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 三合一

38. 第三十八章 三合一

眼睜睜看着周景帝吩咐叫擬旨,單若泱呆在原地久久沒有動靜。

理智告訴她應當適可而止,不要隨意去挑釁皇權,不能與這些酸儒正面硬剛。

酸儒在某些方面來說的確很可惡可恨,但他們既是天下萬萬文人的縮影,振臂一呼,自有無數響應。

若想做那「有心人」,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這些人站在對立面。

至少目前來說,絕不能表露出有任何損害他們利益的思想。

這個時候隱忍沉默才是最正確的選擇,盡量低調地做自己該做的事,伺機而動,等將來……第一件事必然就是廢除這該死的纏足令。

無論是從自身安危來看還是從長遠利益來看,這便是最明智的做法,毫無疑問。

但,只要一想到那一根根被硬生生折進腳心的趾頭,那一個個扭曲可怕的足弓……她這顆心便始終難以冷靜下來,憤怒到發狂。

小腳一雙,眼淚一缸。

每一雙小腳的背後都是一個備受非人折磨的小姑娘,多不過才四五歲的年紀,再多也不會超過六七歲。

小小一團玉雪可愛的孩子,在什麼都不懂的年紀便要承受這般撕心裂肺的痛苦。

而這一開始,便將持續一生。

一雙小腳所帶來的痛苦永遠不會隨着時間流逝而消失,就如同一塊腐爛發臭的傷口,除非能夠狠心徹底將之剜去割捨。

靜心等幾年,等她有了更多話語權,等她大權在握,等她成功上位……說得容易,不過等幾年罷了。

豈知這幾年又究竟會有多少可憐的小姑娘被殘忍迫害?

等不了。

單若泱目光堅定地重新抬起頭來,「且……」

「且慢!」

竟意外被另一道聲音給打斷了。

轉頭一瞧,卻見丞相站了出來。

周景帝詫異地看向他,「愛卿還有何異議?」

「皇上容稟,微臣仔細再三思索一番,還是覺得此事不宜操之過急。」

「丞相大人何出此言?」禮部尚書面露不解,態度倒還平和。

其餘一眾大臣亦紛紛側目,卻與方才對待單若泱時的群起而攻之截然不同,都只不過安靜地等待對方說辭罷了。

殊不知,丞相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合理說辭。

之所以出言阻攔不過是注意到這位長公主不死心,怕她不依不饒硬要摻和進來再惹惱皇上罷了,指不定還能有那老迂腐參上一本。

嘴比腦子快了一步,這會兒面對眾人求知的目光可不就尷尬了。

不過丞相到底也是混跡朝堂幾十年的老狐狸,這會兒愣是面不改色,淡定地捋捋鬍子,「諸位大人且稍安勿躁……」容本相編一編。

「於咱們讀書人看來,女子纏足乃祖宗留下的傳統美德,理應長長久久地傳承下去,但平民百姓大多目不識丁,終日拚命摸爬於最底層,溫飽二字便幾乎已然佔據了他們的全部心力,還未必能夠理解到這個層面上來。」

「倘若纏足從未中止過便也就罷了,不必旁人說,大家也都會自然而然地遵從老祖宗留下的傳統,可眼下已然中止了幾十年。這幾十年間,越來越多的女子開始下地勞作,大街上也多得是那擺攤叫賣的婦人……」

「有傷風化!」

「不成體統!」

「正因如此才更應當儘快恢復纏足。」

幾個酸儒已經忍不住開始跳腳了。

「各位且聽本相說完。」丞相不悅地掃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帝王,硬著頭皮繼續編。

「在咱們看來女子拋頭露面的確是有傷風化,可對於溫飽都成問題的平民百姓來說,家中女子能以各種方式付出一份勞力,無疑大大緩解了家中困境。」

這也是個不容忽視的事實。

先前女子都纏足時便連女嬰的存活率都很低,要麼是通過各種途徑知曉腹中胎兒是女嬰便早早打了胎,要麼是生下女嬰之後選擇遺棄甚至直接掐死溺死。

因為什麼?

