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秦晝拉開床頭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張A4紙,將寫了字的那一面遞給周凜月。

結婚半年,兩個人做過最親密的舉動就是婚禮那天彼此說完我願意后,走流程的的一個吻。

周凜月不願意同房,秦晝也不急着勉強她,而是等她自己適應這個身份。

可適應了半年她還是沒能適應。

他血氣方剛的年紀,每天早上起床身體都會最直觀的給出生理反應。

明明有老婆,卻過着守寡一般的生活。

上個月他和周凜月談過,婚後沒有性生活也是家暴的一種。

他聲音沉而平穩,告訴她:「這是違法的。」

周凜月懵了很久,最後在她的討價還價之下,把他提出的一周六次縮短成了一周兩次。

秦晝不愧是個合格的商人,這種時候倒懂得用法律來維護自己的權益了。

他甚至讓周凜月寫下了一張保證書,她作為秦晝的妻子,有義務每周和他進行兩次性生活。

他還從書房拿出紅色的印泥。

周凜月看着他那張不見太大情緒起伏的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下套了。

他故意提出一個她肯定不會同意的要求,然後再等她去討價還價。

反正不管是兩次還是三次,他的目的都達到了。

周凜月只敢在心裏小聲罵他一句奸商。

她怕秦晝,這種怕從高中時期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包括是在這種事情上,她的畏懼也是因為秦晝。

她的生日在八月,高考結束后,周凜月過完生日的第二天,秦晝就迫不及待拉着她去開了房。

那時他們還是男女朋友的身份,不知道為什麼,當時的周凜月並沒有拒絕。

酒店前台看過他們的身份證,確認都成年後,在機器上輸入住房信息,詢問他們開什麼房,開多久。

當時秦晝要了最大的套房,只開一天。

在旁邊忐忑不安的周凜月聽到只有一天,懸著的心還往下落了落。

可那之後的七天,她都沒能從酒店的房間離開。

整整七天,除了秦晝去撥通酒店內線到前台,將房間的日期往後續了幾天,其他時間,周凜月幾乎沒怎麼從他的懷裏離開過。

吃喝洗澡他們都在一起。

周凜月的心理陰影是從那個時候留下的,他像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機器,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和她連在一起。

