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賭約

第十章 賭約

黃走識字,卻自詡沒有給孩子取名的本事,所以名字一事,落在了自小就是伴讀身份的白潤兒身上,待得名字取好,黃走快步捧著這三個不明所以的大字去找師傅,師傅那邊竟是難得給出笑容,說了句寓意極好。

兩年後,被白潤兒取名黃旻宇的男孩已展現出異於常人的奔走能力,不但上山爬樹如履平地,奔跑速度也幾近於大人。於四私下透露過這孩子的天賦異稟,無非就是拿孩子氣竅開的太早容易早夭、以及兩宗看到孩子不凡氣象容易帶去受苦之類的謊話糊弄黃走,可黃走深信不疑啊,只是一直想讓孩子認師傅這個祖師爺,師傅搖頭,嘴上說使不得,卻對自家旻宇寵溺的緊,不比自己這個當爹的差了。

於四看著小主子穿著虎頭鞋在院子里活蹦亂跳,心裡高興也頗有苦惱,高興的是小主子非但擁有足底的體氣雙竅,還驚艷於小主子左手掌心生有一枚十字交叉形狀的體竅,以及右眼極為隱蔽的含有一枚氣竅,這要是主子親自培養,不出二十歲,必然會是個底子極好的銜脈期或者溶血境了。同時擔憂的是任由小主子這麼在白家晃蕩下去,耽誤修行不說,隨便來個彤雲放題兩宗的修士就一眼可以看出他的不俗根骨,屬於那種根本不用當場檢驗就可以拉著手回宗門的那種。到時候露出馬腳,便有身死之禍。

還好於四早有準備,在五妹那裡要來了遮蔽體竅的丹丸,北域稱之為龍岩丸,只是這藥丸苦澀且先不去說,關鍵是還大的出奇,最小的一粒都有鴿子蛋大小,比鐵石還堅硬,咬又咬不動,只能是生吞后慢慢煉化藥力。這讓特怕吃藥的小主子怎麼吞嘛。

於四雖不敢在小主子面前以長輩自居,但是寵溺小主子的心,從白旻宇出生一刻起從未停止過的。於四也不與黃走潤兒遮掩什麼,只是說這青花瓶子倒出的鴿子蛋大小的藥丸,不但能防止黃旻宇早夭,也能遮掩氣機不被兩宗之人勘破。

那麼問題來了,誰來當這個欺負小孩的惡人?黃走苦了苦臉,問道:「不能是我吧?我和潤兒商量過,管孩子這事,我來唱白臉,她來唱紅臉的。」

白潤兒眯眼看了看在樹上玩得正歡的旻宇,一臉寵愛。六小姐對我恩重如山,她的孩子,和我白潤兒的孩子有區別嗎?沒有的。我是下不了這個手的。

所以白潤兒搖了搖頭,沒有說話,還是把目光投向了黃走。

黃走又看了眼師傅,見於四老臉一沉,只得抓起藥丸向外走去,於四遠遠看著黃走指著藥丸示意黃旻宇吞服下去,孩子聽完撒腿就跑,根本不跟他爹廢話,被黃走三兩步就追了上去摁在地上,掰開牙齒就往嘴裡塞,當兒子的被摁在地上不甘示弱,試圖通過一套王八拳腳擺脫黃走的控制,可黃走是何等人物,還能讓這兔崽子跑了?將那鴿子蛋強行塞進兒子嘴裡后,藉助一絲右手迸發的氣勢,終於讓兒子將那不算小的藥丸吞了進去。

黃走如釋重負,也不管在地上邊哭邊打嗝的孩子,向師傅媳婦揮了揮手,彷彿戰勝了生死大敵一般的表情。黃旻宇趁當爹的不注意飛起一腳朝屁股踢去,黃走藉助餘光側身躲過,孩子沒掌握好力度摔了個狗啃屎,又哇哇趴在地上哭了起來。

