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酒歌

第三百二十一章 酒歌

從車子上下來,入門的時候,雲帆已經清醒了許多,在車上時他將留在體內的醉意清理了大半,下車之後,便一人一個摟住了趙文通和楊飛的肩膀,三人哼著簡單的調調,從不寬也不窄的門戶進去,而將大師兄和二師兄落在後面,見了此狀,大師兄只好笑了一下:「年輕人真是好,喝醉了酒,果然有它的妙處。」

醉酒的妙處,不是發酒瘋,也不是軟癱在地瘋狂嘔吐,而只是如此時的雲帆幾人,高聲唱出戍邊人的調調,這種調調,雲帆本是不會的,只是它實在簡單,趙文通唱過一遍之後,跟班楊飛和雲帆就學會了。

「師兄,這歌聽起來好像不錯呀。」二師兄開口說道,入屋的幾人雖然歪歪扭扭的,但他知道,憑着差不多清醒了的師弟的手腳,肯定可以穩穩將趙文通和楊飛兩人扶住的。三個醉漢,其實說起來只是兩個半罷了。他聽了戍邊兵士的這種曲調,胸中似乎要生髮出一點沙場熱意來,這既蒼涼,又帶着渾厚之意的聲音,當在兩個半醉漢的嘴裏吐出,在領頭者趙文通的帶頭之下,真真缺不了雄壯氣概的感情色彩的。

「匈奴不滅,何以家為!」田鵬飛咀嚼著,在他身後的胡銓順手關上了門,而前面三人已經入了大廳,侍候在一邊的婢女之一,幫他們放好了椅子,但他們剛剛興起了歌喉,要繼續唱下去:

玉門關,白雲城外黃金甲

大青山,鐵勒河邊堆白骨

西風烈,百戰黃沙,匈奴不滅,何以家為!

安靜的或者是熱鬧的夜,這樣的歌聲直衝屋頂,雲帆跟楊飛已經熟習了這首歌,他們的嗓門,他們的腳步已經跟得上趙文通了,他們體內的酒氣,隨着這樣的歌聲,響盪在屋子之內,也傳送到了隔壁。

「小侯爺,兩位公子,請先喝一杯茶。」侍候着的婢女不禁要打斷幾人的歌聲。

「這裏有我們在就可以了,你們先下去。」歌聲中的兩個半醉漢還沒有出聲,一邊的田鵬飛便吩咐一句。酒醉時縱歌,他們的興緻正高漲,是不可能聽話坐下來喝茶去酒意的,大師兄懂得這一點。

「你們先下去。」趙文通道了一聲,他尚未完全陷入醉鄉之中,剛才下來之時,幾人開始放歌,只是他的一時興起,這時未盡興,他肯定不會停下來的,嘴裏跳出這句話,因為這算是他的家,他這樣的狀況不需要婢女的侍候。

「是,小侯爺。」

歌聲再起,歌聲又起,直到楊飛癱坐在地,因為雲帆感覺口渴了,他抓起杯子喝茶時,被他扶住的楊飛,失去依靠之後,便坐了下來。

「誒呀,不好意思嘍,楊飛兄弟。」雲帆喝了一杯茶,才發現楊飛坐在地上,他忙不迭地將他拉起來,且放在椅子上面。

「來,趙大哥,先喝杯水。」雲帆抓過另一隻杯子,上面的茶水剛是溫熱,適合飲用。

「好,好,好。」如喝酒時的豪爽,趙文通將杯中水喝光,之後擦擦嘴巴,「剛才真是過癮,今晚真是盡興,哈哈哈。」

「楊飛兄弟,你要喝水嗎?」雲帆也跟着笑了兩聲,之後對着歪坐在椅子上的跟班問道。

「喝,喝,繼續喝。」他還以為雲帆手裏的是酒,當雲帆將杯子送到他的嘴邊,就張嘴吞了下去。

「這酒的味道太淡,雲……雲帆大哥,換……烈酒!」楊飛叫道。

婢女去而復返,她們準備好了醒酒茶,也準備好了熱毛巾,雲帆見狀立馬接過毛巾,一把按在楊飛的額頭上,後者忍不住**一聲,叫了句「好熱!」,而一邊的趙文通居然自覺地將毛巾放在自己的額頭上,燙了好幾下,他的酒不算非常沉醉,他還不到爛醉如泥,放浪形骸的地步。

