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所謂真實（二）
第五十九章所謂真實（二）
鐵盒子四周有最嚴密的防守，激光、電子門、警報器，還有各種各樣的機關。
即使最厲害的軍隊，來到這個地方，一時間也束手無策。
魚七秒幾個孩子，仗着體型小，還有道具加持，輕而易舉混到鐵盒子內部。
然後——
「這是什麼鬼地方？」弒雲天捂住嘴巴，低低發出質問。
空氣中漂浮着一股讓人難受的氣味。
不算難聞，但是讓他們幾個胸口悶悶的。
周圍光線昏暗，入口處有許多顯示燈頻繁閃爍，也不知道有什麼用處。
盒子裏的人寥寥無幾，每個人身穿同樣的無菌服，行色匆匆，對話間一股冷漠又公事公辦的意思。
「情況如何？」
「這也就意味着，對照試驗可以順利展開了。」
幾個孩子達成共識，悄無聲息潛入裏面。
「走。」他們咬咬牙，做出決定。
線分成兩股，一股是透明的輸送線，一股是黑色的檢測線。
「啊！是夙筇！」弒雲天想起來的。
合金外有一個個介面，鏈接不同的線，密密麻麻。
「他們在說什麼？」
顯示屏里的內容，似乎是把某個顯微鏡的影像放大，然後投在屏幕中。
魚七秒踮起腳尖，仔細分辨儀錶盤的外國文字。
莫非，這就是殭屍王說的，沒有消失的心魔？
未免太離奇了。
魚七秒隱約猜到數字的含義，「是我們都有的奇怪編號嗎？」
輸送線鏈接周圍，標有各種複雜標籤的儲藏器皿，源源不斷像橢圓內部輸送什麼。
「難道他們要研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毀滅這個世界？」
那個空間光明不止，聲音無法傳遞，只有混沌和壓抑。
「應該是什麼實驗，什麼試驗品……」
可這裏是遊戲世界，他們是闖到終極圈的玩家，有排名前列的等級，還有各種各樣的技能和道具。
這群人要研發的東西，或許比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更加危險，而且，範圍已經不止於這個世界。
「他們走了！」弒雲天非常勇，「我把門縫擋住，我們進去吧！」
安安幼嫩的臉，露出明顯的不屑。
連圈界都能對付，更何況幾道防守線？
「也對。」
同樣的場景，在夙筇製造的幻境中，出現過幾個畫面。
「還要再進嗎？」
如果他們幾個，只是機構中的普通小孩，恐怕連鐵盒子的防守，都無法突破。
「都到這種地步了，還怕什麼危險？我們總要弄清楚，這個基地的本質。」
「一切正常。如果沒有意外，他們將會同時成型。」
由於放大倍數太多，讓人一時間搞不清，究竟是哪個部分。
蛋頂端，鐫刻着一串數字：19999。
「真的要這麼做嗎？感覺前方很危險的樣子。」
「喂，你們看這個。」鹿書凡指向總顯示屏，「有沒有覺得，挺熟悉的。」
即使他讀書期間學業優異，也只能認出一部分，大概和人體細胞和組織有關。
「明白，基地已經做好萬全的基地，請領導放心。」
「希望一切順利。」為首那位看起來像領導者的男人，聲音略低，「研發一個完美的實驗體，代價太大，我們無論如何也要保住他。」
都已經走到這裏，哪有停止的說法。
幾個大孩子互相看了一眼。
「進。」安安發出一個單字，催促他們快點探索真相。
總顯示屏是一處閉塞的空間，隱約能看到一團人影。
檢測線鏈接外面的儀錶盤和顯示器，實時檢測蛋內部的畫面。
那個物體外殼由硬質合金打造而成，非常堅硬，甚至可以防子彈。
裏面是一條長長的圓形走廊，掛滿各種各樣的顯示屏和儀錶盤，閃爍的速度更快。
魚七秒和小夥伴，又穿過兩圈圓形走廊，看到更加複雜的顯示屏和儀錶燈，然後才走到最後一個形似橢圓的奇怪物體前方。