現如今,時隔六年。

周凜月緊緊攥著身下的床單,聽林昭說,男人過了二十五就會逐漸走下坡路,他現在已經二十五了。

說不定已經開始往下坡走了。

所以,肯定不會再像六年前那樣了。

周凜月想起之前,雙腿都是軟的。

秦晝過去把窗戶關上了,窗帘也一併拉上。

屋子裏只剩一盞暖黃色的小夜燈還開着,光線朦朧,倒是沒有起到什麼照明的效果,反而有一種增添情趣的意味。

他已經抬手去解手臂上的袖箍,臉部的輪廓線條在屋內暗淡光線的勾勒下,深邃而清冷。

量身剪裁后又經過手工縫製出的襯衣,動作間牽出的褶皺都完美貼合他的肌理紋路。

秦晝身上那種彷彿歲月沉澱出來沉穩讓他有種矜貴的儒雅感。

哪怕只是簡單脫個衣服,都帶着慢條斯理的賞心悅目。

周凜月知道今天是逃不過了,企圖擁有一個緩衝時間,她聲音訥訥的開口:「我想先去洗個澡。」

秦晝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掃過,如冷玉般白皙潔凈的肌膚。

她小聲強調:「我早上也有洗澡的習慣。」

此刻的秦晝如同一個獵人,而周凜月,不過是在早已落入虎口垂死掙扎的一隻小兔子而已。

他點點頭,對於她說話時眼裏慣有的閃躲視而不見。

這個澡洗了足足一個小時,如果不是乾濕分離的毛玻璃浴室門后能尚且能看見她輕微晃動的嬌小身軀,恐怕秦晝都要以為她暈倒在了裏面。

一個小時,如同鈍刀磨骨一般難熬。

秦晝身子坐靠在床頭,手上下起伏着,動作不緊不慢。

眼神落在那扇毛玻璃上,往日清冷不帶多少感情的眼,此刻倒是浮現難得一見的異樣情緒。

如同在欣賞一部自己尤為喜歡的電影。

看來自己將這棟別墅的設計權全部交給那個法國設計師是個明智的選擇。

周凜月出來的時候,身上穿戴異常整齊。

連鎖骨和手臂都通通遮住的圓領長袖,褲子則是寬鬆的闊腿褲。

她打開浴室的門出來,裏面縈繞的蒸汽如同白霧一般,她是被白霧簇擁而出的仙子。

白皙的臉早被熱氣熏紅了,那張滿是膠原蛋白的臉,在此刻好似一顆嬌嫩飽滿的水蜜桃。

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她一眼就看到面前的場景了,眼神中帶了些驚愣,瘦削的肩瑟縮一下,隨即低下了頭,不知所措的抿了抿唇。

她這副受驚的模樣,讓秦晝的眼底漫上一層深不見底的霧靄。

「穿得這麼嚴實。」他緩慢起身,極輕的一聲笑,「也好,我比較享受拆禮物的過程。」

-

才剛開始,周凜月就想反悔了,她想逃,結果又被握着腳踝輕輕拉了回去。

秦晝的手很大,握住她的腳踝還有空餘。他站在床頭,居高臨下的垂眸看她。

不緊不慢的單手解開皮帶。

他知道周凜月害怕,甚至還貼心的設置了安全詞。

「不想要了就說。」

窗外天色大亮,太陽從東邊升到了正中,又滑到西邊。

房間里的窗帘都沒有動過。

安全詞根本起不到作用,她每一次出聲都會發現事情走向更危險的程度。

比起安全詞,它更像是某種催化劑。

周凜月半夜才醒,她連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那個時候秦晝已經離開了。

周凜月忍着腰疼看着天花板發獃,她平時的練習都沒有這麼累,最起碼訓練開始前會留出足夠的時間用來開軟度,可剛才……

什麼男人過了二十五開始走下坡路,秦晝甚至比六年前還要嚇人。

這個點林昭剛練習完,正打電話和周凜月吐槽:「今天蔣素婉又換了個小開,這回是開阿斯頓馬丁的。」

阿斯頓馬丁,那比上次那個應該要有點錢一點。

林昭:「你今天沒看到她那個得意的嘴臉,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林昭素來和蔣素婉不對付,就連老師都說她們兩個上輩子估計是冤家,不然也不能從讀書時期就互掐到現在。

