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衚衕巷外,公交亭對面的老榆樹下,聞明軒等了有十分鐘才等到姍姍來遲的聞昭非,和一個眉眼裏透著似曾相識感的少女。

「可萱……」

聞明軒的聲音低不可聞,他很快就意識到比他小四歲的林可萱不可能還是這幅模樣。

二十來年前,聞明軒到廣城出差時見過新婚不久的林可萱,而彼時他已經再婚有了雙胞胎兒子。林可萱和慕家大少的愛情故事也在廣城廣為流傳。

如此相似的少女不是林可萱,那就是林可萱留在國內給林家倆老照看的女兒,他和前妻所生長子聞昭非替他認下的「娃娃親」對象。

聞明軒的兄姐們都不想自己孩子和林琅有接觸的原因之一,就是林琅有這麼個出國的父親母親,不知什麼時候就變成了個炸彈,將聞家上下牽連進去。

已經下鄉去到農場的聞昭非就沒有這個顧慮。

聞明軒的目光再落回聞昭非身上,終於不再是十多天前的那副落魄模樣,衣冠楚楚,聞家孫輩里獨樹一幟的俊美,面容有七分俏似前妻任顏,剩下的那三分俏似他生母阮琇玉。

總之,聞昭非長成的模樣就沒聞明軒什麼事兒,聞明軒面相輪廓更像聞鶴城,歲月留下的痕迹將他和聞昭非僅有的那點兒相似也抹沒了。

聞明軒對聞昭非的感情複雜又簡單,他和任顏「巧合」之下有了肌膚之親,迫於輿論,火速結婚。

從結婚到婚後發現懷孕,再到妻子難產和病逝,前後不過兩年時間門。

聞明軒「被迫」荒唐夢了一場,很快醒了,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軌跡上,除了交給父母照顧的聞昭非。

他在前妻病逝半年後娶了家世相當又貌美的妻子,有了雙胞胎,家庭美滿。

相當長一段時間門,無論聞明軒還是他的現任妻子聶雪都無視或忘記了聞昭非的存在。

直到聞昭非在倆老的教導下,越來越優秀。

鄰居街坊,同事朋友時不時在耳邊問起聞昭非,他才想起有這麼一個他從未付出任何心血和情感、卻出乎意料優秀的兒子。

「什麼時候回來的?」

聞明軒的語氣里無自覺多了些苛刻,他以為聞昭非認下「娃娃親」,把林琅帶回京城來,一定程度表明聞昭非心裏是有他這個父親。

但作為他的兒子,聞昭非上次回京城前沒給他打招呼,這次回來后也沒主動去見他,還要他這個父親一次一次親自找過來。

「昨天,」聞昭非面色不變,似閑談般地問起來,「聽說向東定親,您和聶姨給他準備了一套房子和五百塊錢。」

京城的房子可不是小寧村能比的,何況現在要弄套房子相當麻煩,無論聞明軒還是聶雪都費了不少人情和金錢。

房子之外,還有擺在明面上的五百塊錢,且不算即將花在聘禮上的三轉一響。這還只是進行到定親,之後結婚生子,他們肯定還會繼續貼補。

但聞昭非被「強行」安排去履行「娃娃親」,聞明軒等人沒有給他任何補償或補貼,就連聞昭非最開始給林琅選擇的三百塊,都是他自己的積蓄。

聞昭非視倆老留下的「約定」為己任是一回事兒,聞明軒這些人給不給他又是另一回事兒了。

林琅不說話,同樣好奇的目光看向了聞明軒。

一米八幾的身高中和了聞明軒已經橫向發展、過分凸出的肚子,在同齡人里,聞明軒或許還算英俊。

但在聞昭非面前,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中年大叔了,且明晃晃地偏愛二婚生的孩子,苛待已逝前妻留下的長子。

聞明軒在林琅和聞昭非的目光下瞬間門惱羞成怒,屬於他首都大廠研發副部長的涵養岌岌可危,他反問道,「你不是找老爺子了嗎?貪心不足蛇吞象!」

他沒有給聞明軒準備結婚聘禮這些,是因為老爺子會給聞昭非,聞向東中午回來吃飯就說起,聞昭非帶着林琅在供銷社裏大肆採購。

如此張揚,就不怕人再寫封舉報信搞聞家嗎!