「先停一停,等陣再喝。」雲帆答道。

「不,不……我們繼續喝,文通大哥還……還……跟我……還沒喝夠呢。」楊飛沒讓額頭上的熱毛巾放得太久,他很快就將之撥掉。

「清醒一下,楊飛兄弟,酒喝多了傷身。」胡銓來到他的身邊,抓過毛巾,再次放回原位,他接而探了探跟班的脈搏,發現除了脈搏跳動有些快,其他的一切正常,不正常的只是此少年喝的有點多而已。

「道……道長,怎……怎麼有這麼多個……道長呀,我……數一……數……一……三……六,不對,七個,哈哈,這裏還藏着……一個。」楊飛歪坐着,他伸出手指,點在空氣里,「咦,不……不對,這裏還有一個。」他指的是不遠處的大師兄。

「小飛,你……你酒量太差了,得……得好好練練。」趙文通也醉眼朦朧,但儘管他也見到了好幾個雲帆,好幾個道長,以及好幾個婢女,卻沒有說出口來,「你這小子醉了,還……還不趕快喝下……下這杯……」在雲帆的幫助之下,趙文通喝了一口熱的茶,以至於他的話不能說完整。

「趙大哥,你也先別說話,先對付了這杯再說。」雲帆勸道,他已經將殘餘的醉意壓在一邊,隨時可以排出來的。

「不……我……我沒醉,文通大哥,真的,雲帆大哥,你說是不是?」楊飛坐正了,只是這樣的坐正,持續不到一口氣的功夫,他又要歪倒在一邊了,醉酒的人,是綿軟無力的,如一灘爛泥,特別是像楊飛這樣初次大醉,差點不省人事的少年。

「對,我們都沒有醉,還能繼續喝。」雲帆說道,他很有過醉酒的經歷,喝劣質酒時,宿醉醒來頭痛欲裂,醉中迷迷糊糊,或嘔吐,或只想睡覺,人很難受;喝質量不錯的白酒時,量多之後,人醉倒,連直立站着都不可能,但一般不會嘔吐,只會半夜醒過來大喝一兩斤的白開水。彼時,他自保持了醉酒時的一點清醒,不會自言自語自己海量,根本沒醉。他知道某些人的醉酒之時,不肯承認自己醉倒,這時候清醒者只能附和他們的話,而不能一味譏笑醉漢的醉態,所以此時的雲帆撒一個謊,正是針對了楊飛這樣少年的「倔強」,貓毛順掃嘛。

「呵呵,雲帆大哥懂我,懂……」「我」字還沒有出口,楊飛又開始嘔吐了,這一次婢女們不僅準備好了熱毛巾、熱茶,還準備了木盆,這是供醉酒的公子嘔吐專用的。

「師兄,這?」胡銓眉頭一皺,他沒有想過醉酒時候,居然會是這樣的,他不是沒有見過鍾師叔醉倒的樣子,他以為人的喝醉了酒,大抵是跟鍾師叔一樣,呼呼大睡的,他沒有想過,醉酒的人,也會如楊飛那樣,坐不正,站不穩,而且還要嘔吐,加上說一些酒話,此少年分明有幾分辛苦的,這從他的臉上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

「還是先讓他嘔吐一番,喝點茶,歇一歇再說吧。」田鵬飛說道,他懂得二師弟的意思,他所要問的,應該就是要不要出手幫楊飛和趙文通將他們體內的酒精排出來,這是省時省力的辦法,只是大師兄以為,年輕人醉一醉,或不是壞事,若什麼事請都使用修道者的手段,解決問題,這似乎有些不妥。至於不妥在什麼地方,他又一時沒能想得通透。