追根究底,最重要的一條還是嫌棄女孩兒是家裏的累贅負擔罷了,不似男子能夠成為家裏的勞力。

反觀這幾十年不再纏足之後,各個地方的女嬰數量也隨之有了明顯的增長。

身為帝王身為朝廷重臣,這些數據對比他們比任何人都再清楚明白不過。

一時間,大夥兒不由都擰眉沉思起來。

「由此便也不難看出,百姓更在意的其實還是一家人的溫飽、是負擔與否,而非什麼祖宗傳統什麼有傷風化。」丞相嘆了口氣,對着帝王說道:「這便是方才微臣所說,若從未中止過便也罷了,可如今既是已經嘗到了甜頭,再想順利推行起來只怕就萬分不易了。」

「平民百姓大多愚昧無知目光短淺,豈能任由他們的心意胡鬧?早晚有一天他們會明白,女子纏足才真正是為她們好。」堅定的纏足令支持者禮部尚書率先就給予了反駁。

接着便有人附和上,「不錯,三寸金蓮乃女子美德之象徵,一雙大腳實乃恥辱至極,豈能因那點私慾而棄廉恥於不顧?實在荒唐!」

單若泱簡直被氣笑了。

究竟是為她們好,還是為他們好?

拿纏足與否與廉恥掛上鈎就更是赤/裸/裸的暴露出了這些男人另一層最真實的噁心思想。

要叫她來說,纏足與那貞操帶並無甚不同。

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防止女人紅杏出牆,索性就將女人的腳纏上,令其不良於行,從而儘可能剝奪其與外界接觸往來的機會,整日只能圈死在家中罷了。

《女兒經》中就有這麼一句——為什事,裹了足?不是好看如弓曲,恐她輕走出房門,千纏萬裹來拘束!

明明是如此醜陋令人作嘔的私慾,偏大言不慚美其名曰這是美德是廉恥的象徵。

除此以外再往深處挖,卻還有更噁心人的。

那些纏足的女子為了能夠正常行走,往往都需要緊繃兩腿與骨盆肌肉,長久以來便會使得那隱秘處尤為緊緻,男子與之同房之時每每都仿若與處子交歡,自是異常愉悅。

是以,她對這個酸儒口中的「美德」二字存疑,或許他更想說的是「美」吧?

至於究竟美在何處,這些男人不過都心照不宣罷了。

所以說,這些男人為何如此支持纏足呢?從方方面面帶給他們的益處可實在太大了。

而身為女子,承受了那樣巨大的痛苦卻百害而無一利,徹頭徹尾就是個被殘忍迫害的物件。

想着想着,那股子難以言喻的憤怒又再一次湧上心頭,張口就道:「諸位大人既是如此支持,不若先將你們家裏的女人纏了好做個表率!」

原不過是想着,這刀子割在旁人身上你們不覺得疼,那輪到自家人身上總該知曉疼了吧?

