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瘟疫

第三章 瘟疫

茶樓里下棋觀棋的多半是老人,畢竟這茶樓客流從來都不多,此刻又剛過午後,沒什麼年輕人會跑來消磨時光。

於是在一片花白頭髮和蒼老臉頰中,顧懷顯得尤其顯眼,他與幾位相熟的老人打過招呼,便笑談著看向棋盤,倒是沒什麼心不在焉的模樣,只是站在一旁的清明看得明白,跟前些時日相比,顧懷的眼神分明凌厲了許多。

棋盤拼殺,向來是消磨時間的好手段,觀棋不語的道理在老棋友眼裏是不存在的,每盤棋都有亂鬨哄的聲音在支招,偶爾也有氣得臉色鐵青的,可讓了座臉色也就好了起來,還指點別人要下在何處,引來一陣笑罵聲。

幾盤棋下來,時間已經過了傍晚,有家僕模樣的人湊到某個老人的近前說幾句話,那老人也就拱手告辭,多半是家裏有人在催了,其餘老人也文縐縐地告辭幾句,三三兩兩的散去,只剩下孤零零一道身影還坐在棋盤邊上,顧懷倒是認得他,棋癮最大的錢老,幾乎每天都能在茶樓看見他。

平日裏這個時分顧懷也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但今日錢老估計是還沒下盡興,朝着顧懷開了口:「顧公子最近常來觀棋,想來也對此道頗有心德,何不與老夫手談一局?」

這倒是讓顧懷愣了愣,他來看棋多半還是為了消磨時間和靜心想事情,棋力還真沒什麼說法,之前也就是在網上和人下過,背過幾道棋譜而已。

但看了看天色,他還是坐了下來,實話實說自己棋力不精,這倒是被錢老當成了謙虛之語,也就順水推舟讓顧懷執白先行,算是棋盤上長輩對晚輩的禮節。

棋子落下,兩人自然也閑聊了幾句,諸如「公子何方人士」之類的,顧懷也就隨口敷衍過去,只是棋盤上的棋子多了幾道后,錢老就愕然抬起頭,看向了對面的顧懷。

「這開局...公子原來還真不是謙虛。」

「只是實話實說...」

「下法倒是頗為新奇。」

「自己看着棋譜琢磨的,讓錢老見笑了。」

「不會不會...」

言語之間,棋局已經進了中盤,白子被殺得七零八落,已入圍剿之勢,但也還能苦苦支撐,只是怎麼都看不到出路,彷彿敗局已定。

下得輕鬆,老者的話語也就多了起來,閑談之間聊到了最近江寧府內的瘟疫,倒是勾起了拿着棋子苦苦思索的顧懷的興趣:

「瘟疫?」

「有段時日了,倒是還沒傳進江寧城,不過南邊已經死了不少人,城外也已經有了難民,只是關了城門進不來而已。」

他嘆息一聲:「老夫活了這麼多年,也就見過一次『疙瘩瘟』,還是在北境求學的時候,那時候倒也想過日後擇一良方造福世間,可這『疙瘩瘟』實在無葯可醫。」

顧懷若有所思地放下一顆棋子,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錢老是大夫?」

「行醫了大半輩子,勉強配得上這個名頭,」錢老搖搖頭,「但越是這般,一想到這麼多百姓在城外等死,老夫就越是慚愧萬分。」

「錢老真是醫者仁心。」

「光有仁心沒什麼用...前日老夫也曾去城門看過一次,確是『疙瘩瘟』無疑,這一次不知要死多少百姓,老夫卻也無能為力,只能在此處消磨時間,」他捋了捋鬍鬚,又露出些痛心疾首的表情來:「城內醫鋪多半關了門,不知有多少商賈囤積藥材,這世道實在讓人心寒...他們還假惺惺地派人出城施粥,不知做給誰看!」

黑子落下,已入絕境的數顆白子被提起,顧懷卻全不在意,思緒沉進了錢老剛才的那些話里。

直到錢老催促,他才回過神,便下便問:「一邊囤積藥材,一邊施粥?既發國難財,又要好名聲?」

錢老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呵,江寧富商多半靠絲織起家,平日採買蠶絲雇傭織娘不知壓了多少價,如今囤了百姓救命的藥材,還要擺出一副樂善好施的嘴臉...任誰都能看出來掙完錢還想收買人心。」

「終究是做生意,施捨些錢糧藥材,便能搏個不錯的名聲,就算吃相難看,傳的人多了,也就相當於打廣告,生意自然會好起來。」

「廣告?」

「廣而告之的意思。」

「原來如此。」

「而且論到收買人心,這些富商做得還不夠絕,這種廣告的收益太低了點,」顧懷直起身子,慢慢思考着,「應該推出一個人...治不治得好瘟疫是一回事,行走人間救苦救難又是另一回事,往難民里走一圈,裝出悲天憫人的嘴臉,再砸錢造勢宣傳,弄成活佛一般的角色...最好還能煽動一些百姓對官府的不滿情緒,等瘟疫過去,立生祠,開連鎖藥鋪,名利雙收。」

錢老聽得目瞪口呆,眼前的年輕書生話語有些斷斷續續,聽起來有些不切實際,但越是想到深處,就越是覺得這法子透著些陰森的氣味...難道古時那些葯神也是用的這種法子?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視線不著痕迹地輕輕一掃,確認清明被這話題引動了心神,顧懷滿意地繼續:

「當然,事情不能做得太過火,太過火了就會適得其反,畢竟當着官府的面收買人心,莫非是要造反?」

這話一出,一老一少都笑了起來,彷彿只是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旁邊的清明卻是身子瞬間緊繃起來。

「...所以把握好度很重要,既要讓難民感恩戴德,又不至於讓官府覺得大逆不道,這種『造神』運動就確實有利可圖。」

看着錢老最後落下的黑子,顧懷平靜地投子認負,繼續說道:「名利雙收還是其次,最大的好處在於被百姓記住,有句話怎麼說來着...『為眾人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就是這麼個道理。」

錢老細細琢磨這話半晌,隨後搖頭笑笑,不知該說點什麼,只是低頭收拾起了棋子,顧懷卻又跟上一句:

「說起醫術...晚輩倒是有些想法,倒是不知能不能改日叨擾錢老,再聊聊城外瘟疫。」

「公子學過醫書?」

「倒不是學過,只是好奇使然,讀過一本...其中有不少偏方,專治疑難雜症,這『疙瘩瘟』的癥狀聽起來倒是頗為熟悉。」

錢老面色一動,但也覺得顧懷只是異想天開,不過觀其言語,倒是個不迂腐的讀書人,閑聊起來也頗對胃口,便點點頭:「自無不可,老夫就住在...」

記下地址,兩人雙雙起身,錢老略一沉吟,還是問了出來:

「公子說的那本醫書...是什麼名字?」

樓外的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隱隱還飄起了雨花,顧懷帶着聽了半天的清明往外走,聽到錢老詢問,便停下腳步回望過來,笑了笑:

「《赤腳醫生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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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人竟是前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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