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雨天的夜晚總是來得更外得早，哪吒站在窗前一邊觀察著樓閣，一邊抓着頭髮，用頭繩胡亂地扎了個馬尾。
昏昏沉沉的街道上，只有攢著雨水的坑窪。眺望遠方一處樓閣早早地點起了燈籠，成了整個四方鎮最引人矚目的地方。
肚子咕咕嚕嚕的叫聲讓他收回視線，他摸了摸肚子心道，好餓啊。小爺今天一天都沒吃飯。一會兒下樓要吃回本，小爺的銀子不能白花。
哪吒打了個哈欠下樓，環顧四周，就看到了敖丙坐在靠窗的位置。
月白色的長衫上落着瑩瑩燭光，光靠着挺拔的背影就能引得小姑娘們頻頻側目。不過對他來說，還是面前一桌子飯菜更重要。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碗就開始狼吞虎咽。
「……你是逃難來的嗎？」敖丙發自肺腑地詢問。
哪吒抬起頭，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臭泥鰍眼裏的嫌棄。他咽下嘴裏的食物：「你餓一天試試。小爺我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怎麼了。再說了這還是小爺我付的錢。」
敖丙：「……」
哪吒看向敖丙狐疑：「你不會又在罵我吧。」
敖丙：「你想多了。我是一位文雅的人。」
哪吒切了一聲，小聲嘀咕：「小爺還不知道你，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稍有不慎就掉進坑裏了。要想讓你老實就得堵住你的嘴……」
敖丙：「……我聽見了。」
「聽見了又如何？小爺還怕你不成。」哪吒切了一聲。
敖丙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然後說道：「剛才同這裏的水族聊了聊，發現了一件事情。」
哪吒將菜放進了碗中，問道：「什麼事情？別故弄玄虛，小爺困死了懶著跟你玩猜謎遊戲。」
敖丙督了他一眼，繼續說：「從劉家村來到這裏的人都在。」
哪吒吃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放下碗看向敖丙：「都在？」
「都在。」敖丙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眼裏的情緒，淡粉色的嘴唇一張一合，吐出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包括劉達。」
哪吒聞言心頭一震，劉達是村長兒子的名字。按他的判斷劉達已經死了，可是生活在四方鎮的水族卻說，劉達還在碼頭做工。一個死人，在碼頭做工？想想就是匪夷所思。
敖丙抬起眼眸，琥珀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笑意，慢條斯理道：「怎麼，你害怕了？」
「就算你被嚇得尿褲子了，小爺都不會害怕的。」哪吒給自己倒了杯酒，看着酒杯里酒水，語氣輕快道，「無外乎就是有人假冒了劉達而已，問題是那人到底是假冒了活劉達還是死劉達。」
「各位客官，」店小二高昂的聲音在鬧騰騰的廳室里脫穎而出，「今日是小店開店的第十年，東家請大家喝酒。」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拍手稱讚。
哪吒心情頗好，對着敖丙說道：「小爺的運氣真好，趕上了酒水免費。臭泥鰍你的計劃落空了。」
敖丙聳肩：「能坑到飯菜住宿的錢，也是我賺了。」
「你就嘴硬吧。」哪吒心情頗好地喝了幾杯酒。
「你別喝多了，」敖丙看了一眼哪吒，說道，「明天還要去找劉達呢。」
「啊啊啊，知道了。小爺做事有分寸，才不像你這個臭泥鰍呢。」
敖丙白了哪吒一眼，就上樓去了。
「跑了？」哪吒嘆了口氣，搖搖頭心道，小龍還真是不禁逗。算了，小爺也趕快回去睡覺吧，困死了。
他打了個哈欠又伸了個懶腰，打算回房休息。在路過一對酒友時，他聽到了兩個醉漢的醉話。
「說起來，今天晚上妙音娘子又要登台奏樂了吧。嘖，可惜啊，咱們這些窮鬼是沒法欣賞到了。」
「就你還欣賞？可別逗我了。」那人拍了拍趴在桌子上的同伴，調侃道。「你就是想看人家漂亮的臉蛋罷了。」
「那又怎麼樣，愛美之心人皆有之[1]。」
「沒辦法，誰讓秋水閣的入門銀子就讓我們這些窮鬼望而生卻呢。妙音娘子的真容也只能是那些富商老爺們欣賞了。你我就只能坐在這裏，遙望秋水閣的燈火通明了。」
哦，原來剛才看到那個地方是秋水閣啊。看起來是富人們尋歡作樂的場所。哪吒又打了個哈欠，算了不想這些沒用的了。小爺明天還得跟臭泥鰍出去呢，早點睡啊。