卻哪想,她還是低估了這些人。

只見那禮部尚書一臉自豪道:「微臣家中這幾十年來從未中止過纏足,如今便連四歲的小孫女也已纏上。」

「微臣家中亦是如此,女兒孫女無一例外皆需纏足。」

又還有一些人接連附和。

單若泱震驚不已,冷眼看着這些人臉上由衷的驕傲自豪,一時只覺無比荒誕可笑。

是了,她怎能如此天真呢。

身為既得利益者,他們永遠也不可能與女人共情。

忽的,嘴角一彎,勾起一道譏諷的弧度,「投胎做了你們家的女孩兒,定是倒了八輩子血霉的。」

「你……」

「都給朕消停些!」周景帝揉了揉發脹的腦袋,將那幾位大臣和單若泱都瞪了個遍,而後看向丞相,神情頗為難看地問道:「依丞相所言,竟是不支持恢復纏足?」

丞相忙回道:「微臣的意思,皇上不如且先緩一緩,聽聽百姓們的意見再做定奪,倘若罔顧百姓一意孤行,只怕會引發怨言啊。」

哪怕年老昏庸,哪怕嗤之以鼻,周景帝卻也知曉「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句話。

加之勸諫者還是丞相……但凡換個其他人他早就不耐煩喊閉嘴了,可丞相的意見他卻不得不仔細斟酌。

正猶豫着呢,偏還有那些個支持派在跳腳反駁,愈發吵得周景帝頭疼欲裂。

當即一聲呵斥,「閉嘴!」

瞬間清凈極了。

單若泱緊緊盯着沉思的帝王,袖子底下的雙手早已緊張地握緊成拳。

終於,「就依丞相建議,此事容后再議。」

霎時,緊繃的小臉兒笑顏逐開。

「朕乏了,無事就先退下罷。」

眾人紛紛行禮告退。

單若泱刻意落後幾步,對着丞相輕輕道了聲謝。

丞相擺擺手,「殿下的舉手之勞對於微臣一家來說卻如救命之恩,不敢忘卻。」頓了頓,愈發壓低了聲音說道:「微臣不太能夠理解殿下於此事的堅持,只恐成為眾矢之的啊。」

「倘若纏足令一直存在,不知丞相是否會給貴千金纏足?」

丞相愣了一下,蹙眉沉思片刻,不禁直嘬牙花子。

他家裏雖沒有三寸金蓮,但一雙三寸金蓮究竟要如何才能纏出來他卻還是知曉的,光想想就覺得腳丫子開始疼了。

女兒是他捧在手心裏的寶貝疙瘩,打小便是磕著碰著都心疼死了,哪裏又能忍心叫她承受那樣的痛苦呢?

哪怕會因為一雙大腳而嫁不出去,他都不想叫女兒吃那份苦頭。

總歸他是當朝丞相,有權有勢還有錢,還擔心養不活女兒不成?

於是,他也就如實搖搖頭。

頓時,單若泱看他的眼神都柔和多了,不過嘴裏吐出的話卻透著股子咬牙切齒的恨意。

「任憑那些文人說得再如何天花亂墜冠冕堂皇,『纏足』本質上就是一種慘無人道的酷刑,有傷天和更有違人道。打從一開始這種酷刑就不應當存在,更遑論支持復興?」

「它就應當被徹徹底底埋死在爛泥里靜靜腐爛,任何人都不要妄想再將之重新挖出來!」

她的憎恨濃烈到令人不敢忽視,她表現出來的堅決更是如此駭目驚心。

丞相若有所思地捋著美須,道:「眼下皇上雖認可了微臣的建議,但事情的結果未必會如殿下所願。」

「一則禮部尚書那群堅定的支持者不會輕易放棄,必然還會想方設法勸說。二則……皇上對微臣向來是既重用又忌憚,經上回小女那件事後,皇上心裏對微臣的不滿愈顯濃重。」

這也不難理解。

做皇帝的想要什麼你不說乖乖雙手奉上也就罷了,還膽敢耍小聰明藏着掖着?這不是擺明不給皇帝面子嗎?

尤其丞相還如此位高權重,這樣做就更是難免給人一種不將皇帝放在眼裏的感覺。

周景帝心裏能舒坦才怪呢。

本就是七分的忌憚,如今也該上升為九分了。

「皇上只怕不會輕易贊同微臣。」丞相不由輕嘆一聲,接着說道:「是以微臣建議公主最好還是想想其他法子從旁輔助,只不過……」

詭異的戛然而止。

單若泱疑惑道:「丞相大人可是有什麼不方便直說的?您儘管放心,好意歹意本宮總還能分得清。」

丞相瞧了她一眼,想到自己家那個驚險逃過一劫的寶貝女兒,終究還是一咬牙。

「還請殿下恕微臣不敬之罪。近些年皇上的性情變化愈發顯著,殿下若想達成目的還是要注意方式……有句話叫順毛兒捋……」

從周景帝的態度來看,他其實是更傾向於支持恢復纏足的,與她呈對立面。

這種情況下她還要順毛兒捋?怎麼順怎麼捋?

