭昭皺着眉,想要將自己的手抽出來,但他握得太緊,在她的用力下交握的手指卻紋絲不動。

趙竦牽着她的手往前走,看到椅子旁邊站着,抿著唇看着他們的宋頤,聲音淡淡的:「妹夫來了,你是個大忙人,比我還沒空閑,難得請得動你陪着綰綰回娘家。」

趙綰綰看着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皺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跟着她又聽到趙竦對宋頤道:「回來后給你嫂嫂請過安了嗎?來,叫聲『嫂嫂』吧。」

宋頤站着不動,手握成了拳頭,臉上帶着幾分難堪,那聲「嫂嫂」無論如何也叫不出口。

趙竦臉上冷了下來:「怎麼,你聖賢書都讀到了狗肚子裏去了,禮貌都不懂,還是『嫂嫂』兩個字燙你的嘴,要不要我將宋家夫人請過來,重新教你人情世故。」

宋頤閉了閉眼睛,最終又無奈的睜開,臉上帶着屈辱,輕輕的喚了一聲「嫂嫂」。

趙竦這才滿意起來,拉着李昭昭走到榻上坐下,卻仍不放開她,一隻手伸手攬着她的腰,另外一隻手握着她的手,按着她坐在他的懷裏,彷彿是夫妻間的密語,側頭看着李昭昭溫柔笑道:「現在的這些讀書人,之乎者也學得一套一套的,普通的規矩倒是忘得一乾二淨。」

李昭昭被禁錮著,身體第一次這樣親近,她感到十分不適,剛想問他究竟想幹什麼,他卻突然在她臉頰上輕輕啄了一下。

李昭昭整個人有些懵,他又笑着伸出食指在他輕啄過的地方輕輕的揉捏擦拭,笑道:「你的胭脂沒有塗勻,我幫你重新抹勻。」

身後是陌生的男人氣息,包裹在她的身上,令人感覺有些氣喘……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李昭昭就算再遲鈍,也明白了他想幹什麼。心中不滿,卻又拿他毫無辦法。

趙綰綰緩緩的走過來,坐在另外一邊的椅子上,表情有些不自在的問趙竦道:「哥哥什麼時候和嫂嫂的關係這麼親近了。」

「我和你們嫂嫂是夫妻,難道不應該親近。何況夫妻和鳴,陰陽相合,乃是旺家之兆。」說着轉頭望向臉色有些發白的宋頤:「難道你們不盼着我和你們嫂嫂夫妻恩愛?」

趙綰綰低着頭,淡淡的道:「我只是有些意外。」

趙竦又轉頭看向她們,最後將目光落在宋頤身上:「我這個哥哥,卻是很盼着你們夫妻能和我們一樣夫妻和鳴的。咱們武安侯府人口不豐,若是你們能早些生一兩個孩兒,讓我早日當上舅舅,那便更是再好不過了。」

說着又笑着側過頭來,雙手攬著李昭昭的腰,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們也得努力,你若也早日替我生下孩子,到時兩家的孩子倒是可以放在一塊兒養。」

李昭昭沒有說話,蹙著眉保持沉默,不打擾他一個人唱戲。

這時福伯從外面走了進來,看着趙竦攬在李昭昭腰上的手,頓了一下才開口問道:「侯爺,現在是否開宴。」

「擺膳吧,都是自家人,也沒有那麼多的規矩。」趙竦站了起來,但卻依舊牽着李昭昭的手,從榻上走到膳桌上前,親自為她拉開椅子扶着她坐下。

一道一道的菜端上來,李昭昭坐在趙竦的旁邊,卻吃得食不知味。

整個席上的氣氛也顯得十分怪異。

李昭昭和宋頤都幾乎不說話,就連趙綰綰也顯得沒有平日的熱情,只有趙竦自顧自的獨演獨角戲,含着笑,甚是溫柔的不斷往李昭昭碗裏夾菜。

「多吃點魚,我幫你把刺挑乾淨了。」

「這蟹粉獅子頭不錯,嘗嘗看,你若是喜歡,我讓他們每月從淮揚專送一批蟹進府里來。」

「多喝碗雞湯,對女人身體好。養好身體,你也好快些給我生個孩兒。」

……

趙綰綰雖知道他是在做戲,但看着仍還是有些不舒服,故作吃味:「哥哥有了嫂嫂,都快把我這個妹妹忘記了。」

說着看向那道蟹粉獅子頭,又道:「哥哥別總記着嫂嫂,你忘了我也愛吃蟹粉獅子頭,哥哥也給我夾一個。」

趙竦這才將目光從李昭昭身上抬起頭來,看向她:「你夫婿就在這兒,你不好好使喚他,怎麼還要別人代勞?」

說着看向宋頤:「聽到了沒有,你娘子想吃蟹粉獅子頭,快給她夾一個。」

宋頤深吸了口氣,放下手裏的筷子,換了乾淨的筷子十分敷衍的往趙綰綰碗裏夾了一個獅子頭,然後又馬上換回了自己的筷子,低着頭吃飯。

趙綰綰轉過頭來看着宋頤,語氣溫柔:「謝謝夫君。」

趙竦則又看向李昭昭,笑容溫柔:「給你夾了這麼多菜,你就不能主動一點,也給你夫君我夾一夾菜?」

李昭昭放下筷子,看了一眼他身後的侍膳丫鬟,吩咐道:「幫你家侯爺夾菜。」

趙竦伸手用拇指擦掉她嘴角沾著的一粒米飯,寵溺又彷彿無奈:「你就只會恃寵而驕!罷了,誰讓我疼你呢。」

然後,宴上詭異的氣氛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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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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