「嗯。」安安萌噠噠點點頭，看向堅硬的蛋，小小聲嘀咕，「錯、了。」
他原本想找夙筇，結果二分之一的概率，居然闖進ERROR所處的實驗室。
算了。
只要碰上這個傢伙，很少有正確的選擇。
「他。」安安用稚嫩的手，指向橢圓蛋，「里、面。」
「有誰在裏面？難道要我們把蛋殼打破？」
安安搖搖頭，示意魚七秒靠近蛋殼。
魚七秒走到距離蛋殼半米的位置，才發現，編號旁邊有一個小小的觸摸板，可以檢測指紋。
安安摸摸嬰兒服的口袋，從兜兜里拿出一片透明膠布，貼上去。
指紋開始檢測。
檢測成功，蛋殼慢慢裂開一條縫。
幾個大孩子目瞪口呆。
「你什麼時候弄得？」
安安現在的語言能力很難解釋，索性沒有回答。
進門入口和儀錶盤操作處，同樣有指紋檢測。他看準那位領導按過指紋的地方，趁著所有人都沒注意，黏了一份下來。
「行啊你，就算變成嬰兒，也很有一套。」
「未卜先知，不愧是安安大佬！」
安安平靜地看他們。
才不是未卜先知。
而是這個牢籠，同樣是自己的噩夢。
橢圓蛋殼彷彿天女散花般，緩緩打開。
裏面是一層半透明的薄膜，宛如一顆真正的蛋，裹着蛋清還有最裏面靜靜漂浮的小小身影。
那應該是一個成型的嬰兒，臍帶鏈接着從蛋殼外伸進來的線，心跳和呼吸還算勻稱。
他的臉已經發育成型，即使在蛋殼內浸泡太久，從骨相也能大概判斷出來。
是ERROR。
「這是什麼科幻大片？」弒雲天難以置信。
「我認為，應該不是科幻大片，還記得這個圈的名字嗎？」
「所謂……真實？」
安安無法解釋太多，索性把研究資料翻出來，播放給他們看。
8008是一項由多個國家秘密參與，即使備受譴責，依然無法徹底禁止的人類實驗。
準確來說，是人類篩選實驗。
從幾十前面開始，世界頂尖的醫學家和生物學家，紛紛聚集於此，埋頭研究人類非自然生殖，也能進行繁育的可能性。
經過漫長的研究，他們一項項篩選人類繁衍所需的物質，並且通過提取或者合成，然後投入實驗。
研究者將優秀的父本和母本基因融合，然後放到實驗器中，通過輸送所需營養的方式，迫使他們來到世上。
從第一次基因融合，到第一個嬰兒誕生，歷時整整十三年。
期間有太多太多發育成型，卻因為技術缺陷，因而夭折的嬰兒。
第一個孩子誕生，研究者用1號稱呼他，慶祝實驗取得突破性進展。
然而，他們沒有開心太久。
畢竟不是自然生殖，1號實驗體生命特徵不穩定，僅僅存活40個小時便離開人世。
血淋淋的例子在前，研究者非但沒有吸取教訓，反而還要『越挫越勇』。
他們擴大實驗基地，增加實驗體數量。同時培育幾十甚至幾百個實驗體，過程中不斷完善技術。
終於，在無數犧牲之後，他們的技術漸漸成熟。
研究者還不滿足。
他們製造的人類太普通，他們需要更卓越，更完美，能夠達到真正永生的人類。
再然後，一場轟轟烈烈的優選實驗開始了。
每個實驗體被他們編號，打分，評估成為優秀人類的潛力。
分數高的實驗體，會被研究者分析基因和培育方式，然後投入培育新一輪實驗。
這項罪惡的實驗，秘密進行了幾十年，迎來兩顆震驚世界的雙子星。
編號19999和編號20000的實驗體，從融合階段開始，就展示出非凡的潛力。
此後每一個步驟，他們都以讓人可喜的速方向成長，各項數據遠遠超過優秀線，甚至比他們制定的滿分標準還要高。
基地領導早就決定，他們之中第一個誕生的嬰兒，作為基地最完美的試驗品，享受最頂級的待遇。
而第二個誕生的嬰兒，將作為對照組，以最錯誤的方式對待他，驗證不同環境對完美個體的影響。
「艹！」弒雲天憤怒地爆了個粗。
他原本還天真的以為，這個基地戒備森嚴，搞不好在研究毀滅人類的大殺傷力武器。
結果，他們研究的對象，竟然是人類本身。