周凜月光是從她說話的語氣就能感受到她有多生氣:「還好你今天沒來,不然她又得在你面前耀武揚威了。」

說到這個,她問周凜月:「不過你今天家裏出什麼事了,老師說你家人給你請了假。」

周凜月下意識看了眼自己身上睡裙都遮不住的曖昧痕迹。

有指痕也有吻痕,幾乎都集中在大腿根處和胸口。

她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正好有人在外面敲門,她以為是家裏的阿姨,便喊了聲進。

門從外面推開,來人不是阿姨,而是端了碗水餃進來的秦晝。

他看見了周凜月在打電話,也看見了她瘋狂沖他打的噤聲手勢,還有試圖捂住手機聽筒的動作。

但他還是平靜開口,那碗水餃就放在她的床頭上:「先吃點東西。」

秦晝過來顯然只是為了送這碗水餃,他沒有多待。開了門剛要離開,他又停下,微微側身:「吃完之後碗放在那,我待會過來拿。」

然後門被輕輕帶上。

手機那邊是長久的沉默,林昭終於合上自己快要驚掉的下巴。

最近關於周凜月被老男人包養的謠言越傳越廣,目擊者說的繪聲繪色,說是親眼看到周凜月出現在靜水灣附近,並且她還是從一輛黑色的加長林肯車上下來的。

靜水灣是北城房價最貴的地方,身價沒有幾十個億就不用考慮那裏了,每個月光是物管費都得十幾萬,更別提其他七七八八的各種開銷了。

聽說開車的還是個謝了頂的老男人,一身臃腫贅肉被裹在那身西裝里,隔着老遠都能聞到他身上那股老人味。

一群人聽完之後唏噓感慨,也不知道周凜月是怎麼下得去手的。

也是因為這個事,蔣素婉才更加得意。

周凜月比她年輕漂亮,比她有實力又怎樣,還不是得承歡老男人膝下。

聽見電話那端男人如此熟稔的語氣,說明他和周凜月的關係匪淺。

難道那些傳聞都是真的?周凜月真的被有錢但巨胖巨丑的禿頂老男人包養了?

雖然剛才的聲音聽起來又年輕又帥,清冽微沉,還帶着不需要刻意壓低的磁性。

林昭莫名想到自己之前下載過的哄睡電台。

那個男人的聲音,很適合用來哄人睡覺。

林昭也只是短暫的被這聲音蒙蔽了一會,那些聲音好聽的主播就沒一個好看的!!!!!

她原先還以為那些都是空穴來風的謠傳,想不到居然是真的。

她為自己的好姐妹痛心疾首,糊塗啊!!!

周凜月這張臉,想要找個什麼樣的不行。平時來劇院門口排隊等著追她的那些公子哥們兒都快從這北城排到法國了。她隨便挑一個都比這個禿頭老男人要好。

勸說的話到嘴邊滾了一圈,最後艱難吐出四個字:「做好措施。」

-

周凜月才結束了和林昭的交流,家裏的電話就打來了。

她看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人名備註,手指懸停在屏幕上方遲遲不肯落下去。

——周凜緒。

她的親姐姐。

在她猶豫的時間,來電鈴聲已經走向結尾,最後無人接聽自動掛斷了。

看着手機屏幕從來電顯示切換為未接來電。

周凜月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回撥了回去。

那邊倒是很快就接了,估計手機還來不及從她手機放下去。

帶着幾分冷感的中性聲音,夾雜着一點輕微的白噪音,因為周凜月此時的動作,好似貼在她的耳邊傳來一般。

「沒有打擾到你休息吧。」

周凜月一緊張就會下意識想要抓點什麼,她低頭回話的時候,手已經去扯一旁的桌布了。

蠶絲絹的,上面有大片的雙面異色刺繡,聽說是蘇綉。

看做工的精細程度,周凜月甚至不敢去問它的價格。

反正是她買不起的。

「沒有的。」她小聲回答。

那邊沉默許久,傳來輕微的吐氣聲。周凜月能夠猜想到,她大概是在抽煙。

果不其然,對方再開口時,聲音有輕微的嘶啞感:「過幾天和秦晝一起回家吃頓飯。」

聽她提起秦晝,周凜月胸口立馬湧上一股怪異的情緒。

但她還是乖巧應聲:「嗯。」

原本和秦晝有婚約的,是周凜緒。

遠在海城的周凜月得知這一消息,提前和舞團請了半個月的假,打算回家參加她的婚禮。

雖然自小就和這個姐姐沒多少感情,因為父母很早就離了婚,兩姐妹分別被判給父母,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少之又少。

但到底還是親姐姐,她結婚,自己總歸是得回去的。

周凜月選好了禮物,結果飛機剛落地,她就被通知,結婚對象換了。

換成了她。

多可笑。

本來只是回來參加姐姐的婚禮,卻變成了自己參加自己的婚禮。

僅僅只是因為,周凜緒目前沒有結婚的打算。

「你姐姐的公司和秦晝有合作,聯姻是最為穩妥的方式。但他們兩個的性子太相似了,相似的人反而不適合在一起。」

母親勸了周凜月一晚上,這場婚姻多少富家女排著隊求都求不來。

周凜月聽明白母親話里的意思,所以她不明不白被騙回國結婚,反而還是她撈了便宜?