聞昭非眼神毫無笑意,嘴角卻微微上揚,他語氣淡淡地問道,「所以您來找我做什麼?和我爭老爺子的退休金,還是奶奶的遺物?」

聞明軒不是來給他結婚的錢,同樣默認老爺子會給他,那麼聞明軒現在來老宅附近找他做什麼呢?還不是不甘心老爺子的「偏心」。

聞明軒能自己理直氣壯地「偏心」,卻看不慣自己父親「偏心」。真正貪心不足的人是誰?

何況,聞鶴城和阮琇玉給每個兒女都準備了結婚基金,聞明軒作為幼子又結過兩次婚,他從倆老那裏拿到的比他兄姐們都更多。

倆老最開始提出撫養照顧聞昭非,也是因為聞昭非是聞明軒的兒子。後來,為了聞明軒再婚家庭能少些矛盾,他們帶着聞昭非極少去打擾他。

聞鶴城和阮琇玉不虧欠任何一個兒女,卻從心底里認為自己和聞明軒都虧待了聞昭非。

聞明軒沒想到在林琅面前,聞昭非會對他如此違逆無禮,他出口的聲音都在抖了,「你,你……你就是這麼和你的父親說話嗎!你奶奶教導你的涵養和禮貌呢。」

到現在聞昭非都沒給他和林琅互相介紹,他自己不想認父親,也不想他的「娃娃親」妻子認他。但從對話里,林琅想必猜出他是誰了。

林琅對聞明軒來說不同於任何一個不小心介入、聽到閑話的路人甲,她是他曾經視為妻子又遺憾錯過的女人所生的女兒。

聞明軒深吸口氣再努力和聞昭非講道理,「你以前不明白,現在成婚了還不能明白嗎?」

聞昭非眯起眼睛,擋住眼底驟現的寒光,側開半步,擋住聞明軒看去林琅的目光,他低聲道,「為了您的小家,放棄生養之恩母親的生命嗎?這就是你所謂涵養的話,不要也罷。」

聞明軒脖子以上呈現紅色,且越來越紅,從事發到現在五年了,他第一次直面如此尖銳、刻薄又強勢的聞昭非。

聞明軒兩年多不多接觸聞昭非,突然這般想不開,來聞昭非面前擺父親的這一譜着實是敗了。

「娃娃親」小妻子在邊上,也不能讓聞昭非有所顧忌。聞昭非不僅是心裏怪他,還看不起他。

俏似故人面容的林琅在邊上看着,聞明軒感覺自己的臉面被無情撕碎,踩到腳底下,但他還是下意識想為自己辯解、開脫。

「當年的事情,我和你伯伯們是有諸多思慮不周的地方,但主要責任在……」在那封舉報信。

寫舉報信和拿舉報信當「令箭」的人才是真正迫害阮琇玉的人,是他們共同的仇人。

「我知道,」聞昭非眸中冷色不變,他當然知道罪魁禍首該是誰,若非如此,他根本不會到這兒來。

阮琇玉去世前拉着聞昭非的手說,讓他不要恨,聞昭非自覺很努力地去做了,但聞明軒不該提她,還言語里指責她沒教導好他。

林琅將手塞進聞昭非的手心裏,她看聞明軒的眼睛裏帶着明顯的審視和冷淡,這個聞明軒不僅苛待過聞昭非,還對她姥姥閨蜜玉婆婆不孝。

振振有詞,其實最混蛋不過!