「嗯,大師兄說得沒錯,其實醉酒雖然難受,嘔著嘔著,就會慢慢習慣的,人總是要長大的。」雲帆同意大師兄的說法。

「好呀,小師弟,今晚被你慫恿著,你看趙兄弟跟楊兄弟都……」大師兄沒有講下去,因為不知什麼時候,剛才還顯得清醒跟醉意相伴的趙文通,居然睡著了,這真是有些奇葩。

楊飛嘔吐完,被雲帆灌下醒酒茶,猶自言自語了一陣子,當雲帆和二師兄將趙文通扶入客房回來,他再次歪坐在椅子上,也閉上了眼。

婢女親自為趙文通和楊飛擦擦臉面以及手腳,雲帆吩咐她們照顧好此二人,便出外撒了泡尿,順便將剩餘的醉意排了出去,之後轉身回到客廳,再次對付完兩杯茶水,爾後伸開雙手,靠在椅子上,吁了一口氣,對着大師兄問道:「大師兄,現在是什麼時辰?」他醉了一陣子,自我感覺有些許的麻木,有些摸不準現在的時辰了。

「剛剛到了子時。」坐在旁邊的大師兄回道。

「哎呀,差點忘記今天的功課!」雲帆跳了起來。

「不急不急,先坐一陣子也不遲。」田鵬飛說道。

「嗯,師弟,別急嘛,我們也還不是正坐在這裏,緩一緩也行的。」二師兄臉上見不到緊張之意,他們今晚同樣喝了酒,只是醉意爬上了趙文通和楊飛的身上,雲帆的兩位師兄保持住了清醒而已。

「呵呵,放倒了趙大哥和楊兄弟,實在讓師弟我有些過意不去。」看了看客房的方向,雲帆說道。

「師弟你呀,這酒還是不能多喝的。」田鵬飛說了一句勸導的話,但這句話營養成分不高,因為他也知道自家師弟的「海量」,以及一般情況下的自製,這足以使得雲帆自己不會喝得太多。只是不說一句兩句嘛,作為師兄的,好像又有些不大適合,說出來之後,大師兄卻覺得這樣的話,真可以算是廢話的行列了,所以他立即沉默。

冬天的夜很漫長,特別是冬至未到之前。三師兄弟在客廳里坐了一陣子,待得雲帆醞釀出了練習吐納的狀態,也就是徹底清醒過後,他們三人才回到房間,如往常一樣,對付他們的功課。

外面的風大了些,喝醉酒的人,有沉沉入睡的,也有做了好幾個美夢,醒來之後發現頭腦沉沉,十分口渴的。

天未亮,楊飛爬起來灌了幾杯水,撒泡尿之後倒頭就睡。

趙文通一覺到天亮,他醒來發現頭腦有些沉,想起昨日的醉酒,想起昨晚高歌的暢快,不禁笑笑。醉酒的感覺,實在夠奇妙的,但醉酒也有它的弊端,例如自己睡覺前所見到的楊飛的嘔吐罷,簡直是一種「折磨」嘛。

趙文通也有早起的習慣,在營地時早訓,在家中時,早起打拳,打一兩通拳熱身,且鍛煉自己的體魄。他到了院子時,發現雲帆三人已經在院子裏忙乎起來了,站在一邊看着,忽然被停住動作的雲帆發現。

「趙大哥,你這麼早就起來啦。」雲帆打個招呼,「昨晚喝了這麼多,沒事吧?」

「呵呵,酒量不高,喝多了,昨晚失態,若做出了些醜態,雲帆兄弟不要往心裏去才好。」趙文通說道。

「那裏那裏,年輕人就應該這樣,該喝酒時喝酒,該高歌時高歌。對了趙大哥,昨晚你唱的叫什麼歌,調子很不錯呀。」雲帆問道,他記得住歌詞,記得住歌調,但不知道昨晚的歌,叫什麼名字,是以要問問。

