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照夜看了眼那和諧中又透著詭異的一排座位，少頃才冷漠地轉開了視線。並對宋靈譽沖他招手視而不見，緩步朝另一端走去，獨自坐在一排。

這兄弟還是等會再做。

宋靈譽眼睜睜看着江照夜走到了教室裏面的那排坐下，離他有大半個教室的距離。

滿肚子的話沒人說，宋靈譽看了看江照夜。接着他又把視線收回，落到不遠處的謝微雨身上，慢慢再掠向謝微雨身邊的顧長臨，最後是許軒寒。

宋靈譽迷惑心癢得不行：阿臨和許軒寒，這兩個人是怎麼能坐在一起的。

原本剛問完那句『能不能坐這裏』的許軒寒在看到突然落座的顧長臨后，表情頃刻變了。

謝微雨亦是一頓，「顧長臨？」

顧長臨輕『嗯』了聲才道：「我坐這裏。」

謝微雨一頓，「好。」

兩人旁若無人地交談，許軒寒按捺著不悅，輕嘲道：「怎麼？顧少原來還會跟『僕人』坐一塊？」

這話聲音不高不低，隔着一個顧長臨的謝微雨自然聽見了，他微一側頭，明顯感覺到前者明顯僵硬一瞬的坐姿。

顧長臨有片刻的凝滯，旋即偏頭，神情冷淡，自有一股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態。

面對許軒寒的嘲諷，顧長臨似不為所動，「你有事？」

許軒寒：「沒事，只不過，你打擾了我和謝同學說話。」

顧長臨淡淡瞥他，「是嗎。」

許軒寒嗤了聲。

兩人針鋒相對，氣氛一度僵持不下。

恰在這時，上課鈴聲響起，總算打破了這份僵局。

許軒寒原本想跟謝微雨蹭書，好趁機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沒想到中間會插.進來個顧長臨，遂轉身去了另一個位置。

起身時，許軒寒偏頭去看謝微雨，「下午見。」

顧長臨皺眉。

謝微雨想說什麼，老師已經來了，他收回目光的一剎，視線落到顧長臨面上。

後者也正微側着頭，兩人目光相撞一瞬后錯開。

這不是謝微雨第一次和顧長臨坐在一起上課，但是上一次顧長臨全程都趴在桌子上。這一次，對方的存在感十足。

謝微雨感覺到周遭的空氣似乎都變得稀薄，莫名具有侵略性。

直到顧長臨叫了他一聲。

謝微雨轉頭。

顧長臨看他，「離許軒寒遠點。」

謝微雨聽完一頓。

像是意識到這話中隱含的命令會叫人不快，顧長臨迅速補充，「他……」

許軒寒這個人，要說了解，怕是沒人比得上他。

顧長臨看出許軒寒是對謝微雨感興趣，至於原因不論是什麼，他都不想後者靠近謝微雨。

謝微雨沒等他措辭完，點頭，「我知道。」

如非必要，他當然不會跟許軒寒過多接觸。

只不過想到後續的劇情，謝微雨再聯繫到顧長臨這一提醒，心中忽然有點不確定。

顧長臨……這是在做什麼？

他是怕許軒寒喜歡上自己嗎？

但他是男生，而目前只有顧長臨知道他的『真實身份』，謝微雨想不通顧長臨的意思。

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的情敵間的氣場不合嗎。

謝微雨不欲再想下去。

首先，他也不是同性戀。

他不會跟顧長臨談戀愛，如果不是受制於系統，他大抵都不會出現在這。

可這也只是如果。

該走的劇情還是要走的。

*

就在謝微雨開始思索，接着來的劇情該怎麼走才能不違背他的原則——他不想欺騙顧長臨，同樣不想騙他的感情的同時。

顧長臨也在想，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誠如方才他在面對江照夜的問話時給予否認的態度那樣，他並沒有對謝微雨起什麼心思，一切只不過出於『負責』二字。

然在看到許軒寒主動要來跟謝微雨搭訕時，顧長臨幾乎是出於本能反應地走了過來，強勢又不容忽視地將兩人阻隔。

還說出那樣的話。

顧長臨斂眉。

一切可能只是出於許軒寒此人確實不宜結交罷了，顧長臨如此開解自己，心緒頃刻平和下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情況下和人坐在一桌，顧長臨的注意力總也忍不住往身邊人身上放。

他先是注意到了對方的手，謝微雨的手指白皙修長，指甲修剪得乾淨圓潤，指尖微微透著點粉……右手食指指尖上，還有一顆赭色小痣。

隨着謝微雨動筆，那顆小痣也跟着不斷晃動，映在顧長臨眼底，牽動着他的神經。

顧長臨恍然回過神來，繼而撇開了頭，垂眸在自己手上找尋。

痣，很常見的東西。

顧長臨很快在自己的左手手背上也發現一顆，然而越看，便越覺得哪裏都不對。

顏色不對。

亦不夠圓潤。

就連……位置也不對。

顧長臨驀地閉上眼。

他在想什麼。

一直到下課，顧長臨都克制着沒再往旁邊挪去一眼，中間竟還有些不知所以的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下課，顧長臨終於長長舒了口氣，雖然依舊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因為一顆痣而反常，並且一眼都不敢再往旁邊看。

只是正當顧長臨重新偏頭看去時，僅見到謝微雨起身從宋靈譽那邊離開的一個背影。

宋靈譽見他望過來，等謝微雨走出去后連忙湊了上來，「阿臨，你剛剛怎麼跟許軒寒坐一塊了？你不是最討厭他的？」

說起討厭許軒寒，宋靈譽覺得自己遠遠比不上顧長臨，畢竟兩家人可都是抱着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具體原因他也不知道。