「人渣!渣男!」

林琅用她帶着南邊腔調的嗓音幫聞昭非一起罵,順便她還解釋一下,「人渣就是人間門渣滓、無藥可救的意思。這種人永遠不會反思自己的過錯,為他生氣只會浪費時間門。」

聞昭非手心一軟,心頭也跟着被撞了一下,他轉過身來,眼神里的冷淡頃刻消融不見,「你說的對。」

他早就不指望聞明軒能從心底里認錯和懺悔。但偶爾這樣的時刻,他還是被輕易撩起心中無邊怒火。

聞昭非眼中有了愧色,他被怒火沖昏了理智,居然讓林琅直面他和生父的矛盾和爭吵。

「附近有個公園,我們走走?」聞昭非朝林琅淺淺一笑,語氣溫柔,毫無轉換的痕迹。

「好,」林琅點頭,怒瞪的雙眸立刻彎起,小臉轉向聞昭非徐徐綻放着笑顏。

天色已經發暗,路燈卻還沒亮起。

走出老榆樹有十來米后,林琅停步轉身抬臉,她將聞昭非的手握得更緊些,依舊用她自帶南方軟調鄭重告訴聞昭非,「爺爺奶奶疼你,我也疼你,只疼你。」

聞老爺子和去世的玉婆婆之外,她會是這個世上另一個偏愛且只偏愛聞昭非的人。

聞昭非原本就波瀾粼粼的心境,在林琅的這句話里起了滔天大浪,天色黯淡,他眼裏的林琅卻白得發光,明亮得晃眼,也暖得想個小太陽。

大概很久很久,聞昭非都沒再遇見過如此直白又熱烈的偏愛了。

「好,」聞昭非回林琅的聲音里多了些無法自抑的啞色。

聞昭非握著林琅的手放進口袋裏,再自然地變成了十指交扣的牽手方式。

聞明軒被留在老榆樹下,惱怒、羞愧、震驚、無地自容等情緒將他淹沒,聞昭非林琅走出老遠,他都還反應不過來。

他不僅被聞昭非不留情面地嘲諷,還被林琅直白又直接地罵了。

人渣,渣男,無藥可救……他真的是嗎。

——

聞昭非和林琅走入小公園不久,路燈就接連亮起,聞昭非不得不放開林琅的手。

這一路的風光熟悉又帶着點兒久違的陌生,聞昭非卻半點兒分不出心思來看它們,他前半段仔細感受林琅軟到不可思議的手,後半段放開手后,目光和注意力也全在林琅身上轉悠。

林琅以為聞昭非這一路的沉默不語,是被聞明軒勾起了傷心事兒,她暗暗生氣和心疼,萬分遺憾之前沒再多罵聞明軒兩句。

「你以前經常來這裏玩嗎?」林琅嘗試轉移聞昭非的注意力。

聞昭非輕輕點頭,「經常來這裏晨練和背書,早晨那會兒人少些。」

小公園圍湖而建,湖不大,公園也不大,裏面來遛彎的老人、年輕人都挺多,早晨是小公園裏相對人最少的時候。

夜晚的景色受限於隔老遠一盞的燈光,林琅和聞昭非只能看個大概。

走了半小時,林琅和聞昭非就從公園出來,老榆樹下的聞明軒早就走了,他在聞昭非林琅這裏吃癟,更不想去老爺子那裏討罵。

林琅和聞昭非回到家,老爺子也早從韓家回來了,魏珍珍對聞昭非林琅的過度好奇,讓他挺不高興的。

魏婷自然也接收到聞鶴城和韓老的不悅目光,匆匆將魏珍珍拉走。

聞鶴城在書房,林琅和聞昭非進到書房陪老爺子一起練字。

聞昭非的毛筆字學自老爺子,他這兩年到農場練得少,但基本功在,找到感覺后,終於寫出一副還算不錯的字,沒再被老爺子偷偷翻白眼了。

練字結束就準備睡覺了,林琅和聞昭非替換著去洗頭洗澡,老爺子沒年輕人洗得那麼勤,簡單洗漱就回房了。

十點前,林琅和聞昭非回到他們的房間門裏。

穿來這個世界一個半月,林琅第一次這麼晚還沒有要睡的想法。

「你困嗎?我們去閣樓上看書嗎?」林琅雙眸亮晶晶地看來,傍晚睡了那一個多小時,帶走了生物鐘的絕大部分睡意。

「我們去閣樓上挑一些書,明天一起寄去農場,」聞昭非說着話,卻先將林琅攬到懷裏抱住了。

聞昭非和林琅出門的這一天,老爺子又給他們準備了不少東西,吃的用的,隨身攜帶不方便,依舊只能走郵寄。

他明早要再去一趟郵局,不妨再多幾本林琅想看的書。

「這樣更好,」林琅彎起眼睛笑,抬起手回抱住聞昭非,安全又溫暖的感覺將她全身籠罩,她都不捨得出來了。

聞昭非抬手輕輕撫上林琅的臉頰,拇指又緩慢落在林琅的下巴尖兒上,他們的目光碰上,聞昭非緩慢低頭,在林琅臉頰處輕輕一吻,立刻退開一步,重新牽起林琅的手。

林琅被聞昭非吻得頭皮發麻、不上不下的,但她也沒有虎到敢反壓着聞昭非強吻,只能乖乖被牽走。

進到閣樓里,看到兩個大書架的書籍,林琅立刻拋開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覺,認真挑起書來。

