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信

5信

方春根走後,夏芸雪去倒了杯白開水,按著馮振國的吩咐加了點鹽,又拿了一個碗兩邊來回倒來倒去把鹽開水放涼,這才端著溫度合適的鹽開水回到了床邊。

床上的孩子還是不出聲的流淚,只是淚水已經比之前少了,不是因為不在傷心,而是真的有些脫水了。

但夏芸雪把水喂到孩子嘴邊他卻不喝,發白的小嘴一直閉得緊緊,看的夏芸雪直叫急。

「娃兒你可別再哭了,再哭這眼睛也要壞了,你現在在發燒,多喝點水才好得快啊。阿姨知道你現在不舒服,可不好好養著怎麼能好呢?阿姨已經請人去打聽了,很快你就能見到你家人了,阿姨看得出來你家裡一定很疼你,你要是一直生著病,要是讓你家裡人知道了不得心疼死啊?」夏芸雪也不是說瞎話,孩子身上的衣服雖然是大人的,可那料子刺繡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才有的。且馮振國也說這孩子身子骨弱,卻被養的唇紅齒白的看不出一絲病氣,可見是花了大工夫調養的,要是不心疼孩子,能那麼用心嗎?

夏芸雪的話對方晨有些觸動,他的雙眼終於有了些焦距,不再望著屋頂發獃,而是慢慢的轉過頭看向夏芸雪,雖然依舊不出聲,但淚水卻慢慢止住了。

夏芸雪一看有門兒,趕忙再接再厲,想起先前撿到的東西,她連忙掏了出來,遞到方晨面前:「這個是我在河邊撿到的,是你的吧?」

東方晨的目光原本還有些渙散,但看到她手裡的東西時,眼睛立刻就有神了。

那是一個綉著翠竹的錦囊,卻正是出谷時義父給他的那個。

【晨兒,你這一路多加小心,自己注意著身子,如若找不到路了,就打開這個看看吧。】

因為發燒,他的腦子有些渾渾噩噩,人更是有氣無力,但那個錦囊卻讓他本已經絕望的心靈像是被注入一抹光,照亮了黑暗的道路。

方晨連平日里的禮儀也顧不上了,急切的搶過夏芸雪手裡的錦囊,拉開上面打著活結的綁繩。

可緊接著,方晨就愣住了。

外表看來這錦囊只不過是個普通的錦囊,乾癟癟的像是裡面沒有東西,可打開一看,裡面卻是內有乾坤,滿滿當當的全是東西。

那些東西琳琅滿目,卻每一件都方晨熟悉的,都是原本他擺放在自己房中的物品,從傢具衣裳到慣用的琴棋書畫,幾乎就像是把整個屋子放了進去。

要是換做其他人這會兒只會讚歎製作此錦囊的梁大家技藝超凡,但方晨的心裡卻如一陣冷風吹過,吹凍了心神,吹滅了僅有的那抹光亮。

愣神的看著那些東西,方晨很聰明,看到這些東西,他怎麼會不明白義父怕是早就自己自己回不去了……

「誒,娃兒,你怎麼了?別嚇阿姨啊!」夏芸雪見娃兒突然就暈了,急忙掐他人中,掐了半天才把人給弄醒了。

方晨醒了也沒開口,不過這回夏芸雪給他喂水的時候他倒是非常配合的喝下了,然後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繼續休息。

看了看那個被孩子緊緊抓在手中的錦囊,夏芸雪就鬧不明白這裡面有什麼東西會讓孩子這樣,但她雖然心裡納悶,卻還是沒有拿過來看個究竟,而是輕手輕腳的把孩子的手塞進被窩裡,確定沒有遺漏之後,轉身去廚房做飯去了。

夏芸雪一走,東方晨的眼睛就睜開了,他再次摸出了那個錦囊,打開來把裡面的東西細細的看了一遍,方晨想著既然義父都會給他準備這麼多東西了,一定不會什麼話也不留下的。

果然,很快方晨就在最下格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封信,信封上還寫著「吾兒方晨親啟」。

方晨眼睛一亮,連忙拿出那封信,急切的打開來一看。

對摺的信紙打開來,入目的就是那蒼勁洒脫中帶著凜然傲氣的熟悉字體。

不同於往日書寫的文言文,這封信的內容直白而簡單,一字一句卻如尖刀刺得方晨鮮血淋漓。

【吾兒見字:

汝幼年時,一行大師曾為汝卜過一卦,道你弱冠之齡必不存於世,卻又非生死相隔。一行大師也不知何意,同為父與你幾位師叔伯研究多年才明之意,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為父心想這世間既有鬼神,又為何不能有萬千世界?想必吾兒現在怕是已經明了此間真意?

