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三合一

32. 第三十二章 三合一

「你說說他究竟是想什麼美事呢?後宮那佳麗千還不夠他享用的?倒是忘了自個兒是怎麼躺在床上爬不起來的了,這會兒人還沒好利索竟又惦記上了人家小姑娘,真是……」

單若泱努力剋制着壓低了聲音,險而又險地憋住了到嘴邊的髒話。

「堂堂一國之君弄得跟鄉下那等貪花好色的土財主似的,當真是一點兒不怕人笑話。我勸他放棄這個想法,跟他說小姑娘不合適,他竟還理直氣壯地問我為什麼!」

「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個兒那張老臉。」

最後這句話時已經算是自言自語的音量了,但林如海還是聽清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爬上嘴角。

「皇上是一國之君,是天下萬物之主,自然是無人……咳,能嫌棄的。」

「能」而不是「會」。

言下之意也就是說周景帝顧盼自雄,壓根兒不知道「嫌棄」二字怎麼寫。

單若泱幽幽瞅了他一眼,真夠委婉的,也難為他了,想吐槽還只能拐著彎子偷摸著來。

頓了頓,林如海又忽的嘆息了一聲,「這天底下多得是那樂呵呵將女兒送給富家老頭兒做小妾的父母,也多得是那為了權勢富貴甘願豁出去的姑娘,何況是進宮當嬪妃呢?」

「那簡直就是一步登天、祖墳上冒青煙的天大好事,但看那源源不斷削尖了腦袋往龍床上爬的小姑娘就知曉了。」

所以說,當皇帝的心裏從沒有被嫌棄的概念還真不賴他自個兒?

單若泱撇撇嘴,「但這些人裏頭絕不包括丞相和他家的千金,對於旁人來說或許是求之不得,對於他們家來說那根本就是禍從天降。」

若丞相是那種野心大的,或許都不必周景帝主動要求,人家自個兒就該上趕着將女兒送進宮了。

可偏偏,這位丞相瞧著還真不像是那種野心勃勃之人,至少不是個想要靠裙帶關係滿足野心的人。

如今這位姑娘是丞相的小女兒,上頭還有一位年長二十歲的姐姐呢,若真有心,早早送那位進宮不是更好?

至少長女跟周景帝的年齡差還遠沒有這般懸殊,二十年前那會兒進宮趁著周景帝正值壯年,生個皇子搏一搏也不是沒可能。

但丞相併沒有這樣做,而是將嫡長女下嫁給了自己的一個學生,一個跟丞相府比起來幾乎可以算是寒門子弟的學生。

很顯然,無論究竟是何緣由,人家打從一開始就沒動過叫女兒去攀龍附鳳的心思。

所以她才說這事兒對丞相家來說根本就是禍從天降呢,捧在手心裏嬌寵的老來女突然就被一個糟老頭子盯上了,想想都糟心得很。

林如海方才也不過是一時感慨罷了,聽見她的話亦十分贊同,又道:「好端端的正忙着調理身子的皇上也不大可能會想到這件事,恐怕還是有人在背後搗鬼,不過無論如何,皇上這回是當真走了一步臭棋。」

「丞相家那幾個兒子都遠不及那位千金受寵,倘若皇上真敢下聖旨……這些年丞相始終是保皇黨,未見偏向哪位皇子,若真到了那一日可就不好說了。」

反正若易地而處,他必定會立即另尋明主投靠,豁出去都要將那個老不修的給拉下馬不可。

單若泱對那死老頭兒的忍耐也已經到達了極限,若有人能將他拉下皇位自是再好不過,但……那就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叫她如何能忍心眼睜睜看着人家被一個糟老頭子玷污而無動於衷?

雖才做夫妻也沒有多久,但林如海對自家這位嬌妻的性子也還算有些了解,眼下只看她這表情就能猜到她內心所想了。

故而忖量道:「若在聖旨下達之前得知消息,丞相必定不會坐以待斃,一切都尚且還有轉圜的餘地。」否則小姑娘便也只能入宮了。

捨不得女兒掉進火坑又能如何?抗旨不尊那是死罪,縱然不顧自己也總不能不顧其他人,還能拖着一家老小共赴黃泉不成?