她感興趣的高數高物等理科書籍外,還有聞昭非全套的高中課本,三年後高考重啟,她就不需費心思重新找書了。

年代差異和城鄉差距,林琅有腦袋裏的高中記憶還不夠,她需要自己花時間門花精力再學一遍高中知識,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聞昭非找來麻袋將林琅挑好的書打包好,放到樓下房間門的角落裏,出門重新洗手再回來。

「晚安,」聞昭非將林琅攬進懷裏,藉著窗外透進的微弱光亮,他又再林琅的額頭輕輕一吻。

林琅閉着眼睛重新睜開,她在聞昭非耳邊小聲地道,「你可以親重一點兒,久一點兒……」

這輕飄飄又快速的吻,她差點兒以為聞昭非只是不小心碰到她。

林琅害羞地說完話,好一會兒都沒等來聞昭非的反應,遺憾地以為聞昭非沒聽清,重新閉眼,睡意沉沉襲來,她睡著了。

林琅感覺上的好一會兒其實還沒兩分鐘,聞昭非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神思,要進行林琅口中重一點兒、久一點兒的親.吻時,他先感覺林琅的呼吸平穩綿長了……

「怎麼就睡了……」

聞昭非的語氣很難不鬱悶,但很快,他又慶幸林琅提前睡著了。

不然這火點起來快,要收場卻沒那麼容易了。

排除雜念,聞昭非很快就隨林琅一起睡去。

翌日上午,聞昭非自己跑一趟郵局,將大部分行李寄往農場,再特意繞路去街道衛生所給老爺子配些備用藥在家裏。

聞家老宅,林琅陪聞老爺子接待上門來的鄰居街坊,俱是來瞧瞧聞昭非娶回來的鄉下媳婦。

林琅自信大方,自覺沒什麼不能讓人看的,聞老爺子把她當眼珠子護著,街坊鄰居不會那麼沒眼色,很自然就一起跟着誇。

「爸,楊姐,家裏這麼熱鬧呀。」

聞明玉提着兩袋水果進來,交給楊嬸后,她走到林琅跟前,徐徐露出個和藹的笑容,「林琅對不對?我是昭非的小姑聞明玉。」

「小姑,」林琅起身,禮貌喊人。

聞昭非的小姑聞明玉一家三年前才調回京城,這是聞昭非離開兩年裏,來聞家老宅比較勤的一個。

聞老爺子原本就對女兒偏寵一些,當年事發時,聞明玉不在京城,鞭長莫及,他怪誰都怪不到她頭上。

但此刻聞老爺子對她的態度也挺一般,主要還是因為聞明玉調回京城的這幾年,一直致力於調和老爺子和兒女們的關係。

去年九月底本該送到老爺子手裏的信,也是被聞明玉代收拿走的。

聞鶴城很想問問聞明玉,在她眼裏,他到底還是不是她父親,是不是個有行為能力的人,她有什麼權利動他的信,替他處置這些事情。

「時間門不早了,我們回去煮飯了。」

聞家斜對門的王姨很有眼力地起身,她拉着林琅的手,笑吟吟地道,「下次和昭非回來,一定要到阿姨家裏玩。我家那小子最崇拜他聞三哥了。」

「好,」林琅笑着點頭她,和楊嬸一起送這些阿姨大娘出門再回來。

只剩下聞鶴城和聞明玉的廳堂里,氛圍急轉直下。

聞鶴城眯眼看來,「拿着東西回去,以後不用來了。」

在街坊和林琅跟前,他給聞明玉留點兒臉面,但繼續放任下去是不可能的。他再這麼昏聵、縱容下去,將來有什麼臉面去見阿玉和故友們。

「爸!媽已經去了,活着的人更重要不是嗎?您給我們機會……」

聞明玉的話被聞鶴城粗聲打斷,「我沒給過你們機會嗎?我就是給了你們太多機會,才讓你們一而再地算計到自家人頭上。」

以前是他妻子阮琇玉,現在是他親手養大的聞昭非。