「冷靜，這裏是遊戲世界，冷靜。」魚七秒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肉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所以，他是ERROR，資料中另一個完美實驗體是……夙筇嗎？」
安安沒說話，眼底流露出不符合年齡的憂愁。
安安一直記得基地的事，也明白他們暗中的勾當。
他時常在想，如果自己得分低一些，他們就不會用自己的基因型，投入新的研究。
夙筇也就不會誕生了。
那樣的話，後來的事情不會發生，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
可是，即使進入遊戲世界，也沒有如果。
『嗶——』
突然，一聲極具穿透力的刺耳聲音，響徹整個實驗室。
魚七秒雖然搞不清狀況，但是意識到有人靠近，他飛快關閉橢圓蛋，一把抱起安安。
「快躲起來！」他提醒幾個小夥伴。
他們利用道具，勉強找到藏身之地，就聽到腳步聲紛迭而至。
為首的男人，看見實驗室內部的狀態，深深皺起眉。
「誰來過這裏？我說過多少次，進來之前必須跟我申請！」
「沒有啊。」大家露出無辜的眼神。
「算了，先看看實驗體。」
事出緊急，男人暫時沒有心情跟他們計較，飛快走到橢圓蛋旁邊。
蛋殼再次打開，身穿無菌服的實驗者立刻圍過去，拍照錄像，詳細登記實驗體的情況。
「小心點，這可是我們嘔心瀝血才創造出的，最完美的實驗體，不能有半點差錯。」
「領導。」旁邊人小聲提醒，「隔壁那個實驗體，也快要出生了。」
「先不管它。」領導說，「當初已經說好了，最開始出生的是完美實驗體，第二個出生的是對照組。既然他基因那麼優秀，應該有自己誕生的能力吧？」
「什麼屁話！」鹿書凡無聲叱罵。
「安靜，別被發現。」魚七秒提醒。
即使非自然生育，但為了謹慎起見，研究者還是為實驗體模擬了人類分娩的過程。
將薄膜破開一個小口，讓他慢慢從裏面出來。
皺巴巴的小孩被裹上毯子時，午夜的鐘聲正好敲過零點。
一聲嘹亮的哭泣，劃破漫漫長夜。
恰此時，領導接到來自另一個實驗基地的彙報。
「領導，另一個實驗體先哭了，這怎麼算？」
「什麼？」領導難以置信。
那個實驗體，準備就緒的時刻，比這個實驗體晚，但是出生過程卻早一些。
他們一個踩着年末的鐘聲，一個攥著新年的指針，同時來到這個世上。
究竟該怎麼算？
領導沉思良久，宣佈道，「按原定計劃，先誕生的是實驗體，后誕生的只能作為對照組。」
說完，他看向襁褓中，對此一無所知的孩子。
「別怪我，只能怪你自己不爭氣。」
——發出哭聲之後，ERROR的意識漸漸復甦，意識到自己身處何處。
還真是，心魔。
永永遠遠，無法逃離的心魔。
研究團隊早就做出決定，最優渥的生存條件，只為完美實驗體提供。
淪為對照組的ERROR，被隨意安放在旁邊的枱子上，只需要給他最基本的生存物資。
總而言之，活着就行。
原本圍在ERROR身邊的人們，變戲法似的消失，去隔壁基地伺候真正的完美實驗體。
離開時，有人還發出抱怨，怪ERROR不爭氣，白白耽誤他們時間。
所有人都離開后，幾個小夥伴才鑽出來，迫不及待靠近枱子，瞻仰嬰兒狀態的ERROR的大佬。
「噗嗤——」
「你這個樣子，比安安還嫩。」
「挺可愛，真的。」
ERROR靜靜躺在那兒，眼睛沒有什麼神采，一副對世界充滿絕望的樣子。
孽子！
他設計的初始遊戲，不應該是這樣的。
故意整他是吧？
「我們現在怎麼辦？要去夙筇那邊嗎？」
「不。」安安搖搖頭。
時間已經過去一天，按照遊戲設定，他長大一歲，可以說簡單的辭彙，「危險。」
