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

紅塵如同家中長大后專門與長輩作對的孩子，雙眼看似清澈，實則，腦子裏就想着怪主意。

顏來扯過衣裳，不與她計較，揮袖撤下錦帳，將人趕了出去。

這時皇後來請二人用膳，貴妃也來了。

紅塵眼中的光變了，她悄悄拉着顏來，「貴妃似乎是仙族人，下凡歷劫或被貶下來的。」

天邊掛着晚霞，瑰麗色的光與白雲交織在一處，如同綉娘手中精美的綉線，織出絢麗的綉品。

顏來扭頭看着面容素凈的女孩，美麗淡雅，「你如何知曉的？」

「我探過她的筋骨，有仙根，我也探過皇后，都是一樣的。」紅塵自顧自開口，指尖玩弄著腰間的美玉，唇瓣微勾，勾出幾分冷意，「有趣不？」

顏來聽到這裏也很驚訝，少不得多問幾句，紅塵卻說道：「此事該問司命仙子才是，不過，也有些事情不在司命的掌控中。」

顏來一頓，「所以，你想怎麼做？」

「我想知曉她們是什麼人，女子相愛，不像是司命做出來的事情，我猜測她們是仙族人不假，卻只是仙族人的一魂一魄。也就是說她們本身還在仙界，放出魂魄來人間歷劫。我探不出她們究竟是不是都殘缺的魂魄，亦有可能，她們一人是魂魄，一人是仙族人。總之，什麼都有可能。」紅塵細細分析，面容含笑，卻有幾分嘲諷。

