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隻狐狸

列車高速駛過開闊的稻田，水窪在陽光下反射出清澈的藍天。

一座座黑色的輸電塔依次掠過窗口，就像一排展翅並手拉手的烏鴉。

最後一趟餐車已經離開，車廂里呼呼吹著冷氣。

一多半人昏昏欲睡，只偶爾能聽到書頁翻動的聲音。

森下明美舉著一本排球月刊，雜誌正翻到今年國青集訓新人的介紹，頁面圖文並茂，還配了五邊形的戰力圖，但這些都沒能吸引她的注意。

她的餘光離開書頁，飄到左邊座位的少年身上。

他四仰八叉地睡在座位上，外套是改良款的現代羽織，身前還突兀地加了一個口袋。ics的黑色棒球帽蓋住了臉，只露出一點碎發，看起來挺軟。下面是同品牌的黑色短T——都是最簡單的那種基本款，卻穿出一種衣架子的感覺。

身高保守估計得有一米八，一雙大長腿在座位前的狹小空間里交叉，蜷得很委屈。

明明連臉都沒露出來，卻讓森下明美產生了一種「這貨應該會很帥」的錯覺。

反而莫名讓人火大。

「別光看啊。」同伴打趣道，「上去要個聯繫方式，勇敢一點，帥哥就是你的！」

「誰看了！我看誰了？」森下明美的目光瞬間回到身前，羞惱地把書拉近，「我看雜誌呢好不好！」

同伴：「好好好，你看雜誌，看雜誌……」

「我說真的！」森下明美冤死了，「我真沒故意看他，我就是覺得，那個人有點眼熟……」

她苦思冥想。

我見過他嗎？在哪裡？？

森下明美還沒想出個結果，列車已經準備到站，猝不及防一個急剎，她一頭向雜誌的方向撞過去，森下明美驚叫一聲，剛剛穩定住自己的身形。

卻見行李架上不知道誰的背包順著慣性往下一滑，眼看就要砸向她的頭頂！

森下明美：「……！！！」

這個速度，根本躲不開！

她驚恐地睜大眼，準備迎接這命運的一擊。

一隻手從半空伸了過來，修長的五指張開，穩穩托住了鼓鼓囊囊的背包。

森下明美愣愣地抬起頭，剛才那個「讓人火大」的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她的旁邊，男生打了個哈欠，輕輕一托，就把沉甸甸的包裹塞回了行李架里。

男生：「沒事吧？」

明美：「啊、沒、沒沒沒事！」

男生點了點頭，抖了抖單肩包，轉身向出口走去。

森下明美這才發現——他還背著一個排球包，剛才放在身體左邊，所以她沒看見。

列車門嘀一聲打開，廣播開始播放下車前的注意事項，陸續有人取行李下車。

同伴這才反應過來，心有餘悸地捂住胸口，「可惡！你沒事吧？還好剛才那位帥哥反應快……喂喂，你怎麼了？」

同伴看著仍舊獃滯的的明美，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幾下，疑惑道，「你被嚇傻了？還是剛才那帥哥給你下蠱了？」

「都不是……」森下明美喃喃道，「里花，我知道剛才那人是誰了……」

同伴：「？？？誰？」

森下明美激動道：「國青集訓啊！是今年入選國青集訓的新人！」

她一把抓起雜誌，兩眼放光地懟到同伴臉前，「宮野春！他是宮野春！稻荷崎的ACE！天啊沒想到真人比雜誌上的精修圖還要帥一百倍！嗚嗚嗚我這輩子圓滿了……」

同伴：「……」

同伴：「所以說讓你少看點排球雜誌，你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森下明美合上雜誌，瞥了一眼車廂門上的站名，自言自語道，「可是他怎麼會來仙台？稻荷崎不是在兵庫嗎？集訓？國青的集訓不是在東京嗎……」