報復不報復那都是之後的事了,冷不丁聖旨砸在頭上任誰也無可奈何。

單若泱壓根兒就沒多猶豫,當下就道:「此事駙馬就莫管了,我親自去給丞相透個底。」

哪怕周景帝知曉從中作梗之人是她也不會將她如何,但旁人可就不好說了,少不得要脫層皮。

……

「老爺。」丞相夫人立即笑了迎上前去,卻在看見自家老爺的臉色時猛地心裏一咯噔。

向來溫和儒雅的一個人,這會兒卻是滿臉陰沉漆黑,眼睛裏寒霜比他身上從外頭裹挾而來的風雪還要冰冷刺骨。

「老爺?出什麼事兒了?」丞相夫人邊親自幫着他脫下斗篷,邊小心翼翼地詢問。

丞相卻一言不發,拉着老妻的手坐下兀自喝了碗熱茶,「去叫姑娘過來一趟。」

「這大晚上的老爺突然叫囡囡作甚?難不成是囡囡闖禍了?」不能吧?她家小閨女也不是那等愛鬧騰的性子,還能闖下什麼禍事將老爺氣成這樣?

丞相夫人雖心裏不大相信這個可能,但難得看見自家老爺這麼大的火氣,還是難免有些擔心。

誰想聽見這話的丞相卻是眼睛一瞪,「跟囡囡有什麼關係?我家囡囡乖得很。」

得得得,你家的你家的。

丞相夫人無語地扯了扯嘴角,懶得跟老頭子爭辯,坐在一旁倒是稍稍放下心來。

不消片刻,一個年輕姑娘走進了屋子。

身材高挑修長,放在姑娘堆里便是鶴立雞群的存在,五官拆開來單拎出哪一個來看都不算極其精緻,甚至還有些不大不小的缺點,可組合在一張臉上卻莫名和諧至極,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美感。

身上雪白的狐皮斗篷毫無雜色,白得發光,襯得她的臉也顯得格外清冷似的。

一眼忘俗。

丞相欣慰地捋捋自個兒的鬍子,眼神柔和極了,可轉念,卻又一抹戾氣浮現。

「爹?」蕭南妤微微蹙眉,面露關切,「出什麼事兒了?可是與我有關?」

丞相點點頭,壓低了嗓音咬牙切齒道:「為父得到消息,皇上有意想將你納進後宮。」言語中殺氣瀰漫。

「什麼?」丞相夫人大驚失色,猛地一下就竄了起來,滿臉漲紅情緒激動極了。

蕭南妤趕忙摟住她,一面幫着順氣一面柔聲安撫,「娘快冷靜冷靜,可不能如此激動。」

丞相也被老妻的反應嚇了一跳,「多大年紀的人了還這般毛毛躁躁的,也不怕閃了你那把老骨頭。」

「老爺!」丞相夫人緊緊握住女兒的手,紅著雙眼急道:「咱們家囡囡才十五歲啊,皇上他……他都是知天命的人了,哪能這樣呢!」

「若當真叫囡囡進了宮,這輩子可就毀了啊!老爺您快想想法子,這事兒真不能啊!」

生怕一把年紀的老妻真急出個好歹來,丞相趕忙說道:「囡囡是咱們的心尖子,無論如何我都絕不會讓她進宮的。」

做了半輩子的夫妻,丞相夫人對自家老爺的信任依賴早已深入骨髓,眼下聽他這麼一說,這顆心霎時便也有了着落似的,不再吊在半空惶惶不安。

蕭南妤扶著母親重新坐好,皺着眉道:「皇上怎會突然有此念頭?難道是哪位皇子動了心思,又觸動到他那根敏感的心弦了?」

「這後頭有些不為人知的狀況是一定的,為父定然會去查個一清二楚,若當真是有人在後頭搗鬼……」丞相冷哼一聲,眼裏的殺氣幾乎化為實質。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皇上那頭,如今他正在猶豫位份一事,估摸著頂多也不過這兩天的功夫,拿定主意就該下旨了,留給咱們的時間實在不多。」