再過一年多,黃走在山上送走了他亦師亦友的游老,遊子甄走的很安詳,彷彿大夢睡去。自此黃走每天大部分時間要放在山上,直到放題宗的兩位仙使,飛臨小溟島。

當一高一矮兩人共同乘著一隻一丈見方的飛盤降落放題山山頭時,黃走趕忙迎了過去。五短身材的那位老者打量著黃走,「個頭不矮咯,你就是新的看門人?那老頭死了?」

黃走不卑不亢答道:「回稟仙使,游老確實已於去年歿了,至於我黃走,得恩師抬舉,恬居小溟島看門人一職。」

「於老四的弟子?瞧著年輕的很吶,守不守得住這山頭?」個高的那個放題宗弟子看著他見了師兄不彎腰低頭,微微有氣,便挑釁起黃走來。

黃走不曉得這一身絳紫色華服的老者就是放題宗當年前往於家偷心法而被打傷的劉子貴,此人回到山頭后添油加醋的說了好多於家的壞話,又哭訴了諸如「打狗也要看主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之類的歪理,加上他那山頭的丹田期峰主是個極為護短脾氣又臭的婆姨,才有了於家的滅門慘案。

黃走想了想,依然抱拳答到:「於四確實是家師,至於能否驅逐來山頭的惡客,黃某定當竭盡全力,不負兩宗期許。」

「還兩宗呢,兩宗里誰認識你黃走大爺啊?」劉子貴哈哈一笑,袖子一甩,抬頭向身後男子說道:「師弟啊,這傻於四教出的徒弟,看上去倒也硬氣的嘛,你也是外門氣勢不俗的武道行者,不妨試試這小黃師傅的深淺咯?」

體型修長的男子往前走了兩步,笑著說道:「雖然我放題宗對武者棄之若履,可既然身懷體竅,那就是同道中人了,是要與黃大哥請教幾招的。不知是否使用兵器?」竟是問著問著,腳下踏出一步,兩隻手掌拍向了黃走的胸腹。

這就半點江湖規矩都不講了,男子試探性的一手黃走並未硬接,這就是逼得黃走不打也得打了。黃走反應倒也夠快,腰往左側一扭閃避了過去,只見他往回跳了兩步後用腳挑起了一隻熟銅棍,朗聲問道:「仙使當真要考教考教小子?」

「恁多廢話!」修長男子眉毛一挑,縱身一躍高達丈許,變掌為拳,以俯衝的姿態向黃走遞來一拳,黃走哪見過這等招式,單手提棍向後翻滾,堪堪避開了男子這凌空一擊,只見男子這一拳砸在了地面上,土石裂開了足有一尺見方的窟窿,可見男子這一拳,怕真的是想要黃走胸骨碎裂,跟著游老去了。

黃走驚怒不已,這才首次見面就想要人性命,放題宗的這倆果然不講道理,眼看男子意猶未盡繼續以猛虎撲食的姿態向黃走衝來,黃走雙手橫握熟銅棍,大喊一聲:「仙使請了!」隨後右臂青筋暴起地握住銅棍一頭,左手繼而握住另一頭,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一條熟銅棍子就被掰成了個滿弓弧形,隨著男子一拳拍出,黃走右手一撒,整根熟銅棍子的一頭就朝著勁裝男子掄去,男子眼睛一眯,大笑一聲:「來得好!」借奔走之勢就要用肩膀撞開棍子,然後再一拳炮製在黃走胸口,誰知肩膀剛一接觸熟銅棍,就被這一甩之力給抽飛出去。

男子飛出兩丈遠才堪堪摔倒在地,黃走並未追擊,杵棍而立,示意勝負已分。男子緩緩站起,扭動了一下肩膀,竟然一時手臂無法提起,即便這樣也不忘笑著對他師兄說:「大意了,點子竟然有些扎手。」