現在，基地里所有研究者，肯定都聚在夙筇的實驗室。
他們想要闖進去，很難不被發現。
「安安說得對，我們已經搞清楚這個實驗基地本質，接下來不能這麼冒失。別忘了，這場遊戲達到100%完成度，大家才能回到現實。」
「有道理。聽他們的意思，夙筇暫時不會有事。但是……」
讓小棉花糖一個人獃著，大家總有些不放心。
安安說，「一會兒，見面。」
「真的嗎？那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等待跟夙筇見面吧。」
「好！」
與此同時，夙筇意識恢復，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好難受。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難受。而且不止身體層面，精神層面也覺得快要崩潰了。
眼前圍着一群陌生人，說着聽不懂的話。
夙筇想要發出聲音，呼喚夥伴，結果只能發出哭泣而已。
那些穿同樣衣服的陌生人，把食物送到嘴邊，用暖暖的襁褓包裹夙筇，還給他講故事唱歌。
可無論他們做什麼，夙筇內心，無法產生一絲一毫親近感。
或者說，他們表現得越諂媚，夙筇便覺得越難受。
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
那些夥伴呢？
難道他們已經離開遊戲，只剩下夙筇，孤零零呆在這裏。
夙筇原本覺得無所謂。
他們本來就來自遊戲外的世界，擁有自己的生活。
見面那天，夙筇就做好把他們送出遊戲的準備，清楚彼此終將分別。
可是，真的只剩下自己，夙筇比想像中更加寂寞。
這應該就是人類所謂的不舍吧。
因為一開始就註定分離，所以旅途□□同經歷的時光，只是徒增寂寞罷了。
現在只不過剛開始而已。
他們告別這個遊戲之後，未來漫長的歲月，永永遠遠只剩下夙筇一個。
又一次，只剩下他……
等等。
夙筇覺得自己腦子壞掉了。
為什麼要說又？
「好了，他不愧是我們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製造出的完美試驗品，智力開發速度遠遠超過正常人類。」
「才三個月，他已經有思維意識了。我想，半歲學會說話走路，應該不成問題。」
「接下來就是各個學科，各項技能，將所有人類文，全部灌進他的腦子裏。然後，就是那一步了吧？」
「那一步真的要做嗎？總覺得，一不小心就會玩死他。」
「不會死的，你以為基地做了那麼多次實驗，養了那麼多次孩子，是為了什麼？」
「他啊，就算想死，也不會死。」
「可憐的孩子，珍惜你最後的時光吧。」
最後的時光？
夙筇聽到這句話，有點不太明白。
明明說他不會死，為什麼又說『最後的時光』。
他究竟會不會死。
天漸漸亮起來，在安安的指引下，魚七秒他們快速摸清楚基地的地形，並且收集到更多資料。
但是最機密的資料，他們線索有限，暫時還無法接觸。
到了中午，按照遊戲世界的標準計算，夙筇和ERROR同時滿半歲，不負眾望的學會說話和走路。
不過，他們兩個成長方式，確實天差地別。
ERROR處於放養狀態，只有一天六次餵奶的時候，研究者才會出現。
後來發現這孩子，一天吃三頓也能活着，研究者乾脆減少投喂的次數，把他放置在那兒任由自生自滅。
連弒雲天抱着ERROR到處亂，都沒有發現。
而夙筇，每天被一大堆研究者前呼後擁，沒有一秒鐘落單的時刻。
大家想要跟夙筇接近，比遊戲中最難的任務，還要難幾百倍。
正當他們以為，至少要等明天，才能見到夙筇時，轉機終於到來。