她繼續說：「你們仙者欺世盜名，自己不敢露出情愛，便拿魂魄來人間談情說愛。」

顏來聞言后想起一事，「你的魂魄不知所蹤，會不會是你的魂魄？」

「我的？」紅塵面色露出古怪，不可置信地看着顏來，「別往我身上潑髒水，本座行得正，坐得直，哪怕喜歡天後也明刀明槍去奪，犯得着這麼偷偷摸摸？」

「這倒也是。」顏來點頭附和，「今晚，我召司命來問一問。」

紅塵不解，「司命是你家的嗎？你召她就來？」

「試試。」顏來抬首整理自己的髮髻，瑩白的指腹撫摸過自己秀髮上的步搖，微微一笑，「倘若是你，那你和誰談戀愛？」

紅塵：「……」我和你娘談戀愛。

她狠狠瞪了一眼，循着記憶朝長春宮主殿走去，顏來不急不緩地跟上。

今日中宮小宴，只有皇后貴妃，與兩位客人。

兩人到時，貴妃已至。貴妃一襲天青色對襟如意暗紋的裙裳，髮髻上步搖亦是以青色為主，整個人偏於淡雅，似煙雨朦朧的江南走出來的仕女。

貴妃起身，柔柔地朝兩人行禮表達謝意。紅塵淡笑，「貴妃可真好看，我也喜歡你的相貌呢。」

聞言，貴妃小臉慢慢地紅了，悄悄看向皇后，皇后朝她招手，她順勢朝皇後走去。皇后微笑，「姑娘說笑了，還未問姑娘名姓。」

「紅塵。」

「姑娘貴姓？」皇后問道。

紅塵說道：「紅。」

「百家姓中有紅姓嗎？」皇后疑惑，求知若渴。

坐在她身側的貴妃不忍她被糊弄，小心說道：「並無紅字一姓。」

顏來代為答道：「她與兩位娘娘玩笑，她姓楚，楚紅顏。」

皇后釋懷，「原是楚姑娘。」

玩笑間四人落座，兩人坐在一起，宮娥們魚貫而入，奉上美酒佳肴。皇後端起酒杯朝紅塵道謝，「那日多虧楚姑娘相救。」

「些許小事不必記掛，我好奇你二人為何會入宮？」紅塵端起酒杯，凝望杯中清澈酒液，唇角嫣紅。一側的顏來抬眸看向皇後身側的貴妃。

貴妃似乎年歲不大，皇后三十歲，貴妃不及花信。

貴妃沉默，端莊優雅，兩人氣質相仿，冰肌玉骨。

「我與陛下青梅竹馬，自幼定親。貴妃父親乃是大司馬大將軍，陛下為顯恩德，特地召入宮問貴妃。」皇后三言兩語就說清楚了。

都是為了家族。

紅塵眸光一閃，說道：「我以為是你們約定好的，那個皇帝……」

話沒說完，腰間被人揪得作疼，紅塵吸了一口氣，顏來代為說道：「娘娘幼時受家族庇護，榮華富貴，該擔起家族的責任。」

紅塵想反駁，擱在心中想了想，實則無甚意思，辯之無用。

皇后與貴妃也不是多話之人，小宴有些寂靜，只聽到幾人呼吸聲。皇后貴妃都是儀態端莊之人，少言寡語，姿態優雅，對視間更是盈盈一笑，無聲更似有情。

紅塵憋了半晌詢問：「那日是怎麼回事？皇帝為何回過來？」

「宮中謠言罷了，陛下被其所惑，本宮已懲治嚼舌根之人。」皇後言辭淡淡，語氣更是雲淡風輕。

紅塵窺見貴妃面色發白，似有害怕，她便也不問了，橫豎是人族宮廷的事，與她無關。

顏來與她心思不同，下意識釋放神識去搜尋皇后貴妃的根底，奈何她受傷太重，靈力有限，探尋得結果與紅塵一致。

仙根、魂魄。

宴席過半，黃袍男子闖入，劍眉星目，年過而立，他大步邁進，目光卻沒有落在皇后貴妃身上，而是望向了紅塵顏來。

皇后慌張起身，忙行禮解釋：「臣妾見過陛下，這是臣妾的遠房妹妹。她們初入宮廷，不知禮數，還望陛下恕罪。」

身在人間，紅塵顏來識趣地起身行禮，貴妃打了個哆嗦，倚靠着皇后，艱難地拉住她的手腕，「阿姐，陛下眼神不對。」

皇帝笑着詢問皇后：「聽聞皇後宮殿藏了兩個美人。」

聞及美人二字，皇後面色大變，「外人不知內情，她們並非是、並非是、她們有了婚約，這回入宮特地看望臣妾。」

紅塵眨了眨眼，似是明白什麼，冷酷一笑，顏來卻面露厭惡，她手上的手串劇烈跳了起來。

顏來掌心覆在手腕上，壓制着手串的躁動，她冷冷地望了一眼，與皇后說道：「陛下來了，我等不打擾娘娘了。」

言罷，她拉着紅塵的手就要離開。

貴妃惶恐至極，皇后推她一把，道：「貴妃也該回宮了。」

貴妃不想走，依依不捨看她一眼，皇後面露肅然，再也不見往日的溫柔。貴妃心中一頓，不舍起身，朝着帝后盈盈一拜，徐徐邁步離開。

走出正殿，貴妃深吸一口氣，淚水盈盈而落。她僵持着身子朝前走，月落烏啼，月影孤寂。她一人離開中宮，三步一回首，淚水盈盈。

紅塵與顏來站在樹梢，紅塵眸色不忍，「我想殺了人族皇帝。」

「意氣用事，我們不可干涉人族的事情。」顏來搖首，指尖觸碰繡口的牡丹花，受人恩惠，當及時回報。紅塵卻說道：「她們為了家族不會離開的。對了，皇後有一子，陛下長子。」

顏來眼中一片孤寂，「人族皇帝還有十多年的壽命。」

紅塵落寞，撫順自己身上的大袖衫，露出肩膀的一片肌膚，她有些不耐煩。顏來抬手，一陣風將她的身上的衣衫撫正，「換一件，這件不適合你。太瘦了。」

「你是覺得……」話沒說完，面前多了一人，顏來及時擋住她的身形，低喝一聲：「穿好衣衫。」

無端間風更大了些，險些將紅塵吹倒，風過，她的衣裳也正了，只是蓋住她的脖子，恨不得將下顎也一併蓋住。

衣裳有些怪異，少了那股風韻。

「人家都這麼穿，偶爾露一露，也無關緊要的。」

「我也給你準備一套，露一露肩膀給我瞧瞧不好嗎？」

紅塵極為不滿。顏來卻與來人說話了，「司命。」

司命瞧了顏來一眼，身子一歪，腦袋一歪，一眼瞧見了紅塵，她驚訝：「你來人間勾搭人家姑娘？」

「你為何不說我來人家找根骨奇佳的女孩做弟子呢？」顏來出聲反駁。

三人懸於樹梢上，頗為不雅。好在紅塵設了結界，凡人瞧不見她們。

司命擺擺手，不吵架，問：「叫我作甚？」

「人族皇后是何命格？」顏來開門見山問。

司命朝正殿望了一眼，「普通命格，你想要收她做弟子？」

「她是仙根。」紅塵從顏來身後探首，腦袋搭在顏來肩膀上，姿態曖昧。

司命驚訝得合不攏嘴，顏來悄悄紅了耳根，但她並未挪動，催促司命回答。司命掏出命簿翻了翻，「哪裏來的仙根。」

顏來與紅塵對視一眼，紅塵眼睛亮了亮，極為靈動。顏來唇角彎彎。

三人掛在樹梢掛了片刻鐘，司命查了許久也沒有查到哪裏不對勁，她憨憨笑了，「你們知曉是哪位仙友的轉世嗎？」

「若是知曉還問你？」紅塵嗤笑。

司命一頓：「你這姑娘好凶，小心嫁不出去。上神，我這裏安排的是尋常命格。」

「命運如何？」紅塵問。

「太子謀逆，東窗事發，皇后被誅。」司命簡單道一句。

紅塵眨眨眼，「能改嗎？」

「怎麼改？」司命傻眼了，她定下的命格怎麼改啊。

紅塵如同來了菜市場般討價還價，「比如皇帝早死，太子登基，奉她為太后。」

「太子登基也與她無關，她又不是太子的娘。她是過繼的兒子，她命中注定無子無女。」司命翻了白眼。

紅塵怒火衝上頭腦，什麼破司命，她抬手要打人，顏來及時抱住她的身子，並與司命說道：「你去看看皇后的身子，探一探她是哪位仙友。」

司命尷尬極了，工作失誤，灰溜溜地溜進正殿去查探。

紅塵歪頭看着顏來，「你又抱我。」

「嗯？」顏來這才意識自己到兩人貼得緊密，羞得急忙轉身，身上卻染上了紅塵的氣息，是淡淡的花香。

她羞得難以見人，被佔了便宜的紅塵似無事人回望着她，「你占我便宜，你怎麼還羞得臉紅了。」

到底是誰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