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方南梔小時候生過一場病，而後身體一直不太好。奶奶為了給她多補充營養，經常變着方法省錢，然後給她買營養的東西，燉給她吃。
這導致家裏雖然窮，但她小學時期整個人都是圓滾滾的。
她的名字很好聽，可從一年級開始，大家就叫她胖子。難聽點的，就是胖墩、肥豬……
她似乎配不起自己這個名字。
後來初中，青春期來臨，她也抽高了。是沒有小時候那麼胖，但還是肉肉的。
初中的同學還是小學那波，所以她也是慣性成為了他們嘲笑逗弄的對象。
記得初二那年有一次下雨天，校門口有一段路很泥濘，她不小心在那裏摔倒，當時也像現在一樣窘迫難當，邊上多得是鬨笑聲。
小雨漸漸轉大，額前的劉海有凍結的趨勢。
方南梔漲紅著臉，手撐在地上想起來。
就在這時，有一隻手從側面伸過來，骨節都精緻的手指扣住了她的胳膊。
他拽了她一把，讓她順着這個力道起身。
「地上很滑，小心。」
身後人的聲音沒有絲毫含笑的意味。
「……謝謝。」
方南梔沒回頭，她感覺自己的頭髮都濕了，黏在了額頭上。
太糗太尷尬了，她根本不敢多停留，道完謝就立刻小跑出了院子。
——
回到家后，髒兮兮的手和褲子還是讓方南梔解釋了番。
趙利雲和黃語柔以為她摔疼了，關心了好一會，這才讓去樓上換身衣服。
等她再次下來的時候，黃語柔的三個孩子已經在客廳坐着了。
吵吵鬧鬧正在拌嘴的是那對龍鳳胎，姐姐叫許亭優，弟弟叫許源皓，兩個人長得有那麼三分像。
另外一張單獨的沙發上坐着的黑衣男生叫許源赫，是黃語柔的長子。此時黃語柔正在跟他說着什麼，但他低頭看着手機，神色略不耐，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他長得也很出挑，但顯然不是那種好接近的人。
方南梔覺得他給她的感覺有點像以前在某部電視劇里看到過的一個人物，是個桀驁不馴的小少爺。
看了一圈，發現剛才在門口的那個人不在。
看他穿的衣服，也是郡華的學生……
那他是誰，為什麼當時也在許家。
「了了，下來了啊，快坐。」
黃語柔拉着她坐在一旁說了會話，飯菜很快好了，大家又轉到餐桌那邊，邊吃邊聊。
但大部分時間是黃語柔和趙利雲在說，方南梔跟對面幾個人一點都不熟，自然不敢跟他們說什麼。
他們也是，很明顯沒有想跟她說話的意思。估計，來她家裏吃飯也是黃語柔非拉着來的。
吃到一半，黃語柔提到方南梔明天要去郡華入學，因為是第一天讀書，讓家裏三個孩子明天早上帶着她一塊去。
敏感的方南梔很快從他們眼中感覺到無動於衷，甚至是麻煩。
方南梔握著筷子，小聲說：「不用的黃阿姨，不用麻煩，我自己可以。」
「哪裏麻煩了，不麻煩，你剛來對這裏不熟悉，這段時間讓他們帶帶你。」
郡華實驗離他們住的地方很近，走路的話大概十多分鐘就能到。
因此黃語柔特地不用車接送自家孩子，就讓他們多走走路，權當運動了。
第二天一早，趙利雲很放心地讓方南梔出門了，昨天說好讓她和許源赫他們一起去學校，趙利雲希望兩家孩子能成為朋友。
但方南梔心裏隱隱覺得，大概率不會發展成那樣。
果然，待她路過他們家門口的時候，沒有看到他們，昨天黃阿姨是讓他們在這裏等她的。
方南梔心裏只是稍微失落了一下，便繼續往前走了，學校挺近，她應該不會迷路。
「喂，前面那個。」
沒走出多遠，身後突然有了腳步聲，還有個不太耐煩的聲音。
方南梔回了頭，看到跟她穿着一樣校服的許源赫，單邊肩膀背了個書包，睡眼惺忪。
他很快走到了她邊上，但絲毫沒有停留，只道：「自己跟上啊。」
他語氣不佳，方南梔輕易就能感覺到他對於「要帶着她一塊去學校」的那絲不滿。
她沒說什麼，也沒來得及說什麼，因為他很快走開了。
方南梔頓了幾秒，抬腳跟上去，隔了好幾米。
方南梔想，她就今天跟着他走一道就行，走一次她能徹底認識路，明天就不需要麻煩別人了。
她安安靜靜地隔了點距離跟着，本想着就這麼走到學校，卻沒想到在小區門口，看到昨天那個男生。
楓蘭雲邸的小區大門很氣派，門口是一條林蔭大道，兩排梧桐樹，像為這個區域站崗的哨兵。
那個男生就站在第一顆梧桐樹下，也穿着郡華的校服，單身插兜，另一隻手拿着手機在看着什麼，沒有背書包。