單若泱不禁陷入了沉思,滿臉苦惱。

「公主。」

「丞相走了?」

「才走,公主許是想事情太入神了未曾注意到。」說着,林如海便扶着她也上了馬車。

單若泱就笑道:「可不是,連駙馬何時走到跟前了我都還不知曉呢。」

「公主可是在於丞相商議纏足一事?」不等她回答,林如海便又接着解釋了一嘴,「方才在聖上面前微臣未能幫助公主……」

單若泱擺擺手,白了他一眼,「本宮是那等嬌蠻不講理的人嗎。」

打從成了駙馬那天起他就再不僅僅只是林大人了,出門在外言行舉止代表的都是她這個長公主。

方才那種情況,她不好亂說話,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但凡他站出來張個嘴,那還是代表的她的意思,非但幫不到她,反而還會將她進一步推到台前與那群人對立。

是以,哪怕丞相能站出來說話,哪怕其他任何大臣都能站出來說話,他林如海也只能選擇保持沉默。

自覺已經是個心理成熟的成年人了,單若泱自然不會胡攪蠻纏在這個問題上去挑刺找事兒,很是善解人意地揭了過去。

這態度叫林如海鬆了口氣的同時不免也感到十分無奈愧疚。

看着她着急上火的樣子,他卻束手無策只能幹瞪眼,那種滋味兒可就別提了。

「方才丞相與我說……你說說,怎麼才能順毛兒捋?」單若泱很苦惱。

林如海也開始撓頭了。

既要順着對方,又得要說服對方,這難度未免太大了些。

夫妻二人面面相覷,一時具是滿臉愁容。

就在這一片靜謐之中,馬車很快就抵達了公主府。

扶著林如海的手才走下來,單若泱猛然間靈光一閃,遂招招手叫來風鈴耳語一番。

待目送風鈴匆忙離去,她腳下的步伐都透出一股輕快來。

見狀,林如海就笑了,「可見公主這是想到法子了?」

「是想到了,不過好不好用暫且還不好說。」

話雖如此說,不過看她那表情倒還很有自信的樣子。

「公主,薛家姑娘來了,先前還問起您。」

「哦?看來她這是想通了。」單若泱挺高興,吩咐道:「去給本宮請個人回來。」

林如海在旁聽了一耳朵,也只挑挑眉,並未多問什麼。

倒是單若泱突然想起來,「今兒我出門前姑娘才被榮國府接走了,回來可有何異常?」

聽到這問話,旁邊的小宮女立時就憋不住了,「奴婢親眼看見姑娘回來時眼睛都是紅的,定是在外受欺負了。」

夫妻倆這臉色齊刷刷都冷了下來。

「駙馬先去忙罷,我去後院看看兩個小姑娘。你不必擔心,玉兒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性子。」