老爺子神情厭棄又疲倦,毫無還轉餘地,他揚揚手看向進門來的楊嬸,直接吩咐道,「以後不許給她開門。」

楊嬸看看老爺子,又看看聞明玉,點了點頭,「是。」

付給她工資的是老爺子,這套房子也是老爺子的退休福利房,她自然是聽老爺子的話。

林琅快步走來,伸手撫了撫聞鶴城的胸口,再軟軟地撒嬌道,「不氣不氣。爺爺,我們去書房,我給您寫字好不好,我還會簪花小楷。」

「阿玉也會,她當年和你姥姥一起啟蒙,寫得相當好,我找給你看看,」聞鶴城立刻就被林琅哄好了,臉上露出懷念的笑容。

林琅的到來讓他對妻子的逝去釋懷許多,他現在就想替她和故友們多看看林琅和聞昭非,不再忌諱提起。

「好呀,我要看!」林琅也被勾起了興趣,一不小心就真的無視了頻頻看向她的聞明玉。

他們去了書房,聞明玉被楊嬸攔著,也不敢再多刺激老爺子,但依舊堅持在大堂坐着,楊嬸還得去煮午飯,見她不去書房打擾,也就放任了。

聞明玉坐了有十分鐘,才等到寄東西、買葯回來的聞昭非。

「你別走,我們說說話,」聞明玉喊住點個頭就往書房去的聞昭非。

聞昭非身形一頓,繼續走進來,「我還有事,您請長話短說。」

遠親不如近鄰,聞昭非還想到鄰里周邊走一圈,方便有事時,楊嬸能喊動他們,此外,他已經在街道衛生所工作的同學那裏打過招呼。

每半個月,他的同學會上門一次給老爺子檢查身體,及時調整老爺子正在用的葯。

這次回來,聞昭非對聞明軒、聞明玉等人徹底失去信任。若非農場的醫療條件完全比不了京城,他都想把老爺子接到農場親自照顧。

「這是我和你大伯二伯他們湊的,當作給你和林琅的結婚禮金。」

聞明玉取出一個紅包給聞昭非,她對林琅不信任,觀感直線下降,自然不會把錢直接給林琅。

「原本想和你爸那邊多湊點兒,再給你寄到農場去。你這孩子,這麼實誠做什麼,老爺子都怨上我了。」

聞昭非前往小寧山前,聞明玉曾多次言語暗示聞昭非拿個百塊錢打發了人,沒想聞昭非居然這般實誠地把人娶了,還帶回京城來給老爺子過目。

老爺子知道了始末,怎麼可能不怨他們,她對被老爺子冷臉有所預料,卻不能讓矛盾繼續擴大下去,突破口就在聞昭非這裏了。

聞昭非沒有怨氣,老爺子也沒理由怨他們推聞昭非出來了。雖然各家有各家的難處,但還是湊了這麼個大紅包過來。

聞昭非沒有伸手去接,他看着聞明玉的眼底帶着明顯的疏離和冷漠,「照顧爺爺是我的責任,娶林琅是我心甘情願。這禮金您收回去吧。」

聞昭非估計紅包里的錢不會超過一百塊,聞明軒的工資和票被聶雪把控著,聞明玉日常借或許能借到一些,直接說給他的話,十塊錢都要不來。

「爺爺生的什麼氣,您心知肚明,」聞昭非看到廳堂門口那裏楊嬸的眉眼官司,立刻意會,老爺子不想見聞明玉,才把聞明玉單獨留廳堂里。

如果今天之前他們送來禮金,聞昭非是會收下來交給老爺子,現在老爺子直接放話不許聞明玉上門了,聞昭非肯定不會收的。

聞昭非側身揚了揚手,「我送您出門,請吧。」

「你還真要和錢過不去?」聞明玉捏著紅包里的六十六塊錢,面色紅紅白白轉換,不明白事情何至於就到如此毫無轉圜的餘地了呢。

「你收下紅包,我和你大伯他們會再和你父親聊,該給你的……」

「我不需要,請,」聞昭非依舊保持着送客姿勢,語氣更是不掩飾的冷淡。

聞明玉不再說話,一臉怒色地起身,蹬蹬地出了聞家廳堂。

廳堂往門口的一段,聞明玉聽到了老爺子的爽朗笑聲,她神情恍惚了片刻,這三年來她幾乎沒聽過老爺子這樣笑。

