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千錦
第2章千錦
千錦抱着兩罈子陳釀，喝得滿心歡喜的時候，覃川匆匆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師叔祖，您的夫君他……他私奔了……」
千錦卻是還沒聽完，便醉了過去。
一時間，崑崙的帝姬殿下被未婚夫拋棄，酒醉不醒的消息便不禁而走。
待她醒來的時候，院子裏烏泱泱擠滿了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道祖雖不在，眾仙也要來表達一下各自的關切之意，總好有個交代，一時倒叫她全然摸不著頭腦。
可千錦不愧是少陰懷胎數十年才生下來的寶貝疙瘩，繼承了奪人心魄的美貌，又深得其真傳，便是有十萬火急之事放在面前，也斷不能壞了形象。
虛掩的門輕輕一碰，門前的人兒已沒了影，半晌，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端的已是一副清冷艷絕的打扮，她輕咳一聲，眾人便識相地噤了聲。
千錦淡淡開口：「覃川何在？」
「在在在，小仙在這。」
一個身着綠色羅裙的小姑娘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伶俐得一笑，千錦眼波一轉，覃川便心領神地上前來，偷偷耳語了兩句，將事情描述了個大概。
朗清乃是她八字極合、相看兩厭的夫婿。
素華眉眼微微挑起：「哦？你我聚之以利，何來情分一說？」
看熱鬧不怕事大，千錦被噤聲，原有些氣惱，可隨即又饒有興趣地等著瞧他倆誰先動手，她好趁亂渾水摸魚。
「你既出了來，我要的東西呢。」
「啊呀，你這樣說，可就見外了。咱們好歹站在一條船上，怎能枉顧情分呢。」
循聲而去，便見男子自林中分花拂柳而來，赤發輕巧地綰在腦後，眉間一點硃砂，輕顰回眸間本該含情，卻隱隱透出些冷意，捉摸不透間倒是越發顛倒眾生。
他已到近前。
噤聲術已解。
話音未落，那丹珠，便繞過了她，收進了素華的袖籠之中。
罷了罷了。
「是啊，就是和你沒有半點緣分。」
這混賬，千錦懶得理他，抹去唇角的血絲，又凝神施法將縫隙修補好。方才道：「今後，你我的婚事便就此作罷，且逍遙自在去吧。」
千錦找准機會，連忙插話：「這位……仙友，你看咱們好歹同為美人，惺惺相惜。再說了，美人的身體都不太好，受不住你這縛絲網，難得相逢一場，自是有緣，就別為難了吧。」
玲瓏塔前，千錦引開守衛，從懷中取出白拂，這乃是一萬年前自菩提那邊順出的寶器，掃萬物，定乾坤。她傾注了八分法力，暗自留下兩分，輕巧地一揮，須臾間，華光大作，玲瓏塔身裂出道細縫，數道身影自縫內而出，也不多做停留，散去了四方，唯獨一尾落地化成了一位翩翩少年。
說及此處，陡然被噤了聲，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素華淡淡一笑，眼裏有了半分興緻：「美人嘛，身體不好，就少說點話，休養生息。」
她不客氣地回，轉眼又低眉順眼起來，道：「這位哥哥，倘若你放了我，我一定安分守己，就此默默離去。將今日之事，忘得一乾二淨……」
她卻不知，千錦心中自有謀算。數萬年的交情，這人，必是要救的。
是夜，殘月高懸，一抹黑影躍過桃林，朝着東邊去了。桃花釀初飲香甜，後勁十足，一壺下肚，眾仙已是醉得分不清南北，更分辨不出崑崙殿中端坐的千錦，只是她分出的一尾幻化而作。
這廉價的不忍啊，她有些想笑。
朗清就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遙。居高臨下地望着她，那眼中竟有一絲不忍劃過。
覃川送完仙友，便要來瞧一瞧千錦，怕她頭腦發熱、做些什麼害人害己之事，可是，她進房的時候，只見那千錦趴在床上，樂呵呵地吃着點心。
她壓住口中腥甜，嘴角卻還是留下了一滴血絲。
仙桃有延年益壽的功效，眾仙自是樂意。
素華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朗清笑道：「丫頭，你倒是和誰都有緣。」
她的面子，就完啦。
素華大仙官。
