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逐月
天都。
極北之城。
亦是大齊王朝兩大陪都之一,與京城遙隔萬里。
此刻。
天都雙劍淵中,大羅玄台上,正有一個紫袍老者浮空盤坐,閉目清心,飛揚的霜白髮絲更是為其增添了幾許瀟灑。
台下,一條滑亮的玉磚鋪就的長道,如一柄無把的直劍徑連險峻的峭壁。玉道左右分兩列,各有九名素衣童子,坐在漆木塌上,雙手垂膝,嘴中誦讀『太極安氣經』。
朗朗讀書聲久不停止,回蕩於幽靜的深淵中——
咚——
!!!
忽然,一聲鐘響,聲若隆雷,擲入大羅玄台上空。好似一顆鵝卵石拋入平靜的水面,激起一翻漣漪,聲或許不大,但足以激蕩一潭靜水。
「祖師爺,是南一相位知龍鐘響。京城出事了。」
台下,一位熟悉這道洪亮鐘聲的杏眼童子,側眸看向台上的紫袍老者,神色淡漠道。
「莫出了心神,繼續修行……」
紫袍老者應了一句:
「你我遠在萬里,無力管這蠅頭小事。得道方是汝等應記事……」
「可……」
有一個童子,附聲一句:
「若是那雲逐月鬧的呢?聽玄一堂門徒講,今日下午,那道家孽徒已經下塌雲仙酒樓了……」
「無妨……」
紫袍老者唇齒輕開:
「有一人,已在去京城的路上。約摸三刻后,便能去到京城,解決這場災難。」
「可……」
有一個童子,神色哀凝:
「不知有多人倖存,又有多少人……死於妄災。」
風止、
聲消、
紫袍老者輕嘆一句:
「天命所使,你我無能為力。眼下要緊事,是你們十八人的脫瓶頸,聚氣田凝天心,從地境飛升天境,半步臨天……這才是大事。」
而後,紫袍老者長嘆一聲:
「我們儒家的未來,可得指望你們啊……道家事,凡間事,毋用去記,不必去念。」
……
……
沉默。
紫袍老者搖頭,又是幽念一句:
「凡間生靈,不過草芥,若動了塵心,還如何修行?那雲逐月便是如此,他師父白龍清君肉體飛仙,道家不計前嫌,願意啟奏皇帝,擬旨將他釋放,可惜他不明事非,放下修行,扔去道心,去要報所謂的『弒門之仇』……汝等須引以為誡,個人與禮法,孰輕孰重,可要掂量清楚。」
「……」
有一個童子,默不出聲,仰望寸尺星線,心中自嘆一句:
『可要是,一切皆錯……
包括那天命,也是錯的呢?
這修行,究竟為何……』
——————
京城。
火勢已滅。
安梁一輕呼出濁氣,無力支撐道術,最後一根火苗消失……
框當——
他便重重跌倒馬下。
看向天上,那似乎永遠不動的霜白人影,無力說話,無力思考,稍作哀嚎,便是昏睡了過去。
「來人!快送梁一先生回去……」
有一個輕刀衛,手向天一揮,向不遠緩緩趕來的御坊軍,竭力嘶吼。
而後,看了周圍,盡乎一騎的同事,都是累絕入夢。
咚——
他也不例外。
……
檐頂。
不知雲逐月與沈安慶講了什麼,本是提了戒心的名家弟子,此刻卻是喜笑顏開,趕緊攬過身前清冷少年,稱兄道弟起來:
「雲公……逐月兄,方才承諾,可不能反悔,我沈安慶信你的為人,額……你可莫讓在下失望哦。」
雲逐月無奈搖頭,擺手說道:
「方才和你下了千百個一定,沈先生,別再講了,我的耳朵快被你刺破了……」
「嘿嘿嘿……」
沈安慶眯眼,翹指向天一點:
「所以,不叫他下來?讓我引見引見……」
雲逐月白了沈安慶一眼:
「沈先生,你親自去。我要命,可去不得。」
沈安慶放下搭住雲逐月肩上的手,另一隻手安份調整圍臀的旗巾,不停左挪右移。
溫度降了下來。
雲逐月所傾灑的洪波氣瀑,適時只剩下一縷氣絲,飄浮焦脆泛著黑煙的廢墟上。
不遠安全的區域,聚集了許多死裏逃生的人兒,其中大部分透露著悲傷。
自己的家沒。
親友也遇難了。
看着眼前滿目瘡痍,他們大多數,有為劫后逃生感到慶幸,也有因家破人亡而痛哭。
甚是直到如今,京城中大部分平民,都以為這場浩劫是天災。
流星劃過天際。
墜毀城東區。
他們沒有玄氣,是看不見天上那抹霜白人影,自然不將此事往人禍上靠。
有玄氣覆身的,要麼是朝庭軍官,要麼是幾大家的私兵,他們自覺將場爆炸歸結天災,沉默不發聲。
將真正原因掩蓋。
他們覺得很有必要。
避免恐慌……
因為大齊王朝定都至今,近一百一十年的時間中,京城有莫閑歸莫劍仙坐鎮,幾乎沒遇到過人為襲擊。
即使是有,所造成的傷亡也不大。不像今天,死亡人數至少上萬,經濟損失也是難以估計。
今夜。
京城如同煉獄。往日的繁榮昌鬧,經熱火連綿,早就是沒了蹤影,無家可歸的人兒圍坐巷井街口。
彷徨。
無措。
看着援馳受災區域的御坊軍士兵,擠出一抹微笑。
不停揮手。
不斷流淚……
……
「這值得嗎?」
天上。
那抹雪白身影,負手凌空,望着底下廢墟,心事忡忡。
「雲逐月,你最好值得我這麼做……」他幽幽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