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星的所求

經過剛才的「運動」，瑪雅體內的魔力結晶也消化得差不多了。但星為了保險起見還是給瑪雅套了層氣息隱匿在外面。

隨着探索的進行，眾人進入了礦場深處，遇見了更多停止的自律機械。它們有的停滯在大道上，有的攀附在周圍的峭壁上。一眼望去，一條筆直的大道在洞穴內蜿蜒曲折，下方則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廣闊的空間幾乎讓人誤以為來到了外界。

岩壁上，大道上，深淵裏，無數停擺的自律機械密密麻麻地佔據着視野中的每一處空間，讓人不禁想到這裏完全運作時會是怎樣的盛況。

然而這一切終究只是殘骸。

金屬橋樑上，自律機械剛邁出去的肢體凝固在半空中，彷彿下一秒就要前進。懸崖峭壁上，部分機械還維持着切割礦石的動作，另外一些則失去了大半個身體，只剩幾根金屬肢體還牢牢地卡在岩壁上。所有的機械都佈滿灰塵，在漫長的時光中等待腐朽。

看到這些，韻律不禁想起了剛才毀掉的那個機械。它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經消失，只是不停執行着系統最後發出的任務。身邊的同伴一個個停止運轉，它卻全然不知，一次又一次地奔走在這座礦場內，跨過千年的時光成為最後一個還在運轉的機械。最終，它遇到了他們，從那早已沒有意義的任務里解脫。

韻律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逃避似的看着前方，對這裏的景色不願再多看一眼。

星自顧自地感嘆道：「這就是文明的殘骸，越是輝煌，就越讓人感到遺憾。」

吉特點頭致意道：「這裏都是些遺跡，過去的盛景只會讓人感傷。」

在此之後，眾人相顧無言，加快了腳步，走到了道路盡頭的大門前。

與地面上的那扇山丘似的巨門不同，這扇門明顯小了很多，剛好夠神明那種巨人通過的樣子，上面也沒有過多的裝飾，只是兩塊平整的金屬板。此刻，兩塊門板緊緊地合攏在一起，一點也沒有要打開的意思。

星上前檢查后，確認門后沒有危險，便叫上吉特和自己一起把門撬開。這種大小的門依靠兩人的力氣還是能拉動的。星先是將手指扣進門扉縫隙，使勁地往兩邊拉。在星的努力下，厚重的門板發出尖銳的摩擦聲，稍微敞開了一條縫。

「比想像中要重啊，吉特，你去拉那邊，多用點力。」星指揮道。

吉特點了點頭，隔離服下的身體開始浮現出黑色符文，魔力在血肉中流動，使他的身高猛地竄至三米。戰姬們早就知道了吉特的能力，看到這個場景也沒有過於驚訝。倒是在看到吉特身上的隔離服也跟着變大了之後有些意外。

吉特的衣服通常都是有彈性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變身時損壞。星製造隔離服的時候也考慮到了這點。只要不是太離譜，在一定範圍內，隔離服的尺寸是能根據穿戴者的體型自動調整的。

與常人相比，吉特現在的身形已經很高大。但在見過五米多高的巨人後，其他人總覺得吉特這身形小了點。

嘎吱——

一陣灰塵落下，大門兩邊，數千年沒有運作的機關在外來的蠻力下強行運轉起來，一些早已報廢的部件更是直接被壓得變形。

打開大門，映入眾人眼帘的是一處深不見底的豎井。照明術的光芒顯然照不到底部，深處的黑暗彷彿一隻深淵巨獸，正張開嘴巴準備吞噬所有的闖入者。

星抬頭望了望，發現豎井頂部有一個巨大的機械結構，其上刻畫的符文已經暗淡，無法再次使用。

「這裏原本應該有升降機的，不過現在看來用不上了。」

一番商討過後，眾人決定直接爬下去。

「呃……」韻律站在門口往下望了一眼，豎井牆壁上雖然有很多縫隙，但一點大的凸起都沒有，中途很可能沒有歇腳的地方。想到自己那半吊子的攀爬水平，韻律不禁有些打退堂鼓。

她給自己打氣道：「沒事的，韻律，你之前不也爬過山脈了嗎，這次一定也沒問題的。嗯，應該沒問題吧……」

就在她還猶豫着的時候，一旁傳來了星的聲音。

「上來吧。」星轉過身，蹲下去，讓韻律上到自己的背上。

「姐姐？」韻律一下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想詢問卻被星打斷。

「快點，我可不等人。」

在星的催促下，韻律綻開笑顏，爬到了星的背上，兩手交叉，摟住了星的脖子。在她爬上去的那一刻，韻律注意到身下原本堅硬的鎧甲突然變得柔軟起來，像橡膠一樣變得有彈性。那是星為了防止瑪雅被磕著主動降低了鎧甲的硬度。