一行大師的卦歷來是最為精準,從不曾出錯。那卦象只散不聚,此後經年怕是已無緣再見。吾兒莫要心憂,你我父子雖不能再見,但為父亦希望吾兒不論在何處都需照顧好自己,莫讓為父擔心。

這錦囊中物件有吾兒常用之物,亦有為父為汝準備的行囊,其中有副畫是為父特意請你林師叔所畫,想谷里的時候,就打開看看吧。

望吾兒珍重。

父東方宇軒遺諭】

信的內容不長,方晨看完以後,本來已經止住的淚水再次滑落臉頰,他捲縮著身體躺在床上,被子之下低低的抽泣聲透過被子隱隱傳來。

「……義父……」

夏芸雪做飯的時候方春根也拿著葯回來了,他們家的灶台就一個,沒空餘的地方煎藥,方春根就在外面院子里搭了個臨時的灶台,拿了陶罐熬藥。

夏芸雪把飯做好了,讓方春根先吃著,自己端了碗小米粥進屋看孩子。

而這時候的方晨已經收斂好情緒,除了臉色太過難看,雙眼紅腫,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外,再也看不出先頭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娃兒可不能再哭了,你看你這眼睛腫的。」夏芸雪端著小米粥坐在床邊喂方晨,見他乖乖張口喝了,高興不已。

小米粥熬得很是軟爛,雖然只是白粥,但裡面放了點鹽調味,方晨又餓的狠了,吃的也很是香甜。

聽到夏芸雪雖然是責怪的話,卻掩蓋不了關心,方晨抿了抿嘴,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以後不哭了。」

方晨雖然心底還有結,但不管怎麼說,既然義父讓他照顧好自己,方晨就絕不會忤逆義父,他的身體是萬花谷眾人傾盡全力才養好的,他沒有肆意破壞它的資格。

吃完了小半碗小米粥,方晨就喝不下了,夏芸雪見他不喝也不勉強。這時候方春根也端著熬好的葯進來了。

「來來來,葯熬好了,趁熱喝了吧。」

夏芸雪怕孩子喝撐了,就道:「這才剛吃完飯,娃兒喝的下嗎?」

「沒關係,麻煩叔叔端給我吧。」方晨自己接了話,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方春根。

方春根被他叫的心頭一暖,把葯端過去時還難得溫情的說了句:「娃兒你要是喝不下我們就晚點喝也沒事。」

「我能喝下的。」

方晨的鼻尖抽動了一下,雖然現在鼻子有些不好使,但近在咫尺的藥味他還是聞得一清二楚,很快就分辨出那碗葯里的各種成分,黃連、柴胡、羚羊角……都是些藥性溫和的中藥,既能退燒又助眠,確實很適合小孩使用。

中藥的味道一直是苦而難聞的,別說是小孩子就是大人也不一定受得了這味兒。方春根把葯碗遞給方晨,擔心他端不動還幫忙用手捧著,方晨低頭一張嘴直接就一口喝完,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不過雖然葯喝完了,但不比一碗米粥少多少的份量還是讓方晨的肚子撐得難受。

「肯喝葯就好,這樣才能好。」方春根在邊上看得高興,他一直都很喜歡小孩,何況這個看起來就惹人喜歡。可惜的是他和夏芸雪結婚這麼多年了,都沒能有個孩子,這不得不說是夫妻倆心裡頭的死疙瘩。

夏芸雪卻不覺得這麼小的孩子就能面不改色的喝苦藥是什麼好事,她眉頭緊鎖,連忙倒了杯水給方晨漱口:「苦著了吧?趕快漱漱口去去嘴裡的味兒。」

「謝謝阿姨。」

方晨依言漱了漱口,嘴裡的藥味淡了下來,心裡一松,雖然他習慣了喝葯,但還是不喜歡這種味兒。

喝過了葯,方晨就乖乖躺床上去休息了,他的燒還沒退,這時候多睡睡才好。

夏芸雪見他睡下,就端著碗和丈夫一起出去了。

「這娃兒以前一定是經常喝葯才會像這樣一點也不排斥,這得受過多大的罪啊?」

「能喝葯這病才能好,馮大夫不也說了她家裡人把她養的很好?基本的跟常人也不差了。」方春根不懂媳婦的心思,他確實覺得這是好事,「她要是不喝葯我們才該擔心了,不吃藥哪能好得快?」

夏芸雪想著也是這個理兒,也就不再糾結了,而是把注意力反在另一件事情上:「春根,待會兒吃了飯你幫我去劉嬸那兒借一套小孩衣服吧,我瞅著她家二妞跟這娃兒年紀差不多,先借一套來換上,這娃兒身上的都是大人的衣服,衣料雖好卻也不保暖。」

「這事兒又不急,人家現在怕都休息了,我明兒一早再去借成不?」

「也成,你可得記住了。」

「我記著呢,你照顧她一天也累了吧?我們先吃飯,吃完飯你就休息,晚上我看著她就是了。」

「這可不行,你明天還要去大隊幹活兒,怎麼能熬夜?我看著就是了。」

「沒事,我一個大男人熬個夜算什麼?再說了,我又不是不睡,她和我們一個屋,我夜裡多注意著點也就是了,你身子骨弱,才要多休息。」方春根疼媳婦兒,怎麼可能讓她勞累。

夏芸雪聽了心裡一甜,朝著丈夫嫣然一笑,「那我們一起看著好了。」

方春根被媳婦兒笑得心痒痒,臉上也露出一抹傻笑,自然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誒,都聽你的。」

「傻樣兒,快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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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道萬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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