又有無憂跟着,吃虧應是吃不着,委屈嘛……她家孩子可不是能隨便欺負的。

單若泱冷哼一聲,抬腳往後院而去。

找到小姑娘的閨房時,就見她們兩個正面對面坐着下棋呢。

一個眉頭微蹙苦思冥想,一個不時咬唇舉棋不定,模樣生動有趣極了。

單若泱瞧著好笑,便也不打擾,索性站在旁邊看着,直到一盤棋結束方才笑出了聲,「看來這是棋逢對手了?」

兩個小姑娘這才發現她,皆是喜笑顏開。

「民女見過長公主。」

「公主可算是回來了。」林黛玉撅起嘴來,委屈巴巴地鑽進她懷裏撒嬌。

「不必多禮,坐下罷。」單若泱沖着薛寶釵虛扶一把,又摸摸懷裏小姑娘的頭,「今兒究竟是受什麼委屈了,與本宮仔細說道說道看。」

原本有薛寶釵陪着到現在,她的情緒已然平復了許多,可眼下才不過聽公主這樣說了一句,那股子委屈勁兒便又上來了,兩隻眼睛淚汪汪的。

「我再也不要喜歡老太太了……」

小姑娘的情緒明顯還很是激動,說起話來還哽咽著,斷斷續續的還摻雜了許多自己的感受、埋怨。

不過單若泱還是很快就理清了事情原委,等聽見那老太太竟企圖以死相逼時,眼裏的寒意都要凝結成冰了。

等小姑娘傾訴完,她就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她的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這也值當你將自個兒的兩隻眼睛哭成核桃?她是賈家的老太太,賈寶玉才是她的心尖尖命根子不是理所應當人盡皆知的事嗎?」

「你在她那兒比不上賈寶玉又如何?在本宮和你父親這裏,你也是獨一無二的寶貝疙瘩,他賈寶玉連個屁都算不上,都不值當咱們多賞他一個眼神兒。」

「本宮還當你是多通透的人呢,合著竟還在這兒鑽起了牛角尖,真真是蠢死算了。」

預想之中的溫柔安慰沒瞧見,反倒劈頭蓋臉給她來了一頓訓。

林黛玉懵了,淚珠兒掛在眼眶上顫顫巍巍的落也落不下來。

好半晌,她才癟了癟嘴,吸了下鼻子,委屈巴巴地說道:「公主教訓的是,確實是我自個兒鑽牛角尖了。」

姓都不同,原就不該天真地奢求太多。

老太太偏疼賈寶玉又如何?也有人疼她堪比老太太疼賈寶玉啊。

這麼一想,她這心裏就好受多了,只隱隱約約又覺得彷彿哪裏不太對勁,卻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上來。

看着被自己一招「避重就輕」成功帶偏的小姑娘,單若泱的眼裏劃過一抹淺淡的笑意。

摸摸小姑娘頭上那兩個可愛的小包包,驀地又有些悵然起來。

估摸著也不必三兩年的功夫,孩子就該愈發難以忽悠咯。

對面,始終旁觀者清的薛寶釵瞧見林黛玉臉上一閃而過的遲疑迷茫,不由悄然勾起了嘴角,手指頭微微動了動。

不過目光掠過那位公主殿下……還是勉強按捺住想要捏捏人家孩子的衝動。

「公主,向會長到了。」

單若泱立時站了起來,「寶釵隨本宮來。」

「是。」

身後,看着兩人離去的林黛玉不禁撇撇嘴,「將棋盤收起來罷,今兒怕是不必再等她了。」

薛寶釵跟着一路來到了書房,進門就看見一陌生的中年男子正等候着。

「草民見過長公主。」

「免禮,都坐罷。」單若泱率先坐了下來,不曾忙着介紹,而是先問道:「你今日前來找本宮可是已經有了決定?」

薛寶釵點點頭,「這幾日民女仔細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認那日公主所言實在震耳發聵,先前確是民女過於天真愚蠢了。」

「你能想明白就好。」單若泱滿意地勾起嘴角,看了眼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男人,道:「不過此事也尚不必操之過急,如今你還年幼,很多事不方便做是其一,其二……」