「小心點別掉了。」星的聲音從鎧甲下傳來，略顯低沉的嗓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但韻律卻感到一陣安心。

用雙手托住背上的韻律，星給自己施加漂浮術，準備帶着她飛下去。

「誒，我呢我呢？」吉特笑着招手喊道。

「你自己跳下去吧你！」星頭也不回地做出了回應。吉特現在還維持着三米高的體型，帶上他韻律就沒地兒放了。

「呵呵。」

吉特輕笑兩聲，老老實實地抓住牆壁上的縫隙，順着牆壁爬了下去。另一邊，瑪雅則學會了新的招式。她將自己的下半身液化，像史萊姆一樣附着在牆上，滲透進每一個縫隙中，整個人與牆面垂直，跟走平地似的往下面滑著。

「哈哈，怎麼樣，我的辦法很厲害吧。」瑪雅大聲說道，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

「……是挺方便的，要不你考慮改變一下形態，這個樣子感覺比兩條腿走路要好多了。」

瑪雅一聽，收斂了笑容，右手輕捏著下巴，似乎是在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星見瑪雅真的在認真考慮，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別的話，只能問起背後的韻律。

「韻律，感覺怎麼樣，有不適的地方么。」

韻律趴在星背後回答道：「沒有，星姐姐，你背上挺軟的。」

聽見韻律的話，星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幾秒后才反應過來。

對於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而言，背後軟綿綿的這種形容可不怎麼樣啊。

正在往下爬的吉特注意到了星與大家的互動，頭也不回地說道：「星，你好像變得更有人性了。

「有嗎？」星頗有些意外地說道，「我覺得沒什麼變化啊。」

「不，你確實變了。」吉特堅持自己的觀點，「你自己可能沒有察覺，但你的確變了很多。」

吉特說着，回憶起了星過去的樣子：「你剛走出來的時候，別說人了，我甚至都不敢相信你是生命。再到後來，你逐漸學會了和別人交流，但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某種不是人的東西在模仿人類。「

吉特背對着星，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深沉。

「我一開始以為你是真的冷酷無情，後來才發現你其實一直在隱瞞着什麼。你裝成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偶，甚至你自己可能都這麼覺得，但實際上，你只是想藉此掩蓋你心中的絕望和悲傷。」

被吉特說中的星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按照原本的速度繼續向下飛行。瑪雅和韻律聽見吉特的話，也陷入了沉默之中。在那晚之後，她們就沒有提過星的過去，因為她們知道這是星永遠的痛。兩人不知道博士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但她們相信吉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片刻后，星的聲音響起，回蕩在豎井裏：「我的確想過放棄人性，單純當一個機器。」

此話一出，瑪雅和韻律立刻瞪大了眼睛，但她們話還沒說出口，星就繼續補充道：「但是，我現在不想了，我的夢想可是當一條鹹魚，要是連快樂都要靠程序來實現的話那就太可憐了。」

「鹹魚？」

三人齊齊發出疑問。這個世界的辭彙水平顯然沒發展到星原本世界的程度，他們只能從字面意思猜測那是某種魚類。

「星姐姐你想出海當漁民嗎？」韻律問道。

「不光是出海，我想見識群山，見識草原，我想到各種各樣的地方，與不同的智慧生物交流，當然，更多時候我想呆在屋子裏，和自己愛的人一起自在地生活。」

星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都想說的話。

「……我太累了，我想要休息。」

對於星的請求，另外三人都無言以對。他們都知道，現在有瘋狂的神明威脅著這個世界，而他們的背後還有一個不知如何戰勝的邪神。在這種壓力之下誰都不能保證未來是否還會平安無事。

吉特的動作放緩了一點，如同嘆息般說道：「和平的日子會有的，無論末日是否來臨，我們都會陪伴你直到最後一刻。」

瑪雅也像是被吉特的話鼓勵了，揮着小拳頭道：「當然了，姐姐，不光是我們，瑪爾姐姐她們也會出一份力的。」

韻律接着說道：「我們一定會陪着你的。」

星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頭表示同意。她向腦中的A606問道：「你覺得這個世界怎麼樣？」

「文明水平較低，但每一個個體都在拼盡全力求生……這是一個值得關注的世界。」

「是啊，明明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在某些地方卻跟我的家鄉一模一樣。」

漆黑的面甲下，星輕輕吸了口氣，做出了決定。

這是最後一次了，無論勝敗，她都將守護這個世界，為這裏的人換回一個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