丞相夫人仍舊緊緊握著寶貝閨女的手,聽見這話脫口就道:「不如抓緊將囡囡許配出去!」

「時間倉促不好從別處尋摸,那就從老爺的學生中挑一個,總歸人品性情都早已摸清了,也不怕所託非人,唯一遺憾的就是囡囡恐怕碰不得那個兩情相悅之人。」

想到這兒,丞相夫人的眼神就不可抑制的心疼起來,卻仍堅定道:「可比起進宮當嬪妃,這點遺憾也委實不算什麼了。」

竟是視周景帝如豺狼虎豹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若叫那位高高在上慣了,連一丁點自知之明都沒有的帝王知曉他們這家人的態度,只怕是能活活氣死過去不可。

老妻的這個想法丞相不是不動心,事實上在最初聽到這一晴天霹靂的剎那,他的心裏就已經閃過這個念頭了。

不過他這個女兒向來是有主意的,不定真就能點頭。

果然,蕭南妤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進宮自然是不可能,但這般隨意找個人定下終身卻也非我所願。」頓了頓,神色認真地看着父親說道:「爹是知曉我的,我幼時便說過,倘若不能碰見一個足以令我折服欽慕之人,我寧可這輩子都不嫁。」

丞相不由嘆了口氣,心情複雜極了。

外人只知他疼愛這個小女兒如珠如寶,卻鮮有人知曉其中內情。

老來得女是其一,更重要的卻是這個女兒的實在十足像他。

他這輩子攏共個兒子,卻沒哪一個完美隨了他的,都不能叫他十分滿意,反倒是這個四十多歲意外得來的小女兒給了他一個巨大的驚喜。

敏而好學一點就透,跟學生放在一塊兒教,她永遠都冠絕一時,不知深深打擊了多少比她年長的師兄。

倘若女子能夠去參加科舉,他的囡囡必定金榜題名。

只可惜……

這輩子註定平白浪費一身才能不說,偏還正因自身才能而難免一身傲氣。

倒不是說眼高於頂目下無塵,只獨獨對另一半的要求實在……按說女子嫁人要嫁一個處處比自個兒都強的實在是天經地義,可落在他這個女兒身上卻着實有些難為人了。

優秀的少年郎並非沒有,但要能優秀到足以令他這個女兒甘心折服的,放眼這天下恐怕也難找得出來幾個。

至少京城內暫且還未曾發現。

他又不是不知自家閨女招人惦記,卻緣何不早早定下?

根子就在這兒呢。

丞相是由衷覺得,若女兒的態度不變,恐怕極大可能這輩子就得做個老姑娘了。

奈何勸不動,也不忍心勉強。

「此一時非彼一時啊。」丞相愁得眉心都打了結,在屋子裏頭來回踱步,「若不抓緊定下來,待皇上的聖旨下來可就再無法推託了。」

做父母的都快急死了,偏當事人仍淡定得很。

「也並非只這條路不可。」只見她冷笑一聲,忽的扔出來一道驚雷,「明日一早我便入道觀去,他再怎麼着還能強娶道姑不成?」

「囡囡!」丞相夫人大驚失色,「你若實在不想草草定下終身便不定了,咱們再想其他法子就是,何必如此呢?」

「娘先別急,我不過是避兩年罷了。」蕭南妤嘴角一翹,清冷的面龐上露出幾分狡黠來,「道家又不似佛家那般講究頗多,我平日吃什麼喝什麼也都照常罷了,還是我進了道觀家中便不管我了,任由我去過那苦日子?」