「你或許自幼耳濡目染懂得不少,但到底也才不過是點皮毛罷了,倘若當真想要做出一番成就,眼下最應當做的便是抓緊時間好好學習。」

薛寶釵忙應是,「民女也想過,只奈何這與普通的教書先生還不同,一時間也實在不知該上哪兒去找,正是愁著呢。」說話間,眼角餘光有意無意看向了那個中年男子。

果真是個聰敏的姑娘。

單若泱暗道一聲,轉頭看向那男子,「向會長想必也猜着本宮請你來究竟所為何事了,不知你意下如何?是否願意當一回先生?」

通過兩人簡單的對話向維也已經有了個模糊的猜測,不過真得到確認時卻還是難免有些驚訝。

「一個小姑娘……經商?」

「有何不可?」單若泱微一挑眉,面露不善,「難不成向會長也瞧不起女子?」

向維趕忙辯解,「草民並無此意,只是……只是一時間有些……草民無狀,還請殿下恕罪,草民願憑殿下差遣。」

單若泱輕哼一聲,不曾與他過多計較。

這個世道看不起女人的男人比比皆是,委實犯不着跟這些高高在上慣了的男人口舌計較,說一千道一萬也不如到時候以實際行動驚掉他們眼球管用。

「既是如此日後就勞煩向會長多費些心了。向會長放心,本宮從不愛佔人便宜,屆時必有重謝。」

向維登時大喜,面上卻仍說道:「草民不敢,能為殿下效犬馬之勞是草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得了,不必跟本宮來這些虛頭巴腦的。寶釵,這位是京城商會的會長,日後你便跟着他好好學,至於說究竟是否要正兒八經拜個師,回頭你們私下自行商量罷。」

薛寶釵聞言亦是驚喜過望,忙千恩萬謝,而後又對向維端端正正行了個禮。

方才一直聽公主喊「會長」二字她還在暗暗琢磨,未想當真是京城商會的會長,這對她對薛家來說簡直就是莫大的驚喜。

歷來每一片地方都有自己的商會,組成人員皆是當地數得上的商戶,外來者若想在本地經商……開幾間鋪子小來小去的那種買賣也就罷了,隨意就是。

可若是想要做大,那必然繞不過當地商會。

要麼你有能耐鑽營進去變成「一家人」,大家互相幫扶一起吃肉,要麼就只有被排擠甚至打壓的份兒,莫說想從人家嘴裏搶肉吃了,便是一口湯都輪不着你喝進嘴裏。

薛家作為金陵赫赫有名的皇商,進京以來卻不聲不響沒什麼水花兒濺起來,除開她那兄長實在太不中用以外也正有這一層緣故在。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銀子,在這個時候也不過是個笑話罷了,商會裏的人哪個還能缺了銀子不成?

要麼說外來商戶十個有九個半得折戟而歸呢,沒有拿得出手的權貴引薦是別想做夢的。

而如今薛寶釵卻是做夢也不曾想到,長公主上來就給她送了這樣一份大禮。

有了這位會長的教導幫扶,她拖着薛家的這條路能夠順利太多太多了。

思及此,薛寶釵不禁再次行了個大禮,「公主的大恩大德民女無以為報,日後若有用得上民女的地兒,民女必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起來罷,真要想謝本宮,就好好學習好好做生意,多賺些銀錢。」既是下定了決心想要爭一爭,沒有足夠的銀錢支撐又怎麼能行呢?

再者說,如今那國庫都被死老頭兒造得窮死了,她可不希望自己還沒怎麼着呢,這個國家就先被玩兒沒了。

銀子還是太重要了。

想到這兒,單若泱便思忖道:「你要想學成出師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這幾年薛家還是得落在你兄長手上,可你兄長的『能耐』你是比旁的任何人都清楚不過,再這麼折騰下去恐怕你到時候連個空殼子都沒得撿了。」