研究者經過半年觀察，確定夙筇就是他們需要的，遠遠超過普通人的優秀人類，決定把他介紹給大家。
這次介紹會，基地的所有孩子都會參與。
魚七秒他們幾個，迫不及待佔據最佳位置，琢磨能不能趁機跟夙筇說話。
所有孩子落座之後，夙筇才姍姍來遲。
他的打扮和其他孩子不同，衣服格外精緻，脖子背後也沒有商品標籤。
孩子們一看就知道，他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
生活在基地內的孩子，雖然不像完美實驗體那樣，接受近乎苛刻的訓練。但他們接觸的課程和技能練習，遠遠超過同齡人，因此早早接觸人情世故。
所以，他們知道。
人生而不平等。
他們誕生之初，就有一個分數，決定自己往後的人生。
分數高的孩子，享受優渥資源，以後會成為對基地有用的大人。
而分數低的孩子，最大的貢獻，只有參加各種各樣的人體試驗。
像20000這麼完美的孩子，基地肯定會傾力培養吧。
「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基地最完美的實驗體。除了編號之外，基地還賜予他一個代號，真理。」
「你們要記住，他就是這個基地的真理，是聖神。你們見到真理的時候，要恭恭敬敬，不能有一點點冒犯。」
「嘖，好討厭的感覺。」鹿書凡嫌棄地說，
弒雲天：「被他這麼一說，以後在學校里，不會有人跟夙筇當朋友了。」
他們畢竟不是純粹的孩子，見識過人類社會。
如果將這個場景，帶入人類社會，結果無非兩種。
一部分人處於慕強心理，會簇擁夙筇，自願成為他的小弟。
另一部分人，會疏遠夙筇，認為他風頭太盛，絕對不能深交。
這兩種情況之中，幾乎沒有平衡點。再加上，整個基地沒有和夙筇同樣待遇的孩子，導致他成為最特殊的存在。
特殊，意味着孤獨。
夙筇靜靜坐在那兒，像一個任憑擺弄的玩偶。
而周圍孩子，似乎沒覺得哪裏不對。
他們從出生還是，就接受這樣的理論，同時接受自己『天生殘缺』的現實。
久而久之，他們已經不在思考人生而平等的可能性，被迫接受大人灌輸給自己的一切。
「好。」
其它孩子同時回應道。
另一位研究者出現，繞到夙筇身後。
他是這個基地的管理者，所有孩子看到他，都露出畏怯的情緒。
魚七秒見過他。
就是昨天那位，有權利決定『完美實驗體』和『對照組』的大領導。
看來，他在基地內很有權利，所有人都要聽他的話。
「頭抬起來。」管理者對他們說。
「你們知道，我們基地一直在尋找最完美的實驗體。在完美實驗體出現之前，由分數最高的人，暫時代替他的位置。」
「而現在，最完美的實驗體出現了，所以我在此宣佈，之前的分數全部作廢。從此刻起，你們只有一個身份，就是耗材，明白了嗎？」
「明白。」孩子們在此異口同聲回答。
只有幾個外表看似小孩，實力卻啥也不懂的大人，在線迷惑。
「耗材是啥意思？」弒雲天問旁邊的孩子。
「你沒有認真聽基地的啟蒙課嗎？」那個孩子回答，「所謂耗材，就是完美實驗體的活體儲備。他需要血液，我們奉獻新鮮的血液。他需要心臟，我們奉獻健康的心臟。以這種方式，維持完美實驗體永恆的壽命。」
「……？」
聽他的說法，耗材確實是他們熟悉的意思。
之前他們遇到的耗材，無非是相機膠捲、遙控器電池、或者廁所衛生紙等等。
沒想到，人類居然也能稱為一種耗材。
「基地還會源源不斷製造新的耗材，只要我們活着，用我們生命作為延續的完美實驗體，就不會死亡。」
夙筇一直在觀察魚七秒他們，通過唇語，讀懂那個孩子的意思，偷偷攥緊手。
原來是這個意思。
難怪那些大人說，他就算想死也不可能死。
從出生起，夙筇就註定要站在其他孩子的血肉之上，孤獨且永恆的活着。
管理員講完話，負責照顧夙筇起居日常的研究者宣佈。