劉子貴問道:「師弟可曾傷到筋骨哩?」

男子答道:「不礙事,只是師兄莫要將今日的笑話說給師兄弟們就好。」

劉子貴說道:「自然,這廝剛才將體外竅的氣勢附著在那棍子上,這種幾近於練氣士將內竅氣機附著在符器的打法,看似高明,實則不倫不類,如同雜耍,師弟著了他的道,不算冤枉。」

「武夫玩氣,應該是借練氣士的氣機轉化的氣勢,偏門土方,真是貽笑大方。只是不知道他竅內氣勢還有幾成?」男子玩味道。

「幾成?你瞧他那樣,都不敢繼續攻來,怕是一絲氣勢都不剩了吧?別和他客氣,打死了我自然會幫你在於四那邊說話的。」

男子點點頭,心中卻有算計,這位叫黃走的年輕武道行者,這手高明的掃擊威力不算輕了,若不是男子穿有家族購買的荊坡符甲,這飽含氣勢的一棍掃來可能就是傷筋裂骨的下場,這劉師兄果如師兄弟們所說,眼高手低,只會闖禍。若今天真把這黃走打殺了,我們師兄弟二人在小溟島這兩年當真能在當年彤雲宗外門弟子前十的於四手裡討了好去?

男子正打算有所行動,彤雲石後傳來了於四的聲音:「喲!劉老哥!當年在我家一別得有一甲子不見了吧?還有這位小兄弟恕小老兒眼生,怕是頭一次見吶,劉老哥,你要借這位之手打殺我徒兒,我倒想聽聽怎麼交代啊?」

黃走發覺今日的師傅不再是那個天天拘著背抄著手的樣子,反而盯著老者有那透出了一股冷冷殺意。

「誤會啊於四哥,都是誤會哩。」劉子貴往後縮了縮脖子,似乎是真的怕這個於四,繼續說道:「我和博於銀師弟只是想考教考教這位接替老游的黃老弟,沒別的意思。」

「哦?想提點我的徒兒,這位博師弟,分量夠不夠啊?」

博於銀沒想到正主竟然隱在這山峰上,怎麼自己和劉師兄毫無察覺?忙忍著右臂劇痛抬臂抱拳,「見過於師兄,我和這位黃師侄只是相互為喂喂招,砥礪一番武道,師兄莫要誤會。」

「哎呀,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只是這位博師弟,你穿著內甲幫一名晚輩喂招,是瞧不起走兒,還是瞧不起自己,覺得會被走兒打死啊?脫下來讓我瞅瞅是武具還是符甲?」

博於銀沒有劉子貴那麼厚的臉皮,被於四這麼一問,立時臉上就掛不住了,深吸一口氣后,才堆著笑著說道:「師兄教訓的是,我這就脫下內甲再與黃師侄比劃兩招。」

只見博於銀脫下勁裝罩袍,內有一層金絲軟甲,這金絲穿織在密密麻麻看似柳條的物件上,剛好能裹住全部上身及上臂。於四暗暗點頭,好傢夥,果真是十里荊坡上好的符甲,那鳥不拉屎地地兒每年能入甲的荊條也就出產十到十二甲,四十靈珠都是有價無市的買賣...等小主子再大點穿剛剛好。

博於銀謹慎撕開金線褪下符甲,只穿一件棕色汗衫,抖了抖右臂,冷冷看了看黃走,「黃師侄,我們點到為止?」

黃走立棍擺出了一個請的姿勢,於四忽然說道:「且慢,走兒,你還能堅持嗎?不行就改天?」

「師傅,我...這位博仙使既然要賜教,徒兒理當奉陪。」黃走被師傅這番言辭問得有點懵,含糊答道。

「可不要逞強!」於四急促追問。

黃走似乎以為師傅是擔心自己竅穴氣勢的事情,小跑至於四身邊,耳語道:「師傅,我體竅里的氣勢不算多啦,崩棍術是用不了完整的一次了。」

於四擦動了幾下嘴唇,黃走暗暗點頭,便站至身邊不言語。於四拍了拍額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劉師兄啊,這一甲子的時光,讓我差點忘了當年咱倆還有個鬥雞的賭約沒有履行啊!」