「再則道姑也無需剃髮,待過個幾年風頭過去了,又或是哪天我遇着心儀之人想嫁人了,隨時都能脫下道袍回歸俗世,什麼也不耽誤。」

甚至其實她都可以不離家,在家修行都可以,只是哪怕世人皆知不過是裝相的權宜之計,好歹也盡量裝一裝,尋個道觀進去全當圖個清凈。

丞相夫人遲疑了,但不等她再糾結什麼,丞相就已經先拍板做了決定。

「就按你的想法,且先出去躲兩年也好。」

事已至此,丞相夫人也只好含淚認了。

寒冬臘月的大晚上,一把年紀的兩口子誰也顧不上歇息,指揮着家裏的奴僕收拾出來好幾車的行李,吃穿用度方方面面無一遺落,只生怕自家的掌上明珠在道觀里過得不舒坦。

等周景帝拿定主意打算以貴妃之位予丞相千金時,人家姑娘人都已經在道觀里開始修行了。

誰也不是個傻子,好端端的放着千金貴女不做,去當什麼道姑呢?迫不得已落跑罷了。

憑周景帝再如何自我感覺良好、盲目自信到了自負的地步,這時也實在是再難自欺欺人了。

當時就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景福殿伺候的奴才沒少遭殃。

「皇上息怒,總歸……總歸道家也不禁嫁娶……」

「朕還能派人去道觀將人強行抓進宮不成?蠢蛋玩意兒!」抬手就給了丁有福一巴掌,氣得嘴唇都在哆嗦。

如今並沒有幾個人知曉他的打算,倘若他當真動怒來強的……到時候天下所有人都會知曉他堂堂一國之君被丞相千金嫌棄了,人家為了不給他做嬪妃甚至不惜去當道姑!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會淪為全天下的笑柄!

「這個丞相是愈發不將朕放在眼裏了!」周景帝恨極,隨即疑心病又犯了,「你說,他會不會暗地裏已經與哪個皇子勾搭上了?膽敢如此蔑視於朕,只怕已然不曾當朕當作君主看待了。」

「究竟是誰?」

知曉鬧到最後竟是這樣一個結果,單若泱的心裏也着實沒個什麼好滋味兒,對那個名義上的父親是愈發嫌惡鄙夷了。

人家自幼千嬌萬寵正含苞待放的一個小姑娘愣是被逼到這個份兒上,虧心不虧心吶。

想來他也不會。

單若泱嗤笑一聲,將那個死老頭兒拋出腦海,隨手又抽出一份新摺子。

打開大致掃過一眼,她的臉便黑了。

正倒茶的林如海餘光瞥見這一幕,便放下茶碗探頭過來瞧了一眼,心下隱約也明白了幾分。

這份摺子正經來說其實應當算是一份請安摺子,但光請個安未免太泯然於眾,是以中間摻雜一些當地的新鮮事兒便也成了請安摺子中最常見的一種邀寵行為。

眼下單若泱手裏這份便是如此,壞也就壞在了這樁「新鮮事兒」上。

大致說的是當地有一戶窮苦百姓,因家徒四壁一屁股飢荒,萬般無奈之下家中男主人便悄悄將兩個女兒給賣進了樓里。

妻子得知后竟失心瘋發作,提刀當街追砍丈夫,幸而官差及時趕到將其拿下,成功制止了一樁血案的發生。

若事情到此便也還罷了,可卻還有後續——官府將妻子拿下后立即便給判了個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荒唐!」單若泱一巴掌將摺子拍在了桌子上,怒道:「那個男人屁事沒有,這婦人頂多也就算是行兇未遂,何至於就到了要斬首示眾的地步?」

「再者說,是那個男人賣女兒在先!他將兩個女兒都賣進了樓子!試問天底下哪個當母親的能夠承受得住?一時精神崩潰也實屬情有可原……」

「妻子向丈夫行兇,無論事出何因,無論成功與否,皆處以死刑。」林如海冷靜地指出了這個事實。

單若泱的聲音戛然而止,本能問了句,「那反過來呢?若丈夫向妻子行兇呢?」

「視情況而定。倘若妻子無辜、丈夫手段極其殘忍狠毒致其死亡,則處以流放千里;倘若妻子無辜、丈夫衝動或失手致其死亡,則處以年至十年徒刑;倘若妻子過錯在先,則無論情節嚴重與否,丈夫無罪釋放。」

「倘若行兇未遂,皆判處無罪。」

單若泱覺得此時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滑稽極了。

活了兩輩子,今兒可真真是開大眼了。

丈夫殺了妻子,最嚴重的懲罰也不過就是流放千里,甚至妻子犯錯在先的話丈夫還能被判無罪?