聞昭非腳步不停,一直將聞明玉送出衚衕巷,才返回來去韓家和對門的王家那邊說說話,十多分鐘后,他回到聞家老宅。

楊嬸走來和聞昭非大致說了說上午的事情,除聞明玉的到來惹老爺子生氣外,林琅和老爺子都是樂樂呵呵的。

「我知道了,您就按爺爺說的辦。這些葯我貼了標籤備註,您有空多熟悉一下,免得想不起來。」

聞昭非說着就先帶着楊嬸把備用藥過了一遍,什麼情況該用什麼葯,日常該準備哪些放到老爺子身上等。

楊嬸也不是第一次被聞昭非這樣叮囑了,耐心聽完,才回廚房去。

聞昭非去洗臉洗手,再換了衣服,才到書房來找老爺子和林琅。

「三哥回來了!」林琅抬臉看來,眉眼立刻彎起,燦爛一笑,「你是不是累壞了,過來坐。」

聞昭非下意識回林琅一個淺笑,再看向老爺子輕輕點頭后,他走到林琅身側坐下,着手幫林琅整理已經晾乾的幾頁字。

「寫得好啊,回頭爺爺也裱起來,就掛這裏。」

老爺子原本偏愛行書草書,這幾年有愛人濾鏡加成,也喜歡上簪花小楷,林琅寫得這般好,他那想和鄰居朋友們顯擺的心思又起來了。

老爺子仔細看后,覺得這些字還缺了點兒什麼,「佩佩有沒有印章?」

「回頭有了,我給您補上,」林琅在現代是有的,穿書來這個世界練字也就這倆日的事情,印章什麼的自然是顧不上。

「也行,」老爺子遺憾暫時沒法直接就讓朋友們知道這是孫媳林琅的字。

聞昭非無奈一笑,「等佩佩有了印章,再寫好字,我給您寄回來。」如此就不耽誤老爺子儘快和人炫耀林琅了。

上午,聞昭非將房間門閣樓的那套筆墨一起寄往農場了。

時近中午,楊嬸那邊快煮好飯了,聞昭非牽林琅一起陪老爺子去洗了手,再回飯廳。

他們四人吃了午飯,再喝喝茶,說說話,就到聞昭非和林琅要出發往火車站的時間門了。

聞老爺子和楊嬸堅持要送到衚衕口老榆樹那邊的公交亭里。

老爺子拍了拍聞昭非的肩膀,「不用擔心我,照顧好自己和佩佩,多發電報、寄信回來,別省這些錢。」

聞昭非已經看到公路盡頭駛來的公交車,正是前往火車站的車次,他輕輕一擁老爺子,再放開人,「我記住了,您也是。」

「爺爺,您養好身體,再等我和三哥在農場的家安頓好了,你就來陪我們一起住好嗎?」林琅從老爺子這裏感受到滿滿的關愛,離別在即,她也捨不得他了。

「好,好啊,」老爺子哪兒會拒絕林琅,還是林琅如此撒嬌和不舍的情形下,一思量,他在京城這邊兒沒甚好牽掛的,身體再好點兒,未必不能到農場那邊看林琅和聞昭非。

「車來了,上車吧,」老爺子主動放開聞昭非和林琅的手。

聞昭非和林琅上車,到最近的車窗前,再和老爺子擺手道別,直到轉道完全看不見人,他們才從窗外收回目光。

車上沒有空位,聞昭非護著林琅繼續在公交車過道的窗前站好。

又過了兩站,有了空位,聞昭非讓林琅坐下,他也換到林琅座位邊站着。

一站一站,在中午一點二十分剛過時,他們抵達了火車站。

進站檢票上火車,找位置,林琅和聞昭非成功抵達他們所買卧鋪火車票的車廂。

——

五天四夜的火車抵達省會,再轉一趟火車抵達農場最近的縣級市。

「聞醫生!昭非!這兒!」

火車出站口,聞昭非和林琅聽到喊聲,齊齊轉頭看去,一輛民用運輸貨車裏探出一個刺拉拉的腦袋,嗓門大得出奇。

聞昭非招手回應后,一邊領着林琅往貨車走去,一邊低語和林琅說明喊話人的身份,「我在職衛生所所長楚建森的么子,楚維同志,曾是個軍人,五年前轉業到市大廠運輸隊工作。」