牛毛細雨落在青瓦上，細密的雨珠匯聚成一股細流，順着凹槽傾瀉而下。一隻壁虎倒掛在瓦下，黃綠色的眼睛倒映出屋中人的身影。在一道閃電后，壁虎已經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一早，尚在睡夢中的哪吒就被敖丙的敲門聲拍醒了。
一睜眼，深色的木板映入眼帘。哪吒盯着上方發獃，直到敖丙進屋了他還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勢。
「喂，你中風了？」敖丙尖酸刻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哪吒慢慢地移動眼珠，分給敖丙一個眼神。
敖丙挑眉：「終於捨得從夢裏醒來了？」
「你才做夢呢，小爺只是在想事情。」哪吒扶著自己重重的腦袋坐了起來。
「哦，那你用你的腦袋想出了什麼？」敖丙吹了吹指甲，「該不會是經過你左思右想，你終於決定今早吃粥？」
哪吒：「你非要一大早來跟小爺鬥嘴嗎？」
敖丙微笑：「當然不是。只不過是見到你這張臉后，就情不自禁地說出來而已。」
「……那你閉嘴吧。」哪吒背過身子，他此刻並不想看到臭泥鰍的臉。
剛出門，一股冷風襲來，就讓意識混沌的哪吒瞬間清醒了過來。他搓了搓胳膊心道，今天早上真冷啊。
「你這是冷了？還真是稀奇，我還以為你從來都不怕冷呢。」敖丙抱着手臂說道。
哪吒死鴨子硬嘴巴：「你哪隻眼睛看到小爺怕冷了。」
「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那一定是你瞎了。」
敖丙嘖了一聲：「我瞎不瞎不一定，但是你現在凍得像一個鵪鶉。」
哪吒深吸一口氣，冷靜，冷靜，哪吒。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到了劉達做事的地方后，兩人很快就找到了劉達。哪吒掃了一眼，一身短褂，臂膀結實，一看就知道這人是在碼頭做工。臉上帶着憨厚的笑容，讓人倍感親切。
「二位是在找我嗎？」劉達摸了摸頭詢問。
哪吒直白：「啊，找你。你爹娘問你什麼時候回去，這麼多天不給他們老兩寫信——你幹什麼！」
哪吒捂著肚子怒視敖丙，敖丙放下胳膊，面帶微笑：「注意形象，丞相囑咐我看着你，不讓你破壞西岐形象。」
「你——」哪吒剛想爆粗口，就聽到劉達略帶苦惱的聲音。
「實不相瞞，不是我不想寫信。只不過一個月前做工的時候，砸傷了手。現在的我連筆都握不住，寫不了字了。想要託人代口信，但是大家都很忙，所以就一直拖着了，沒想到竟然讓爹娘擔心了。」
敖丙溫和地笑了笑：「原來如此。那我們便放心了。」
「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劉達露出疑惑的表情。
哪吒：「是啊，我們都以為你被害了。你是不知道，你家裏面現在都亂套了。一個不知名的邪祟天天去你家鬧騰。」
「啊，那我爹娘沒事吧。」劉達面露憂色。
哪吒躲過了敖丙的肘擊，先是挑釁地看了一眼敖丙，接着回答：「沒事，邪祟什麼的早就被小爺驅散了。」
劉達鬆了口氣：「那就好。」
「你不回家看看嗎？」哪吒歪著頭詢問。
劉達：「在下相信二位的能力。而且，若是家中有事，兩位不會這麼悠然自得地前來。」
哪吒笑了笑：「說得也是。」
敖丙：「說起來村中其他人也在嗎？他們的父母也很想念他們。」
「在的在的，就在那邊。」劉達指著對面正在務工的同鄉們。
哪吒抱着手臂看着敖丙跟劉達，舌尖抵著牙床，烏木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精光。
「劉達，快點過來。快把這些東西送去秋水閣！」遠處傳來喊聲。
劉達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那個，我就先失陪了。」
敖丙善解人意地點點頭。
哪吒挑眉：「走了？」
敖丙：「話已經帶到了，當然該離開了。」
在路過兩個正在搬運貨物的人時，哪吒聽到了兩人聊天。
「劉家村那小子還真是有福氣，給秋水閣送貨，那豈不是不用花錢，就能看到裏面的漂亮姑娘們了么。」
「沒辦法，誰讓人家得了妙音娘子的眼緣呢。早知道一個月前我也在就好了……」
一個月前，哪吒捕捉到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
他一手搭在敖丙的肩膀上，跟敖丙咬耳朵道：「意外之喜啊，臭泥鰍。今晚要殺去他們的老巢嗎？」
敖丙拍開哪吒的手臂，淡淡道：「把你的手拿開，我的衣服都濕了。」
「能被小爺勾肩搭背是你的榮幸。」哪吒捏了捏手指，咋舌，「你身上真是太涼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掉進冰窟窿里了。」
敖丙蹙眉：「那也比你像一團火一樣燒人強。少廢話，干正事了。」
哪吒拉長聲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