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勇敢者的悲歌

第七十一章:勇敢者的悲歌

約翰彈開一瓶蛇油的塞子倒了一點在舌頭上,再伸出食指和拇指,捏著一些甘藍粉末湊到鼻尖前。

這是保持專註的準備,這種狀態消耗的精力比死眼更少,視野呈現的色彩也不是壓抑的芥黃色,而是赤裸裸的慘白,透著一點霜降的淡藍,移動的物體會被高亮標記,像猛禽在萬里高空鎖定地面上奔跑的獵物,所以約翰稱其為鷹眼。

約翰向營地深處探去,一個金屬器皿反射著烈焰的光亮,刺痛了他的眼睛,像釣魚時不經意瞥到太陽在潭水上的倒影。那是地上散落的金盞杯——印第安人諸多聖器之一,也是祭祀儀式的主要物件。除此之外,蔬果撒得滿地都是,樟樹枝上掛着殘缺不堪的捕夢網,香爐倒在一邊,看來軍隊破壞了這場祭祀的高潮部分。

好在鷹眼帶來了看得見的成果,混亂之中約翰迅速發現了帕匹提酋長,一輛篷車后那位長發老人正握著一把瑪瑙石短刀,十幾分鐘前它應該被刺入牛羊一類的祭品體內。

「儀式正在舉行,一顆子彈飛了過來……」帕匹提看着救星來到身邊,哽咽地吐出幾個詞,「我的族人根本不找掩體,只顧低頭奔逃,結果倒下的人越來越多。」

約翰往帕匹提背後瞧,只看到了驚魂未定的安魯伯·維爾迦,「酋長,饕獅他們沒有跟你們會合嗎?」

一絲希冀在帕匹提眼裏閃過:「他們回來了嗎?我以為他們還在那個華萊士堡救獅子。」

「一定是那隻母獅掙脫韁繩又跑丟了。」安魯伯嘟囔著。

「我們沒有救出獅子,得知軍隊襲擊保留地的情報,我們就趕回來了。」

安魯伯半蹲著身子,臉上恐懼的神色消減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點譏諷,「這麼說考斯特先生也參與了那場不自量力的行動,為什麼你不和他們一同前來呢?」

約翰指了指身後的幫派成員:「這不是拉上大家支援你們。」

帕匹提抬手打斷剛要接話的兒子:「我感激你們伸出援手,但你也看到了,現在必須爭分奪秒,儘可能救下我的族人。」

帕匹提瞅准一個空隙跳出篷車,一邊奔跑一邊高聲呼喊。那些原本四散奔逃的印第安人聽到他的聲音后,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紛紛停下步伐向他奔來——牧場上的綿羊失去頭領的號召就會亂作一團,但領頭羊一現身,羊們又會重新聚集起來。

部落酋長的勇氣深深折服了剩下的人,包括安魯伯,這一刻他們放下以前的芥蒂,緊緊團結在一起。約翰擦亮了手中的武器,掩護著穿梭於戰場的帕匹提。

等到帕匹提返回篷車,他的身旁已經多了十幾個人,這其中有一個壯碩的身影不待約翰喊出他的名字就站了出來,發出獨屬於游鯊的洪亮嗓音:「我們的孩子安然無恙!」

帕匹提一臉關切地讓游鯊繼續說下去,約翰知道這位老人最牽掛的是部落里的孩子。

「襲擊發生時,納扎爾夫人正在給孩子們授課,我們趕到的時候看到他們躲在柜子裏面,後來饕獅和獵鷹留在了教室里,我出來找其他人。」

「教室?」約翰提出他的疑惑,這裏的建築全是白帆搭成的帳篷,可沒看見什麼教室。

帕匹提沉重地嘆了口氣:「那是部落里最大的帳篷,原先是我的住處,後來我覺得它應該被用來辦更重要的事……那個地方很堅固,但也更容易被士兵盯上。」

約翰沉思了一會說:「那我們就去那間「教室」,孩子的安全最重要……」

「等等。」福勒先生打斷了同伴,「如果饕獅和獵鷹已經帶着孩子們走了呢?那樣我們就是自投羅網。」

帕匹提點點頭:「這確實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你們看,軍隊撤退了!」安魯伯突然指著前方說道,順着他的手指望去,軍隊正在快速撤出這個地方,幾個落單的士兵呼朋引伴,在地上摸索著死去的戰友身上的銘牌。