這話說得太直白,叫薛寶釵都忍不住紅了臉,「公主所言甚是,薛家在兄長手中已是一日不如一日,都快只出不進了……公主若有何想法只管吩咐,民女定全力配合。」

至於原先還算得用的那幾個老人,沒了父親的支撐管束之後也變得愈發肆意妄為起來。

或許也是看出了薛家命不久矣,便只抓緊機會能多撈一些是一些罷。

薛寶釵有些難過地抿了抿唇,目露期待求救。

「這事兒倒也簡單,不過是又要辛苦向會長了。」

接觸到她的目光,向維就趕緊接了話茬,「殿下請吩咐。」

「向會長的生意做得這樣大,手底下得用的人想必不少,可否先借一兩個來用用?」指了指薛寶釵,單若泱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方才向會長也聽見了,她家裏那位兄長實在不是塊做生意的料子,卻苦於無旁人可用,才不過幾年過去眼瞧著祖宗家業都快敗光了。」

聞言,薛寶釵先是愣了一下,轉而卻又淡定了。

薛家已然披上了長公主的大旗,如今薛家的產業就等同於是長公主的產業,便是借他們十個八個膽子也不敢在這裏頭使壞。

商戶再怎麼多得是金山銀山,在這些頂級權貴手裏也不過就是只動動手指頭便隨時能碾死的螞蟻罷了。

生意做得越大便越不失精明,眼皮淺因小失大這種事蠢貨才會幹呢。

完全不必操那份心。

這麼想着,薛寶釵便也將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向維。

向維自然也不含糊,一口就應承了下來。

對他來說這實在是小事一樁,撥幾個人手過去幫忙先管着產業罷了,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

這麼容易就能搭上長公主的船,傻子才猶豫呢。

事情很順利,單若泱也很滿意,話鋒一轉,「聽聞向會長家是做首飾生意起家的?」

精明的向維立即就意識到了什麼,當即精神一振,「確是如此,草民家做首飾已有百餘年的經驗。」

「倒也算是老手藝,想來東西不會差。」

話盡於此,但向維已然欣喜若狂,便連回家的步伐都輕飄飄的,彷彿整個人踩在雲端似的。

送走這兩人,單若泱獨自坐在書房裏陷入了沉思。

如此一來關於錢財方面暫且算是有了着落,可要如何發展朝中勢力呢?

以及,她還缺少幕僚這樣的人物跟在身邊。

一則她自己畢竟是才剛剛半道兒出家,固然自負還算有些腦子和悟性,卻也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脫胎換骨的,僅憑每日晚上與林如海一同批閱奏摺那當口偷個師還是太慢了些。

二則凡事也總不能全都靠她自己去琢磨去謀划,累死不累死的且先不說,總不能妄想以一己之力去應付人家一群吧?

老話說得好——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所以身邊得用的人手至少也還是得有那麼一兩個才行。

只不過靠譜的幕僚本身就可遇不可求,更何況她的情況還這樣特殊。

一個公主罷了,想要收服那些有才之人為己所用談何容易?天然就會先被輕視幾分,一個弄不好還會早早暴露出自己的這份野心,到時候可就麻煩大了。

左思右想,單若泱是愁得不行。

恰在這時,奉命出去辦事的風鈴回來了。

「公主放心,奴婢已經找著人帶回來了。」

「那就好,希望這法子能管用罷。你先回屋去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在外頭跑這麼久凍得夠嗆吧。」

「可不是,這天兒實在冷得邪乎。」風鈴順勢嬌嗔了一嘴,又道:「奴婢回來時還看見丞相府又往城外運了兩大車的東西,估摸著又是送往道觀的,這是生怕委屈了他們家的寶貝千金啊,這才隔了多久,一車一車的恨不能將府里都掏空了似的……」

風鈴還在那兒絮絮叨叨,但單若泱卻已經聽不見其他了,心思全落在了「千金」之上。

早前便有所耳聞,只道丞相家的那位千金可是個難得的才女,自幼便與丞相的弟子在一處學習,想也知道學的絕不會是什麼《女四書》。

單若泱不由起了些興趣,暗暗盤算著得找個機會親自見一見那姑娘才是。

倘若當真是她期望中的那個「才女」,那可真真是再好不過了。

同為女子,那位丞相千金絕不會有那些男人的臭毛病,絕不會看不上她這個公主,收為己用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一個打小與男子一處學習的姑娘,她就不信對方心裏一點兒「生不逢時」的遺憾都沒有。