通話的內容沒有繼續往下擴充,周凜緒說完那句話后,周凜月只是以一句簡單的輕嗯作為回答。

然後又是相顧無言的沉默,這是兩姐妹慣有的相處方式。

耳邊傳來輕微的吐氣聲,緊接着響起的,是周凜緒仍舊清淡的語氣:「那先掛了,你早點休息。」

周凜月又是一句:「嗯。」便急急忙忙掛了電話。

速度太快,對方那句晚安被中止在通話結束的嘟音之中。

手裏還剩大半的煙在煙灰缸里的石英砂上重重碾過,微弱的火光熄滅前不甘的飄起最後一縷青煙。

周凜緒終於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

-

周凜月不知道該怎麼和秦晝開這個口,哪怕他們已經結婚半年了,甚至於在昨天還負距離接觸了整整一天時間。

可周凜月對他仍舊像是一個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兩人多年前的那段戀愛好像只是一張用完就扔的體驗卡,周凜月沒有從中體驗到初戀的怦然心動。

唯一帶給她的,只有當了十多年的乖乖女,在最後時刻勇於踏出第一步,嘗試去做個叛逆的壞孩子。

那是她循規蹈矩的人生中,唯一出格的一次。

那幾句話在心中反覆練習了好多次,最終鼓起勇氣來到書房準備敲門時,卻被上來打掃的阿姨告知:「先生已經出去了,說是今天有個應酬,讓您早點休息,不用等他。」

這位阿姨是家裏的住家保姆,在秦家待了很多年。

高二那年,秦晝將周凜月帶回了家,那次就是她開的門。

那時的周凜月看到面前那張陌生的面孔時,第一次嘗試當壞孩子的她顯然沒有多少天賦,害怕的直往秦晝身後躲。

他握住她的手腕,讓她不用擔心:「劉姨不會亂說。」

分明沉靜從容的語氣,但莫名讓周凜月浮躁不安的那顆心落了下來。

她的第一次戀愛,是她先提出的。

母親對她的管束一向嚴厲,放學之後的各種補習班還有舞蹈課,甚至連午休和周末都塞得滿滿當當。

周凜月從小到大就是所有家長眼中別人家的孩子。

那些人批評起自家孩子不夠努力不夠認真時,總是會在所有話題前加上一個前綴:你看看人家周凜月。

可是乖孩子當久了,也是會有逆反心理的。

周凜月的逆反心理在她十七歲那年,同齡人的叛逆期結束的尾巴,她方才出現端倪。

在她的認知里,壞孩子的標準好像就是早戀。

於是她一直默默尋找適合的早戀對象。

直到那個人出現在她的視野里。

高她一級的學長,話少而沉穩,每周都會有一天的時間出現在校門口,拿着記名簿等待遲到的學生。

每年的開學典禮,他作為發言人最後一個上台。

甚至不需要演講稿,一身死板的校服在他身上也穿出幾分清貴與優雅來。彷彿量身定做。

他很高,往往在發言之前需要先調節一下話筒的高度。

清冽乾淨的聲音透過音響傳到四面八方。

先前還吵鬧的人群在此刻都安靜下來,聚精會神的聽着他的發言。

明明內容同樣單一枯燥,可被他說出來,彷彿沾上了某種魔力一樣。

眼神沒辦法從他臉上挪開,耳朵也捨不得沾染除他聲音之外的任何雜音。

發言結束,他用毫無感情的那張臉,說出毫無感情的結束語:「最後祝大家能夠度過一個愉快的高中生涯。」

去年的這個時候,周凜月還是高一新生,那時站在台上發言的,也是他。

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她從不在意變成了,想和他早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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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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