最後,一個傳令兵站出來吹響手裏的哨子,隨後隱入保留地旁邊的樹林,這就是鳴金收兵吧,約翰想。

「惡魔終於要離開了。」帕匹提嘆了口氣。

約翰瞥了一眼游鯊,那個健壯的男人沒有一點釋然的神情,經過片刻的觀察后,他憂心如焚地望着軍隊撤退的方向。

「他們是向著教室去的。」

游鯊的話震驚了每個人,也打消了他們的猶豫和顧慮,所有人都堅信軍隊正在包圍教室,並且救援行動刻不容緩……

一行人飛速閃進帳篷,正遇上獵鷹、賽珞西兩人走過來,獵鷹與游鯊緊緊擁抱在一起,賽珞西盯着父親的眼睛,弄得這位老人好不自在,「爸爸,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說罷,賽珞西轉身面對約翰,「考斯特先生,你果然沒有食言。」

此時一個戴着紅頭巾的棕皮膚女子從角落裏踱出來,她的身邊圍繞着幾個印第安男孩和女孩。

帕匹提打量著逐漸靠近的女人,看到她沒有受傷,那張皺紋縱橫的臉擠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納扎爾夫人,你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到保留地,卻遇到了這種事,我們深表歉意。」

那個叫納扎爾夫人的女人擺了擺手:「我曾用占星術預言,不管遇到什麼威脅,你們的部落總能化險為夷。」

安魯伯不屑地哼了一聲:「看看外面吧,但願你的預言還有時效。」

約翰回憶起剛剛趕來的過程,帕匹提領着他們從一條狹窄的壕溝前進,所以他們比士兵們快一些到達教室,但現在外面響聲雷動,軍隊像一個鐵囚籠把他們圍困於此。

一台……兩台……三台馬克沁機槍,織下一張天羅密佈的網,散落在他們左邊的土堆上,泥土飛濺下來填住溝道,所以他們只得保持移動,讓子彈射在他們兩秒前經過的地方。

帕匹提的計劃還算順利,大家都安全到達了岩石後面,當他們喘口氣商量接下來的動向時,一陣稚嫩的哭聲傳來,一個印第安女孩掉了隊,獨自留在了槍林彈雨中。

「他們惹怒眾神了!」

看到這一幕的游鯊眼神犀利,眸子裏的火焰昭示著視死如歸的決心,然後他立起身,邁出巨石的屏障向女孩走去。

「游鯊,別做傻事!」饕獅痛苦地呼喊,隨後,他們看到了無比悲壯的一幕。

一顆冷酷無情的子彈,伴隨着尖銳的呼嘯,貫穿了游鯊的右肩,但這些都沒有放慢游鯊的步伐。

子彈像雨點一樣向他傾瀉,當他到達那個驚恐的女孩身邊,他的脊背已然皮開肉綻血流如注。他跪了下來,用粗壯的臂膀將她緊緊地護在自己身下。

游鯊原本紅潤的皮膚,與殷紅的血液交織在一起——如同一塊熾紅的烙鐵橫在機槍與同伴之間,擋下所有飛彈,直到女孩撲進帕匹提的懷裏,游鯊的軀體才倒在血泊中。

「鯊……」獵鷹看着同伴發出絕望的哀嚎,像一隻悲啼的鷹。有那麼一瞬間,他想掙扎著衝上去抱住血肉模糊的同伴,毫無疑問,約翰和饕獅拉住了獵鷹,避免了更大的犧牲。

「我們該走了。」帕匹提抱起女孩面無表情地說道。

隨後大家都從悲傷中抽離出來,半俯著身子,準備繼續前進。

「利亞姆·福勒!」

托馬斯的驚叫讓所有人都回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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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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