這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朝廷律法認為犯錯的女人死有餘辜?甚至支持做丈夫的以這種極端方式去「懲罰」犯了錯的妻子?

這也太荒謬了。

兩相對比之下,更荒謬至極。

同樣都是殺人,丈夫還有種種酌情考量,作為妻子的便只有死路一條。

哪怕那個男人犯下任何不可饒恕的過錯,哪怕是像這本摺子裏那樣,親手將兩個女兒賣進樓里為妓……總而言之,丈夫的性命很寶貴,說破了天去也碰不得。

太好笑了。

單若泱扯起了嘴角,很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連涉及到生命的問題上都能如此明目張膽地偏袒維護,其他「小事」上那還用說嗎?

這就是男權社會?

真真是絞盡了腦汁在方方面面保護著男人的生命財產安全。

很想罵人,卻一口鬱氣堵在嗓子眼兒幾欲窒息,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公主……」林如海有些擔心她的狀態,有心想要安慰,卻又實在不知能說些什麼。

身為男人,作為既得利益者他無法與她感同身受,但不代表他不知是非對錯。

可知曉又能如何呢?誰若敢質疑這些「規矩」,那無疑是在動搖全天下男子的利益,屆時所有人都會群起而攻之。

更遑論,掌權者也是男人,那便連丁點兒可能也沒了。

一片死寂之中,門外傳來林黛玉的聲音。

「進來。」

原是到點兒了,小姑娘親自送了茶點來。

本就是個敏銳的性子,這一腳踏進來,林黛玉立即就察覺到了氣氛的古怪,隨即就看見單若泱那一片漆黑冰冷的表情。

當下,心頭便是一跳。

目光下意識看向自己的父親,想問卻又不敢問,生怕這一多嘴反倒又引得矛盾爆發。

手足無措的林黛玉突然就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也不敢像平日那般嬉笑了,眼神中難掩惶然。

見此情形,單若泱便暗暗嘆了口氣。

便是親生的父母氣氛有點不對,家裏的孩子都還難免心懷忐忑,更遑論他們這樣的家庭關係。

單若泱無意叫小姑娘憂思憂慮,便勉強彎了彎嘴角,沖她招招手,「咱們跑馬去可好?」

下意識瞅了眼自己斗篷上的雪花,林黛玉努力想要勸阻,「外頭風雪交加,冷得很呢,跑幾圈下來公主恐會受涼,況且……我不會騎馬……」

這倒是個問題。

不過單若泱也未曾多糾結,就道:「那這回就本宮自個兒去玩了,待天氣暖和起來之後本宮再親自教你騎馬。」

「公主……」

「罷了,讓公主去吧。」林如海開口打斷了女兒的勸阻。

他知曉這人心裏指定憋悶着呢,不叫她發泄出來恐怕真能憋出點毛病來,不如由着她去痛痛快快跑幾圈,也好緩一緩那口鬱氣。

……

上輩子出身於豪門世家,馬對於單若泱來說並不陌生,騎術縱是說不上多精湛,騎上暢快跑幾圈卻也盡夠了。

換好衣裳后單若泱就來到了馬場,隨意挑出來一匹看着順眼的便翻身上去,動作乾脆利落很是帥氣。

手裏鞭子一揚,馬兒霎時嘶鳴一聲飛奔出去。

馬場雖修在公主府內,但面積卻也不小,組織一場馬球賽都盡夠用了。

單若泱騎在馬背上,潔白的雪花洋洋洒洒不斷飄落,落在睫毛上稍稍遮擋了視線,冰冷的寒風吹在臉上就如同刀子般剮得生疼——很難受,但卻痛快極了。

一圈接着一圈根本就停不下來,策馬奔騰的感覺實在太令人着迷了。

然而她這一任性,卻是苦了府里的其他所有人。

一堆奴才和親兵在旁守着,眼睛死死盯着馬場中的身影恨不得連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只生怕一個錯眼就發生點什麼意外。