「哈哈,於老弟,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有些印象了。」劉子貴撫掌笑道;「不過咱倆都分屬修士中的『下九流』,就陽壽來算都不再年輕了,還提那些鬥雞走狗的往事幹嘛?」劉子貴以為於四這老東西要和他套近乎,將滅門之仇慢慢揭過。

「這不是正巧不爭氣的徒兒和這位博師弟較技嘛!你看這樣可好,我們賭個輸贏,搏個彩頭如何?」

「不知於師兄怎麼個玩法?」

「哈哈,不如我押博師弟贏,你押走兒贏如何?」

劉子貴翻了個白眼,「於老四你莫非是糊塗了?博於銀好好歹是我同宗不同峰的師弟,而這位黃走師侄卻是你如假包換的徒弟,我押你徒弟贏算怎麼回事?押注我也是要押我師弟啊。」

「那這樣,我押我徒弟輸,你押你師弟輸如何?」

「哼,賭約都由你提出來了,按照規矩,怎麼賭該由我說的了算吧?我賭我師弟贏。」劉子貴語調急促,似乎打算敲定此事,不由於四再做口舌之辯。

於四眉頭一皺,似乎不想賭了,正要開口時,劉子貴大聲搶白道:「於老哥可以說賭注了!」

於四冷哼一聲,一甩袖子,「若是走兒輸了,小老兒願出兩顆靈珠贈與劉老哥。」

「哈哈,於老哥你也太能糊弄人了吧,兩靈珠夠幹嘛?我放題宗前往小溟島來回一千九百里,光雲盤損耗的靈氣,也要二十靈珠!再說你們彤雲宗監造的靈珠,是出了名的不足量的,若是宗門給報銷二十顆你們彤雲宗的靈珠,來迴路費我還要倒貼呢!」

「劉老兒,我忍你很久了!你想怎麼賭?」於四大聲回道,似乎當著倆剛入門的武者揭了他們彤雲宗的老底,徹底動了肝火。

劉子貴撫須而笑,其實他未必真的怕了於四,打是應該打不過的,但是這劉子貴極擅逃遁,身上的符籙符器都是用來跑路的。

「於老哥,別生氣啊,彤雲宗的靈珠雖然被那賺錢不要命的菅老祖把控著,但是不妨礙彤雲宗上下弟兄們的賭品好啊,你看這樣行嗎?若你愛徒黃走贏了博師弟,在下願出五十顆放題宗的靈珠贈與於老哥,並承認黃走看門人的身份;而博師弟僥倖勝個一招半式,於老哥只要拿出四十粒彤雲宗的靈珠即可,我與博師弟對半分了便是。」

「劉老哥不帶你這麼貶低我們彤雲宗的,你們的靈珠論顆,我們的就論粒是吧?」

「哈哈,於老哥真是不好糊弄啊,這裡天高皇帝遠,開開玩笑還怕菅老祖打我屁股不成?」

「哼,菅聚城老祖宗可是我們彤雲宗的財神爺,也是你可以妄加議論的?今天我們彤雲宗就算輸人也不能輸陣,這個賭約我接受了。只是我不要你們的破珠子,你拿博師弟的符甲來賭吧,我若輸了,不但贈與兩位靈珠四十粒,哦不對,是四十顆,兩年之後還給兩位報銷回去的路費,你看如何?」

劉子貴看了看黃走,撐死也就是單竅且沒有了氣勢的武把式有什麼好怕的?與博於銀低聲咕噥了幾句,博於銀似乎有些焦急,隨後劉子貴又拍了拍博於銀的肩膀,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博於銀才點頭答應。

「那就依了於老哥吧,我們擊掌三下,他倆就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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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陸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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