「楚哥,這是我愛人林琅,」聞昭非給楚維介紹林琅。

「楚哥好,」林琅隨聞昭非喊楚維。

楚維來前就從所長父親那裏知道聞昭非休假探親,帶了個「娃娃親」對象回來。

楚維在市裏工作,和聞昭非接觸不算多,但也知道聞昭非在衛生所和農場都是獨樹一幟的受歡迎,明裏暗裏喜歡他的女人多的是。

但此前,聞昭非就和老和尚一般,不為所動,他父親母親幾次要牽橋搭線都沒成。

「林同志你好。上車吧,我這幾天被借調來農場衛生所送物資,給你們捎一段,」若非如此,楚維也難專門來為聞昭非跑一趟。

「麻煩楚哥了,」聞昭非把行李歸置到貨車后箱,再和林琅一起坐到駕駛室的後座。

楚維原本要拿開副駕駛位上東西的手,默默收回,倒沒覺得聞昭非是為了林琅如此,聞昭非日常在衛生所就挺高冷不愛說話。

所以說女人們的喜歡就如此膚淺,臉好看了,怎麼高冷都受歡迎。楚維酸溜溜地想着,後座傳來聞昭非出乎意料的溫柔聲線。

「還有三個小時的路程,要不要再睡會兒?」

聞昭非握著林琅的手把脈,林琅氣色尚可,不餓著的前提下,多睡不會給林琅身體增加負擔。

臨要到站前半小時,聞昭非才喊林琅起來,林琅此刻依舊覺得渾身使不出勁兒,她往聞昭非那邊挪了挪,腦袋擱到聞昭非肩膀邊,閉眼道,「那我再睡會兒。」

「睡吧,」聞昭非輕輕撫了撫林琅的頭髮,又從背包里拿出筆記本給林琅扇風。

已經進入六月的東北不算太熱,但中午一兩點的這會兒已經有點兒夏天的意思,悶在鐵皮盒子的貨車裏感受更深。

小貨車行駛了半個多小時,楚維才壓低着聲音說話,「看你們感情不錯啊。」

他以前有聽過衛生所的醫生病人們閑聊,聞昭非無意結婚,連相親都不願意去。或許聞昭非並非無意結婚,而是早有婚約在身,潔身自好呢。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楚維看聞昭非又對林琅溫柔說話,又給扇風的,言語和行動上都如此體貼周到,和他……不僅是他,和所里眾人預想的心不甘情不願的「娃娃親」都不一樣。

聞昭非眉頭下意識蹙起,對衛生所里可能會有的閑話不大高興。他要調班,休那麼久的探親假,自然普通理由難以達成。

聞昭非不屑說謊,如實說明,出發前他本心也更傾向於這個「娃娃親」難成。

衛生所里人來人往,所長和同事們幾句閑聊,或許就讓他的私事兒在所里、農場里傳開了。

聞昭非無所謂別人怎麼說,卻不想林琅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聞昭非不至於對楚維遷怒,很快就收斂了神色,輕輕頷首,「嗯。陽陽和你一起回衛生所了嗎?」

楚陽是楚維的兒子,也是所長的寶貝疙瘩,年僅三歲就在衛生所混得很開,聞昭非探親前不久,楚陽被楚維接到市單位家屬樓去住了。

「回了回了,」楚維提起兒子,臉上也都是笑容。話題就如此轉換到三歲小楚陽的糗事和趣事上了。

車開入農場所在的大平原,再到農場集中居住區的鄉間門土路,聞昭非才喊林琅醒來。

林琅原本就醒得差不多,整理好儀容儀錶就靠在車窗邊看個不停,也問個不停,聞昭非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

「那邊是曬穀場,農場除了幾十萬畝水稻田,還有數萬畝玉米地和小麥地,對,那邊是供銷社和場辦廣場……這座院子就是二區衛生所,農場里像這樣的衛生所一共是三所,規模略有不同。」