府里的大夫更是緊張得呼吸都快接不上來了,得虧年紀不算特別大,否則還真要叫人擔心了,別主子沒出什麼事兒,他自個兒先倒了。

人群之中,包裹得圓滾滾活像一隻小熊的林黛玉一面緊張地屏住呼吸握緊雙拳,一面卻滿眼艷羨期待。

直勾勾盯着那抹火紅色的颯爽英姿都不帶錯眼的,濃濃的仰慕之情幾乎溢出眼眶。

一旁的林如海無意中眼角餘光看到這一幕,一時腹內酸水就開始咕嚕咕嚕了。

這般看來,女兒心中最仰慕之人怕是要換人來做了。

不過這樣的公主的確美得叫人移不開視線。

好在單若泱也僅僅只是太憋得慌想要發泄一下,又不是真想沒事兒找事兒好好病一場,跑了幾圈之後便戀戀不捨地下了馬。

「公主!」林黛玉第一個撲上前去,一把抱住她的腰,仰起頭滿臉期待地說道:「我也可以變得像公主一樣嗎?」

小姑娘的眼睛裏彷彿裝滿了小星星,亮晶晶的好看極了。

單若泱忍不住捏了把她的小臉兒,毫不猶豫答道:「自然可以。」

落後一步的林如海也只得眼睜睜看着這一大一小摟摟抱抱相攜離去,酸溜溜地摸摸鼻子,抬腳緊隨其後。

一時間竟不知究竟該酸哪個了。

屋子裏早已備好了薑湯和熱水,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儘可能避免了感染風寒的可能。

經此過後,單若泱便再未提及那檔子惱人的事,彷彿一切的鬱氣都已經疏散了出去。

但,也只是「彷彿」罷了。

翻過年來,周景帝突然下旨——因念宮中嬪妃多年來飽受骨肉分離之苦,特恩准嬪位以上者可每月在宮中召見親人一次,家中若有別院者可歸家省親。

正如當日丁有福所言那般,這樣的先例本朝還從未有過,各位嬪妃和其家族只滿心歡喜地以為這是個什麼天大的榮耀,甚至都迫不及待想要掃榻相迎了。

聖旨才下達的當天,便有些急性子的已經開始在找人給設計別院,又是四處跑着搶購石頭木料等物。

着實天真得很。

不過倒也難怪,畢竟正常人誰能想得到呢?

堂堂天子見天兒盡敢那些個蠅營狗苟的勾當。

……

「娘娘,太太來了!」抱琴滿臉激動地閃開身去,露出背後之人。

不是王夫人又還能是誰?

母女兩個分別多年,甫一見面自是激動得泣不成聲,只得執手相看淚眼。

最終還是抱琴勸說:「時間有限,娘娘和太太快別只顧著哭了。」

母女二人這才勉強止住了哭泣,拉着手坐在一處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賈元春迫不及待問了許多家中眾人的事,最重要的自然就是老太太和她的弟弟賈寶玉了。

王夫人一一作答,卻是將老太太隨口帶過,只拿着兒子翻來覆去好一通誇,話里話外誇得那是天上有地上無。

離家多年的賈元春哪裏能知曉其中真相,聞言還高興得不得了,脫口問道:「寶玉書讀到哪兒了?先生可曾說過他將來是否有把握?」

誇誇其談的王夫人頓時就尬住了。

一見她這表情,賈元春臉上的笑容便也頓住了,忙追問:「怎麼了?太太與我還有什麼不好說的?難道是寶玉有什麼?」

「沒有的事兒。」王夫人忙否認,用笑容掩飾掉尷尬,說道:「寶玉打小就聰明伶俐,能有什麼?不過是老太太心疼孫兒,只道他如今年紀還小,委實不必整日硬拘着他讀書,待再過兩年也不遲。」

賈元春呆了呆。

寶玉還小?不着急讀書?