「真理從今天開始，會加入嬰幼兒期人類體驗課程，每天跟你們相處兩個小時。」
「你們必須陪伴他，但是不能傷害他一分一毫。」
「記住，真理和你們不一樣。」
「記住了！」周圍小孩彷彿沒有感情的回應機器。
明明聽到了很過分，甚至有些侮辱的要求，卻沒有誰提出質疑。
「台上一群瘋子，台下一群木偶，什麼鬼地方！」
「小聲點，別被他們發現。」魚七秒小聲提醒，「夙筇要來了。」
夙筇走路不太穩，必須由大人拉着，才能走到大家中央。
其他孩子圍在夙筇什麼，只是機械執行任務，不清楚具體應該怎麼『陪伴』。
ERROR慢吞吞挪過來，看到夙筇，伸出蒼白細瘦的小手，捏了下他的臉。
因為研究者只給他最低限度的資源，導致ERROR長期處於營養不良的狀態。
明明同齡，看起來卻比夙筇小一圈。
夙筇看向他，慢慢抬起自己的手，握住他，差點激動地哭出來。
研究者放開夙筇，讓他自己站住，然後退到一邊。
負責觀察夙筇的研究者，並沒有離開，依然守在一旁看着。
這意味着，他們不能公開密謀。
不過沒關係，大家經歷那麼多困難處境，早已經養成默契。
ERROR用手指摩挲夙筇的手腕，大拇指擦過夙筇的手環。
夙筇心領神會，裝作站不好蹲下，用手環的情侶交流模式，偷偷跟ERROR說話。
夙筇：我還以為你們離開遊戲了！
ERROR：害怕嗎？
夙筇：不害怕，只是……
ERROR有點寂寞？
夙筇還沒有打完，就看到ERROR敲出這行字，驚得瞪大眼睛。
他怎麼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
夙筇：這個圈怎麼回事？好奇怪。
他以為周圍那些研究者，是高級NPC，結果沒有看到信息卡。
過去幾個小時，夙筇想要使用魔法棒，卻發現自己的道具失效了。
他恢復意識之後，沒有觸發任何隱藏提示，連不隱藏的提示都沒有。
夙筇怨念的想，大概是系統給了ERROR道具，反手限制了自己的技能。
沒有技能，他怎麼通過這個奇怪的圈？
ERROR：確實很奇怪。
ERROR：我們一起毀掉這個圈子吧。
夙筇：不可以！要100%通關，才能讓大家離開這個遊戲。
ERROR：可是，你討厭這個圈。
夙筇確實討厭這個圈。
不知為何，呆在這裏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夙筇有種難受壓抑的感覺。
但是，比起那個——
夙筇：我要把他們送出這個遊戲。
ERROR：……
ERROR：果然是你。
夙筇：什麼呀？
ERROR：時間快到了，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
夙筇放風的時間很短，很快被研究者們帶離。
「ERROR，夙筇剛剛跟你說了什麼？」
暗中觀察的幾個人圍上來。
他們不好一股腦撲過去，會引起研究者的懷疑。
而且，他們的手環，無法跟NPC手環跨頻道交流，只有ERROR可以。
兩個人私密聊天的過程中，隊友努力扮成貪玩的孩子，盡量吸引注意力，避免虎視眈眈盯着夙筇的研究者發現。
ERROR慢吞吞敲出兩個字：調情。
「？？？」
「你最好認真回答。」
ERROR：認真的。
「ERROR先生，」魚七秒差點發火，「需要我提示你，你現在只是個沒斷奶的孩子嗎？」
「調情個屁啊！」
某個沒斷奶的孩子，收起手環，開啟傲視一切的模式。
就很想讓人抓起來打屁股。
接下來，夙筇又被放出來幾次。
幾位夥伴剝奪ERROR的『探視權』，輪流上場，總算打聽清楚夙筇現在的處境。
「小點心現在，一舉一動都被監視，我們是不是要救他出來？」