但凡有那麼丁點兒不甘,她都有機會能說服對方搏一搏。

更妙的是,那姑娘背後站着桃李滿天下、權傾朝野的丞相。

單若泱壓根兒沒多猶豫片刻,很快就確定這位丞相千金為第一目標,只等著過些日子便找尋機會前往一探虛實。

愁得叫人頭禿的問題彷彿有了希望,單若泱便也暫且稍稍安了安心,夜裏批完摺子早早便歇下了,養精蓄銳以待明日一戰。

……

卧床養病的日子對於周景帝來說是既愉快又難受。

愉快的是再也不用每天費心費力批閱那麼多奏摺了,也不必隔三差五摸黑起個大早上朝。

現在的他每日都能睡到自然醒,大太陽曬屁股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甚至白天隨時想睡就能呼呼大睡,再美不過。

美中不足的是,他已經很久很久不曾碰女人了。

雖說這回也算是在女人的肚皮上栽了個大跟頭,但他還是戒不掉女人,躺在床上沒幾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饞了,這麼些日子過去那可真真是饞得眼冒綠光。

有心想要偷摸干點什麼罷,偏丁有福那狗東西膽小如鼠,不敢縱着他胡來。

又一次要求被哭求着婉拒后,周景帝的臉色已然漆黑如鍋底,「連朕的命令你都敢不從,當真不怕朕摘了你的腦袋?」

丁有福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別提多慘了,「皇上可就饒了奴才吧,太醫千叮嚀萬囑咐的,奴才哪兒敢拿龍體開玩笑啊?萬一……萬一再傷著龍體,不必皇上砍奴才,奴才自個兒就該以死謝罪了。」

正在這時,一小太監打從外邊走了進來,「皇上,長公主求見。」

「叫她進來。」又轉頭瞪了那狗奴才一眼,「趕緊收拾收拾,別叫她看出點什麼來。」

然而一進門,單若泱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丁有福紅紅的雙眼,當下便悄然記了一筆。

面上不露聲色,先是照常關心了一番死老頭兒的身子,接着說道:「父皇容稟,今日兒臣特意來了一人進宮想叫父皇瞧瞧,此時正在外頭等候着,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周景帝愣了愣,「何人?」

「一名女子罷了,具體的……父皇見過後便知。」

這會兒正是想女人想得眼珠子都發綠了,乍一聽這話,周景帝便立即來了興趣。

「來人,將那名女子帶進來。」

打眼一瞅他那滿臉難以抑制的興奮雀躍,單若泱險些沒忍住啐他一口——老不修的東西。

不過轉念一想到那名女子的模樣,她這心裏頭便又不禁暗暗發笑,隱約有一絲看好戲的姿態。

不消多時,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婦人便緩緩走了進來。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其奇特的走路姿態——小小碎步,聘聘婷婷,扭扭捏捏。

也不知是實在想女人想得發瘋還是怎麼的,冷不丁一瞧這姿態,周景帝心裏還當真莫名浮想聯翩。

婦人的頭死死垂著,恨不得要塞進胸膛里似的,叫人根本就看不清面容,不過那一頭灰白的頭髮……

周景帝那顆心啊,瞬間哇涼哇涼,臉呱唧一下就掉了。

「你帶着這麼個老嫗進宮來給朕做什麼?」

聽這話,合著還以為是女兒給當爹的送女人來了?

單若泱無語極了,噎了好半晌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急不緩道:「不知父皇可曾注意到她的走路姿態?」

自是一眼就注意到了,與平日所見大為不同,瞧著還怪新鮮。

但只要一想到她的年紀,周景帝就瞬間沒了什麼念想,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父皇且瞧瞧她的腳,小巧玲瓏不盈一握,正是再標準不過的三寸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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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護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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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第三十八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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