今年都已經十歲的人了,再過兩年都能往房裏放人伺候了,這算哪門子的小?

真等到那時候再正經開始讀書,那得讀到什麼時候?當科舉是那般好考的不成?

她心裏是這樣想的,也就這樣直接說了。

卻誰想王夫人聽聞她的擔憂卻笑得很是得意,「娘娘多慮了,寶玉那般聰明,他若正經努力起來什麼書還能難得倒他啊?娘娘在宮裏有所不知,你那弟弟可與旁人皆不相同,旁人便是打娘胎里就開始讀書也未必能比得上他,不能以尋常眼光來看的。」

賈元春是不懂,但卻大為震撼。

她實在不知自家母親究竟是打哪兒來的這般自信,難道寶玉當真是個過目不忘、絕無僅有的天縱奇才?

心下有些遲疑,有心想要再勸,可無論她說什麼,王夫人都只一副「你不懂,寶玉聰明著呢」「寶玉是銜玉而生的,將來必定有大造化」的嘴臉。

說得多了,反倒還嫌她煩。

「好了好了,寶玉的事兒有我和老太太呢,娘娘就不必擔心了,倒是娘娘你……這回進宮老太太特意囑咐我仔細問問娘娘,究竟在宮裏可是發生什麼了,怎麼……怎麼天兩頭朝家裏要銀子呢?」

賈元春愣住了,「什麼天兩頭?我攏共也不過要了兩回啊,一回二十五萬兩,那是有用處的,我也不好與太太說。還有一回只要了千兩,那是留着我在宮裏打點用的。」

「什麼?」王夫人大驚失色,「娘娘當真只要了兩回?」

「我拿這個與太太扯謊做什麼?千真萬確的。」賈元春心裏咯噔一下,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來,「怎麼?難不成有人打着我的名號朝家裏多次要錢?要了幾回?攏共多少?是哪個去要的?」

王夫人都快哭出來了,拍著大腿怒道:「從頭到尾都只有那個夏太監!打從那二十五萬兩開始,迄今為止前前後後他攏共來過多少回我都數不清了,回回來都說是娘娘打發他家去的,張嘴便是五千、一兩萬的要,除去那二十五萬兩以外都已經又給他足足十萬了!」

而這十萬裏頭,正正落在賈元春手裏的也就只有千兩而已。

想到這兒,母女兩個具是眼前一黑,險些當場暈死過去。

「那個太監人呢?他膽敢打着娘娘的名號盜取咱們家的銀子,簡直是狗膽包天!娘娘快叫人去將他拿了來,今兒必須得叫他將銀子吐出來,那可是十萬兩啊!」

這下子王夫人是真忍不住哭出了聲來,肉痛到不能呼吸。

倘若那個夏太監這會兒出現在她面前,她都能撲上去將人活撕了。

然而賈元春卻苦笑一聲,「拿不了他,銀子也追不回來了。」

「為何?」王夫人不解,「他不過是宮裏的一個小太監,怎麼就還處置不了他了?」

「是太監不假,卻也要看看是誰的太監啊。」賈元春也跟着落下淚來,神情凄苦。

當初準備跟家裏要錢時,皇上特意「貼心」地送來了夏守忠,卻哪想是在這兒等着她呢。

借夏守忠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打着自己的名號去盜取榮國府的錢財,還是這樣大的一筆數額,一旦東窗事發他是有九條命都不夠丟的。

除了背後站着的那個人,便也不做他想了。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堂堂一個帝王怎能這樣下作呢?

明裏暗裏跟她伸手要銀子便也罷了,竟還能私下裏偷摸打着她的名號去偷去搶?

簡直荒唐透頂!