一區二區的衛生所建的早,院子大職工也多,三區就沒這樣的規模了。同時還有正在規劃建設中的四區五區衛生所。

今天還算在聞昭非的假期內,楚維直接把車開到衛生所後院西側門,「我爸說給你原本的房間門還在,批給你的新宿舍就是西側院的北三間門。」

聞昭非來農場兩年東西不多,衛生所西側院的北三間門批給聞昭非了,原本衛生所前院的單人宿舍間門也沒動。

農場地廣人稀,衛生所的家屬院都建得寬敞富餘,二區衛生所後勤職工在內一共才10人,其中四個都是本地人,沒人急着要聞昭非的那個單人間門住。

但西側院的這幾間門一直空着,主要還是因為西側院比起後院的其他屋子都更破爛,去年直接被雪壓壞了屋頂,連帶日常往西側門這邊走動的人都少了。

北三間門裏有兩間門尚算完好,剩下的那間門連着堂屋和廚房的屋頂損毀小半,但牆壁沒出問題。

南邊的三間門裏一樣是靠近堂屋的那間門屋頂九成都塌了,牆壁有裂縫,對比之下,北三間門還算不錯。

但要放心入住,屬於公共區域的堂屋廚房屋頂肯定要一起翻新修葺。

聞昭非對可能被分配的新房子有所預料,現在距離冬日還早,有時間門將這房子搗騰好。

楚維也知道這房子什麼情況,面色訕訕,「我娘組織所里人簡單打掃過一遍。你們看看哪裏要改要動的,我爸那裏能給你們支點兒安置費和維修費。」

衛生所房子為公家所有,聞昭非是衛生所的醫生,衛生所理應給他提供能夠安全居住的房子。

在收到聞昭非的結婚申請報告前,所長楚建森在內都沒想到聞昭非真會把「娃娃親」對象帶回來。

時間門太短,破損嚴重的西側院只等聞昭非帶人回來后,再繼續找人修葺,所里會提供基礎維修的資金。

「我明白,」聞昭非朝楚維點頭,表示理解。

楚維輕輕嘆氣,轉頭來看聞昭非和林琅,「大家都不容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只管喊。」

農場這裏的生活都艱難,每年都有開荒和糧產指標,衛生所的醫生護士們不參與勞作,但工作量並不少。

農場隸屬省農業局,因地里位置特殊還受部隊管轄。

農場里的衛生所隸屬最近的縣級市龍江市,他們的工作只算工資不算工分,沒有工分就沒有糧食分,還得花錢到供銷社買。

補貼的各種票雖然不少,但在農場這個地方基本沒什麼花頭。

楚維感嘆完,下車來幫聞昭非一起搬行李。

從西側門進去就是一片雜草叢生的空地,空地前是衛生所的西側院。

西側院裏外掉落的石塊、木料等都已清理乾淨了,分配給聞昭非的北三間門屋頂大致進行了清理,尚算好的兩間門裏除了炕,什麼都沒有,遠沒到能拎包入住。

楚維幫着聞昭非林琅一起將行李搬到衛生所前院最西的單間門屋前,這間門西角房便是聞昭非住了兩年的單人宿舍。

聞昭非拎着半袋子喜糖給楚維,「麻煩楚哥了,帶給陽陽和嫂子、大娘吃的,一定收下。」

「和哥客氣什麼啊,就這些,我收下了。」

楚維從袋子裏抓了一把,就把剩下的喜糖給聞昭非放地上,轉身就走,他還要開車回衛生所前院大門卸貨,隨後還要再往另兩個衛生所送。

走西側門回前院西角房是聞昭非的要求,他不想林琅毫無準備,就面對衛生所同事和病人們的強勢圍觀。

聞昭非沒第一時間門去整理行李,他拉着林琅的手進到西角房裏說話,「我很快就找師傅翻修屋子,委屈你暫時和我住這裏。」

聞昭非心中盤算起來,如果林琅若住不慣這裏,可以在西側院的房子修好前,到他老師師母那裏暫住。

他老師趙信衡雖然是「犯錯」下放來農場的,但她師母寇君君卻是一區衛生所的正職醫生,他們在距離一區衛生所不遠的地方租了個不錯的院子。

林琅在選擇嫁給聞昭非之初,就沒對農場的生活條件抱有期待,她朝聞昭非彎眸一笑,「當然好,你都在這裏住倆年了,我住幾個月能有什麼。」

「新房子那邊咱們好好規劃,等氣候合適的時候,我們邀請爺爺來住幾個月半年的。真在這裏住久了,爺爺也會想念他在京城的朋友們的。」

林琅還記得她和聞老爺子的約定,也看得出來聞昭非其實非常挂念遠在京城的老爺子。

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折中的餘地,他們避開農場極端氣候的時間門,是能把老爺子接來走動走動的。

「嗯,」聞昭非凝視着林琅,低低應聲,心中愈發覺得委屈了林琅,他伸手將林琅攬進懷裏,許久才低喃道,「不會太久的。」

他不會讓林琅陪他在農場吃太久的苦,在這之前,他會盡他所能給林琅「最好」的生活。

「都說不着急了,」林琅皺了皺鼻子,再次感受到渾身從頭髮絲兒都腳尖兒的不適,半點兒都忍不下去了。

「三哥,我要洗頭洗澡,要快點兒!我要被自己臭死了!」

他們這回比小寧村出發到京城還要多一天沒洗頭洗澡,林琅充分理解了聞昭非初到小寧村時的邋遢模樣。

全程硬座、無法洗頭洗澡的長途火車旅程,想想都是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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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對照組女配[七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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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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