早晨的陽光從樹頂泄下，零零散散的光斑落在他的身上，校服衣擺安靜地垂落着，清爽乾淨。
方南梔看到他的第一個念頭，想轉身迴避，昨天在他面前摔的狼狽樣讓她尷尬。
但她還沒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許源赫就已經跟那人打了個招呼。
他們應該是很熟，也沒叫名字，就抬手示意了下。
他看了過來。
「昨天數學卷子到底幾張啊，群里說兩張，可我就看到一張。」許源赫開口道。
方南梔離得不遠，可以清晰地聽到他們的對話。
「是兩張，發的時候可以給你發漏了吧。」那人接了句。
許源赫：「操……那快點走吧，到教室你給我抄一下。我又不交上去的話，捲毛准給我媽打電話。」
許源赫說的捲毛是他們的數學老師，一頭捲髮因此得外號，平日裏格外嚴厲，對不寫他作業的學生基本是無差別攻擊，不管你成績有多好。
「沒寫。」那人說道。
許源赫轉頭看他，瞳孔微微放大。後者笑了下，明朗中又有點漫不經心：「本來昨晚要寫的，忘了帶回來。」
許源赫皺了皺眉頭：「得，那一起挨罵算了。」
「可能挨罵的只有你，我昨天在教室寫了份數學競賽卷，抵扣一下捲毛應該會滿意。」
許源赫張了張口，想罵人：「……李屹舟，你是真毒啊。」
李屹舟？
他的名字么。
原來他們是同學。
那麼，他也跟許源赫一樣，是高三的學生了。
方南梔腦子裏快速地晃過這些念頭后，便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越過他們往前，可門口出來就一條路，怎麼都會被看到。
確實，李屹舟很快就注意到許源赫後面跟着一個女生了。
那女生也沒動，看樣子是在等他眼前這個人。
許源赫意識到他的眼神，隨口解釋道：「我家隔壁的，剛來上高一。我媽非說要帶着一塊去學校，說是熟悉熟悉。」
他有些不爽地補充，「那兩崽子跑得飛快，就剩我來當這保姆了。」
李屹舟抬手拍了他一下，道：「人在這，好好說話。」
許源赫才不管後面跟着的人怎麼想：「行了行了，快點走。」
他抬腳往前去，大長腿一步可以頂方南梔兩步。
方南梔站在原地，聽完許源赫的話很窘迫。
她猶豫着，沒有再跟上去。
「不走嗎，要遲到了。」片刻后，前面傳來了那個男生的聲音。
方南梔微怔，抬眸看了過去。
初秋梧桐樹的葉子黃綠相間，反襯著太陽的光芒，朦朦朧朧，卻格外明亮。
就像眼前的人一樣。
他看着她，語言間是客氣的禮貌：「放心吧，你跟着我們走就行。」
——
郡華實驗中學地理位置絕佳，附近幾公里的住宅皆是高級住宅，來這上課的學生大部分也都是有錢人家養出來的孩子。
十多分鐘后，方南梔跟着他們到了校門口，離早自習鈴聲響還有六、七分鐘。
穿着同樣校服的人皆在往裏走去，方南梔沒有打算往教學樓走，因為昨天來辦入學手續的時候班主任已經告訴過她，今天來上課前先去辦公室找她，由她帶領着去教學樓。
看着前面走着的兩個男生，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追上去跟他們說一聲「謝謝」。
「靠！總算來了，走快點走快點，數學大題還沒寫！給我看一下！」
又是一個來找數學卷子的。
方南梔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皮膚還有些黑的男生撲到了李屹舟邊上，而後又驚叫了一聲，「舟哥你的卷子呢！沒帶啊？」
許源赫嘲了句：「他沒寫。」
「啊？？你神經啊不寫數學卷子！」黑高個又看向許源赫，「你呢？！」
許源赫默然著一張臉，「我也沒寫。」
黑高個崩潰：「我靠！我還指望着你們呢！你們是真不怕死。」
黑高個高聲說話引得路人側目，路人側目過後視線久久凝著，走遠了還會偷偷往回看，也不知道是要譴責黑高個嗓門太大，還是僅僅只是為了看某些人。
眾目睽睽下，方南梔打消了上前道謝的心思。
只是看了眼李屹舟，後者看着黑高個崩潰的樣子，臉上是明顯的笑意。
他們應該忘記她了。
方南梔這麼想着，沒再停留，轉身往教師辦公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