「是嗎?想不到雲帆兄弟你也喜歡這樣的歌。」趙文通到了場中,這時候的大師兄和二師兄剛剛停下手中的動作,他們並沒有因為趙文通的早起,就停了手上動作,無論他們的打拳動作是快是慢,都有其固定的節奏,一般是不大會輕易停下來的,一氣呵成也好,頭尾交接也罷,他們都需要在這種練習中,將功課完成好。

「那歌的歌調,實在很不錯。」胡銓來了一句。

「兩位道長,早呀。」趙文通笑言,「昨晚所唱,是我在北邊時,某些時候,那些老人們所唱的,名字就叫靖邊曲。」

「哦,不知此曲是何人所作?」田鵬飛問道。

「原作者是誰,這個我實在不大清楚,聽他們這樣唱,我就記住了,呵呵。」趙文通答道。

「不管是誰寫的,歌好聽,好唱就行了。」雲帆說道。

「對,我也覺得是這樣的。」趙文通同意道。

「哈哈,那是我著相了。」大師兄自嘲一句,「對了,趙兄弟你這麼早起來,不多睡一會?昨晚你們喝得不少呀。」

「習慣了,在營地的時候就是早起的。道長你們每天都是那麼早起身的嗎?」趙文通問道。

「也是習慣。」雲帆搶道。

「來,雲帆兄弟,不如我們再切磋一下,酒喝多了,還是要鬆鬆筋骨的。」趙文通點點頭,之後提議道。

「行,趙大哥有言,小弟敢不從命?」雲帆跳入了場中。

大師兄和二師兄見此,便走到場邊去,他們做觀眾。

楊飛起來的時候,感覺頭腦還在暈,只是這種暈眩,已經沒有昨晚那麼強烈了,因為他起身,看看屋內的物事,所見的都是真實的,而不會見一樣東西,就以為這種東西幻化成若干個,他終於清醒過來。只是一個少年的第一次酒醉,難免會有種種的不適應,因此他不得不在日上三竿之後,才能起身。

他肚子有點餓,他嘴巴有些干,屋子內靜悄悄的,別院內也似乎沒有什麼動靜,難道雲帆大哥,文通大哥還有道長們已經出去了嗎?他一骨碌起身,套上鞋子,胡亂穿上衣服就開門出來。

外面的空氣新鮮,屋子內的,本來也是不錯的,只是被一個年輕的醉漢熏陶了一個晚上,無論多麼新鮮的空氣,都會變為渾濁,他衣冠不整的走出好幾步,很快就發現這樣的裝扮的不妥,便再次回去,整理一番之後再出來,那別院的婢女剛剛打了洗臉水端進來。

「文通大哥和雲帆大哥他們出去了嗎?」轉過身來的楊飛問道。

「公子請先洗把臉,」婢女微笑着,「小侯爺他們正在大廳里,沒有出門。」

楊飛這才鬆了一口氣,他三兩下洗臉洗牙,擦乾了手便再次出來,小步跑到大廳門前,感覺精神的同時,還是沒有將腦海中的輕微暈眩去掉,這便是宿醉的後遺症,一個初次醉酒的人,能有楊飛這樣的表現,實在也是不錯的。

「文通大哥,兩位道長,雲帆大哥你們都在呀。」跳入來的楊飛說道。

「楊兄弟,沒事了吧?怎麼不多睡一會?」雲帆起身問道。

「多謝雲帆大哥關心,已經沒事了。」似乎也想到了昨晚自己的窘態,楊飛臉上微微一紅,他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沒事的,醉過一次,第二次就不容易醉的,軍中的老人都是這麼說的。」趙文通笑道。

楊飛於是訕笑一聲,點了點頭。

宿醉之後第二天中午的午飯,對於醉酒界的新人來說,因為他們的未完全恢復過來,所以無論多麼好的山珍海味,都是沒什麼味道的,雖然這一餐飯只是普通簡單,而對於楊飛來說,普通簡單,他同樣吃不出什麼味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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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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