「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這個地方，沒有我們想的那麼容易。」
「而且，夙筇要我們達成100%通關。」
夙筇即使處在很不舒服的狀態，依然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想要把他們送出遊戲。
沉默幾秒，弒雲天重重捶了下旁邊的牆壁。
「難道讓我們眼睜睜看着？」
「不，夙筇說過，遊戲不會安排必死副本，肯定會有轉機的。我現在比較在意，主線任務。」
所謂真實的主線任務是，讓他們回歸原本的身份。
也就是說，ERROR變回程序員，設置《INOFF》初始模型。
魚七秒成為新晉首富，在商圈叱吒風雲。
鹿書凡回到自己的舒適圈，繼續當大主播，給痴迷自己的觀眾們下蠱。
安安繼續做他的世界最強武器，出現在各個不可思議的地方，讓其他勢力聞風喪膽。
弒雲天拿到世界冠軍退役，提前開始養老生活。琦伊和Moi應該回到孤兒院，備受欺凌沒有人領養。
「現在有兩個大問題。我們從這裏開局，真的能回歸本來的身份嗎？」
「其次……」
「夙筇呢？」
他們回歸本來的身份，夙筇應該回歸什麼？
《INOFF》的新手區NPC，還是一串隨時可以被刪除的代碼？
記得遊戲剛開始，蘋果說過，NPC是存在或者存在過的生命體。
那麼，夙筇存在於哪裏呢？
「我們，能夠完成任務嗎？」
明明已經是最後一個圈，大家卻突然沒了信心。
「可以。」安安開口。
與此同時，時鐘再次敲響十二點，意味着他們又過了一年。
安安看起來高大一些，聲音雖然有些奶，至少能說完整的話。
他告訴身邊的同伴們，「你，我還有夙筇，本來就是從這裏出發的。」
「什麼意思？」
「你們還是想不起來嗎？我……」
「別說。」ERROR攔住他，敲下一行字。
『驚喜要留在最後。』
『如果你們不能依靠自己想起來，強行輸入記憶，也沒什麼必要。』
『我會替他不值。』
說完，ERROR試探走了兩步，確定自己不會因為營養不良而摔倒。
「走吧。」他看向安安，「帶我，去。」
安安低頭看他，一臉嫌棄，「我找我弟弟，為什麼要帶上你？」
「你，知道。」ERROR十分欠揍地說，看起來真的不怕被打屁股。
安安盯着他。
確實，安安清楚。
假如真的有人可以拯救夙筇，那個人不是自己。
而是和夙筇背負同樣命運的，絕望又被詛咒的生命。
「你最好真的能做到。」安安不情不願帶上他。
「哦。」ERROR被他拽著，還有心情敲下文字。
ERROR：你勉強也算我的哥哥，能不能對我溫柔一點？
安安：「我記得，你跟夙筇的基因型完全不同。」
實驗體沒有嚴格意義的父親或者母親，後來為了優選，甚至會把若干基因型組合起來，創造新的生命。
夙筇誕生之前，安安是整個基地分數最高的實驗體，基因來自至少二十份樣本。
為了和他對照，研究者又以同樣的比例，用不同的樣本作為實驗。
ERROR的前身就是這樣誕生的。
不過那個孩子幸也是不幸，因為感染疾病沒有合適的『耗材』，早早去世了。
原本這種命不久矣的個子，會被停止研究。
但實驗者分析去世孩子的數據信息，發現其中驚人的可能性，這才有了ERROR。
他和夙筇幾乎同時開始培育，明明源於不同的基因，成長軌跡卻驚人的相似。甚至在沒有刻意選擇性別的情況下，同樣發育成男身。
所以，這兩個實驗體，才被譽為寄託奇迹的雙子星。
不過，後來他們提起這對宿命相同的小孩，總會換一個稱呼。
ERROR：你知道嗎，我們是一個蛋孵出來的。
ERROR：你怎麼不算我哥哥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