連最後那一層對於帝王的敬畏也瞬間消失無蹤了。

賈元春惱恨極了,卻又別無他法,只得抿抿唇艱難道:「太太別再問了,這錢當真要不回來了,他背後站着的那位主子咱們得罪不起,這筆錢……全當是花錢消災罷。」

王夫人自是百般不甘,可見女兒如此鄭重其事,便也難免有些怕了,又問:「那之後呢?之後他若再來要錢可怎麼辦才好?」

「應當不會再去了。」賈元春思忖道。

若先前還對帝王突如其來的「善心」感到莫名其妙,那這會兒她可算是隱隱猜着了些。

只怕是嫌棄一點一點的要來不夠痛快,這是打着明搶的主意呢。

修一座省親別院少說幾十萬起步,其中大頭恐怕都要落在他的手裏了,如此一來他又哪裏還看得上那點蠅頭小利?

至少短期內不會再有其他動作。

想到這兒,她便拉住母親小聲叮囑道:「太太聽我一句勸,這省親別院別太花費了,差不多面上能過得去就成。」

「那哪兒能行?」王夫人皺眉,「那麼些個嬪妃一同回家省親,誰家不得比著些?這可是事關娘娘和家族顏面的大事,怎能應付了事?回頭咱們榮國府的臉可往哪兒擱?」

賈元春聞言也是無奈極了。

園子修得越好,落在那無恥之徒的口袋中的便越多,叫她怎能甘心?

況且,這回若當真是狠狠出了風頭,在那人看來自家只怕就是頭油光光的大肥羊,誰敢保證他不會再想方設法去掏她家的銀子?

如今她算是真真見識到了,再不敢低估那位帝王的無恥。

可這些她偏又不能與家裏明說,只得絞盡腦汁找尋其他由頭來努力勸說罷了。

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差。

不,可以說壓根兒就沒有絲毫效果。

王夫人是貪財不假,可她卻自覺也是個拎得清輕重的,自是不願在這方面摳搜,鉚足了勁兒就想要強過所有嬪妃一頭,給女兒蓋一座絕無僅有的豪華園子出來好風光風光。

不待賈元春再努力,便有嬤嬤進來提醒說時辰到了。

母女二人頓時再顧不上說什麼,又是好一通哭哭啼啼依依不捨。

回到家中后,王夫人便立即將夏太監的事兒給說了出來,「我就說娘娘絕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干,合著鬧了半天竟是有那鬼祟使壞,只可恨……也不知那夏太監究竟是哪個派來的,竟有什麼人是咱們榮國府都得罪不起的?」

那可不少。

賈母可沒有她這麼蠢,心裏頭快速將宮裏幾個出身高貴的嬪妃扒拉了一遍,懷疑這個懷疑那個,卻始終也不曾懷疑到正主兒的頭上去。

還是那句話,正常人誰能想得到呢。

「罷了,娘娘既是千叮嚀萬囑咐叫家裏不必追究,想來背後之人屬實不簡單,暫且就揭過罷。」賈母嘆了口氣,又問,「省親別院一事娘娘可有什麼交代?」

王夫人完全沒將賈元春的話放在心上,聽得老太太這麼問,竟張口就道:「娘娘說了,這是關係到皇家尊嚴的大事兒,萬萬馬虎不得,只叫家裏儘可能往豪華了弄。」

她也不傻,榮國府的大頭終歸是屬於大房的,老太太縱是偏心卻也不能太過,不如索性趁著如今還未分家,將公中的財產全部用到省親別院上去。

省親別院是娘娘的,娘娘是他們二房的,也就等同於榮國府的財產都屬於他們二房了。

再好不過。

小算盤打得啪啪作響的王夫人全然忽略了,如今的榮國府哪裏還有那麼多財產供其揮霍呢?

真要想蓋個豪華省親別院出來,公中那點子東西連框架都弄不出來,大頭銀子還不知在哪兒呢。

待聽罷老太太的發愁后,她也跟着傻了眼。

打哪兒弄那麼一大筆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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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護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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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三十二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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