森下明美的視線下移，在地上看到一張嶄新的車票。

她心臟一跳，飛速伸手把車票撿起來，只見上面寫的區間是——

神戶—東京

森下明美：「……」

所以，這人到底是怎麼坐到仙台來的啊！？

……

宮野春在出站口辦了補票和誤乘的手續，請列車長給他開了最近一班回程的車票——他在這方面的經驗異常豐富，操作之熟練，工作人員都驚了。

走了兩步，又被車站裡的便利店吸引，在店員複雜的目光中買了三根烤腸四個麵包兩盒牛奶，手機再次響起。

他把烤腸咬在嘴裡，隨手按下接聽鍵。

屏幕上先露出的是集訓宿舍的天花板，然後是一張微笑並氣急敗壞的臉。

宮侑滿頭十字：「誰能把去東京的車坐到仙台啊！？你是壞掉的鴿子嗎？哈？？地球的磁極對你來說是調轉了嗎！？」

宮野春：「@￥沒#……有%！」

宮侑：「把吃的東西咽下去再給我好好說話啊蠢豬！！」

宮野春三下五除二把手裡的烤腸解決掉，並撕開一個麵包，邊嚼邊慢吞吞道，「……我睡過頭了。」

宮侑嘴角一抽，瞬間以一種居高臨下的不爽臉擠到鏡頭前，就差從屏幕里跳出來打人了。

「你騙誰啊！從東京到仙台是要轉車的好嗎！？你是以為別人都沒坐過新幹線嗎！？」

「啊。」宮野春頓了一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這樣啊……」

宮侑跳腳：「別露出剛剛知道的表情啊！不許想新的借口！你剛才絕對在想新的借口了吧混蛋！！」

宮侑身後，宮治默默路過並感嘆：「難得阿侑氣成這個樣子……話說，能把侑氣成這樣的也就只有春了吧？」

角名偷偷插嘴：「明明自己平時都這麼氣別人來著。」

宮侑：「你們到底站在哪一邊！？」

宮治撇嘴：「當然是站在春那邊，你那麼生氣幹嘛，他這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宮侑調轉矛頭：「就是因為治從小一直慣著他，他才總是肆無忌憚地迷路啊！說起來都是你的錯好嗎！？」

宮治：「哈？？跟我有什麼關係？而且迷路就迷路，這是什麼大事嗎！？反正能回來不就行了！」

尾白吐槽：「你們倆是孩子爸媽嗎……''孩子貪玩不回來都是你慣的''媽媽派和『總之最後會回家不就得了』的爸爸派？？」

他奇怪道：「怎麼會讓春自己坐車去東京？信介呢？」

角名：「春這次不是從稻荷崎走的，而且北前輩暑假要回家，所以不來……」

手機那邊七嘴八舌地吵起來，宮野春習以為常的從排球包里掏出一副藍牙耳機戴上，把手機放到羽織胸前的口袋裡。

這個口袋是他後來找店裡特別加的，這樣他不用一直拿著手機，攝像頭也能正對前方。

方便指路。

宮城的氣候整體比兵庫暖和不少，空氣里也沒有那種潮濕的海風味道，取而代之的是山野泥土的清香。

下一列回東京的車還要等四十分鐘，宮野春坐在等待席上，一邊吃麵包一邊看小電視上的新聞。

這種車站的小電視，播放的大多是成本低廉的本地節目。

什麼車站便當大揭幕啦，仙台名小吃探店啦，或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本地新聞。

宮野春看著看著就困了。他昨天拍攝到三點才結束，四點到車站坐著等最早一班的新幹線，說睡過頭完全是大實話。

至於到底是怎麼轉車的？

鬼知道。反正他自己也不記得了。

手機里的吵鬧和電視的聲音都越來越遠，快要睡著的時候，宮野春猛地一低頭。

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還有點懵。

他抬起頭，小電視上正在播的內容變了。

宮野春的眼神也跟著變了。

他的瞳仁中，一個靈活的黑色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助跑起跳，將球扣下。

……

宮侑第N+1111次和宮治打完架，終於想起來手機那邊還有個可憐孩子在等回東京的列車。

他拿起手機，之前的電話已經掛斷了。

備註是「笨蛋路痴」的Line聊天窗口，最新的記錄只有一條消息。

-笨蛋路痴：侑，我去烏野一趟。

宮侑：「………………」

靠！去你妹啊！你能找到野字的一半算我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