千錦看着他：「這計，不是你想的吧？」
千錦估摸，之所以這樣順利，乃是朗清打不過他，審時度勢，只能順着台階下，否則以這廝插科打諢的能力，不耗費一番是不成的。
只是不急，徐徐圖之為好。
千錦可不是束手就擒之人，暗暗將餘下兩分神力匯聚於一處，掙開了束縛，朝他揮動了白拂，卻被他的羽扇輕輕一擋，拂去了。
此事一出，她那未婚夫婿另有所愛之事昭然若揭。
他又一挑眉，看向朗清：「那麼你呢？是要我來搶嗎？我若搶了，你要的東西，便也歸了我。」
千錦心下暗罵，面色不改：「有勞眾位掛心了，卻是請回吧。」
朗清微一斂眸，遮住了一閃而過的促狹，再次抬首的時候，他調笑道：「啊呀，你這人，可真是沒意思的緊呢，給你便是。」
朗清依舊面不改色地搖著羽扇，手中卻不知何時多了一顆丹珠，夜色亦藏不住其華光溢彩，他笑道：「啊呀，玲瓏塔內魑魅魍魎，橫行霸道，為了這個寶貝，我可是耗費了不少心力呢。」
覃川笑嘻嘻下來迎了眾人，嬌俏地道：「師叔祖說了，眾位也是舟車勞頓，跟着小仙去院裏喝口茶，品一品我們崑崙的仙桃再回吧。」
月前，他跟前的小妖滄海香消命隕、魂飛魄散，這小妖是他撿回來的，自小就喜愛，自小就嬌慣，可不知，竟是動了真情，光明正大去盜了那九重天中的寶器，結魂燈。
誰知話音剛落，林中暗動，剎那，一張縛絲網已牢牢禁住了她，她運氣想要掙脫，奈何縛網之人法力遠在她之上，只吐出一口血來。
半月過隙，正值春末初夏，滿山桃花已謝，枝頭蟠桃低垂。
素華冷冷地瞟一眼他：「既然你心有餘，我倒是不介意，再送你去裏面住段時日。」
說着，又側頭對覃川話了幾句，回了房。
她嗤笑：「朗清，你等了那麼久，等的，其實是我。你們，一同在算計我？」
千錦一怔，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沒想到，今日自己竟做了那微渺的蟬啊。
朗清卻不急着走，搖曳著羽扇，一雙桃花鳳眼，驀然掃過千錦：「丫頭，你既來了，便再借我樣東西可好。」
卻是沒有如她意。
結魂燈雖好，卻需以血肉為介。自然，他還沒找到這合適的介，就被抓去關了那玲瓏塔，倒是這結魂燈，便自此失了下落。
覃川扶額，可真是白瞎了她一番擔心。
崑崙帝姬五萬歲壽誕，宴請四方，品桃飲酒。收到拜帖，九重宮中眾人哪裏敢不赴宴，皆整裝待發。
真正的千錦，夜衣裹身，早已偷偷前往空桑境內，玲瓏寶剎矗立，直插雲霄。
她覺得，這面子算是回來了，這夫婿，倒是不要最好。
那九條青色的長尾輕快地在空中飄舞著。
朗清輕嘆一聲：「該說你什麼好，該聰明的時候不聰明，該傻的時候又不傻。」
他衣袂染血，斜眉入鬢，一雙瑞鳳眼媚極不妖，站定，睨了千錦一眼，唇角微微勾起，調笑道：「啊呀，小丫頭，真是你呀。怎麼，你捨不得我了。」
千錦脫口而出：「滾！」
朗清笑意繾綣，緩緩走了過來：「所以說丫頭，你還是不夠聰明啊。」
素華倒是說話算話，毫不留念地將結魂燈丟給朗清，又眯眼瞧了千錦一瞬，轉身淡淡道：「你待如何，與我無關。縛絲網，半個時辰便解。」
朗清卻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掏出一把羽扇，這扇倒與他是絕配，更襯得他眉目風流，只是這一說話就破了溫潤公子的模樣：「丫頭，你這身法，可真是給你阿爹長臉呢。」
可不知究竟在與誰說，很快便隱入了夜色中。
不過這臉面，卻是要趕緊掙回來的。她自個兒躲在房中，作神傷閉門謝客之狀，託了知心好友清靈，寫了一封又臭又長的信，去了青丘山上，怒斥白狐帝君梵空，上不通天意，下不教子女，梵空帝君頗為惶恐，備下了三十城的賠禮，浩浩蕩蕩送來了崑崙。
他像是哄孩子一般：「丫頭，莫要用力了，放心，死不了，頂多，昏一昏，你爹娘神通廣大，自有辦法救你。」
他伸出了手，她忽覺心上一痛，立刻明白過來，原是要取她的內丹。
以丹塑身，引魄結魂，確是能叫那小妖復生。她有兩顆內丹，一顆，是自己生出來的，一顆，是少時有人送她的。那人的模樣，她不記得了。
千錦笑了，笑得極好看：「呵，我竟不知，還有這樣恩將仇報的事。很好，朗清，你曾救我一命，今我亦報了。從今往後，我們倆，便兩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