可顧長臨討厭許軒寒是板上釘釘的。

所以宋靈譽才會好奇，就算是為了擋住許軒寒坐在那裏，這個理由似也顯得有些不夠看。

顧長臨揚了揚下顎，「有事？」

宋靈譽張口就要接話。

怎麼能沒事，那可是許軒寒，顧長臨怎麼可能跟許軒寒坐在一起。

但就在他話音剛出的前一秒，胳膊被猛地撞了下，熟悉的力道讓宋靈譽瞬間轉過頭看去，隨即就看到江照夜不知何時站在他身旁。

宋靈譽想到剛才的事，剛要說出口的話立馬就變成了：「阿夜，你剛才為什麼不跟我坐一起。」

江照夜沒理他，而是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顧長臨，頗有些意味深長。

顧長臨滯了幾秒，只做沒看到。

宋靈譽見江照夜不理自己反而去看顧長臨，撇了撇他的眼神，眸光一閃，立時便道：「你們倆有事瞞着我！」

江照夜挑眉，心道：終於機靈了一回。

宋靈譽：「什麼事？快說！有什麼事瞞着我？」

江照夜沒說話，他望着顧長臨，意思不言而喻。

什麼事說不說還得看他。

再度收到他這一目光的顧長臨眉頭微動，「你不要多想。」

「多想？」江照夜倏爾笑了一聲。

他真的是多想嗎？

江照夜正想着怎麼才能讓顧長臨鬆口，眼角餘光突然瞥到了許軒寒從後門出去的一幕，憶起剛才謝微雨出去也是從那裏，不由提醒道：「許軒寒出去了。」

果不其然，只聽他話音剛落，顧長臨飛速回首看去，緊接着起身就追了出去。

看着他消失在門口的背影。

江照夜抽了下唇角。

是他多想了？

呵。

宋靈譽看到顧長臨追着許軒寒出去，再次震驚，「阿臨去找許軒寒了？不是，阿臨追着許軒寒出去了？為什麼？」

江照夜看着還有些懵的宋靈譽，拉着人道：「走，先去吃飯，不用管他。」

宋靈譽往後扒拉桌子，拽着手不肯走，「怎麼不管？阿臨去追許軒寒做什麼？」

「應該有事要說，等下回來你問他不就好了。」

勉強被說服，宋靈譽這才老實，跟着江照夜去了食堂，心中還是忍不住疑惑阿臨為什麼要去追許軒寒，難道……他倆也有事？

*

另一頭，察覺到身後有人跟上來的許軒寒停下腳步，回頭就看到一臉冷意的顧長臨站在後方不遠處。

「有事？」

顧長臨開門見山道：「離她遠點。」

許軒寒淡淡『呵』了聲，「『他』？『他』是誰，顧少的僕人嗎？」

顧長臨面色不豫，此時褪去了素來的散漫，顯得五官輪廓也愈發冷硬，壓迫力十足。

「她不是你能碰的人。」顧長臨語調漠然，話語冷得掉冰碴子。

許軒寒挑釁似的一勾唇，「憑什麼？」

顧長臨沒有說話，眼神中的冰寒卻足以讓人望而卻步，充滿威脅性。

許軒寒亦冷了神情。

「你喜歡他？」

顧長臨罕見的停頓了下，很快說道：「不管我喜不喜歡，她都不是你能覬覦的。」

說罷，顧長臨轉身離開。

許軒寒盯着他的背影，良久，一聲嗤笑從唇畔溢出。

讓他別碰？

他偏碰。

這一次，不僅僅是因為對方長得符合他審美了，許軒寒同樣對謝微雨生起了點興趣。

什麼樣的人，才能讓顧長臨也跟着動了心。

許軒寒愈發好奇了。

*

剛走到校長辦公室的謝微雨看着系統冷不丁彈出來的虛擬面板，一臉木然，「怎麼回事……系統。」

謝微雨視線定格在那不斷上下跳動的任務進度條，不明白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為什麼進度條會這樣？」

系統沉默：「回宿主……我也不知道。」

謝微雨：……

「那你知道什麼。」

系統繼續沉默，少頃，「可能……是出故障了。」

「可能？」謝微雨被系統這不確定的口吻弄得一滯，「連你也不清楚嗎？」

明明現在他人都到了這裏，進度條還會波動這麼大，那隻能說明……是顧長臨那邊出了問題。

謝微雨望着進度條上上下下，最終停留在『23％』上，心底有種不知名的情緒在蔓延。

顧長臨……在想什麼。

謝微雨喉頭滾了滾。

思緒像是受到牽引般，不自覺猜測起顧長臨的心思。

在他離開教室后，顧長臨是不是想到他了。

這麼想着，謝微雨推開校長室的門時表情還有些恍惚，謝濡楓看到他微笑着朝他招手，見他表情不對便道：「怎麼了？這兩天在學校不開心嗎？」

謝微雨回神：「開心的。」

謝濡楓從位置上起身，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心就好。」

他也不多問，接着就將自己把人叫過來的原因說了一下，「楊家那邊打算過來拜訪。」

至於楊望的情況，謝濡楓是清楚的。對此，謝濡楓並不覺得能夠消解他的怒火。

謝微雨卻是一愣，「今天嗎？」

謝濡楓看出他的遲疑，「你今天有事嗎？」

謝微雨頓了下，答道：「有的。」

下午要跟江照夜他們一起出去吃飯。

謝濡楓猜到他可能是在學校交朋友了，很是高興，「那晚點我來接你，不用在意這事，放心出去玩玩。」

年輕人就是要跟年輕人在一起，謝濡楓並不打算阻攔。

謝微雨彎了彎眼睛，「嗯，我知道了，到時候結束會打電話給您。」

*

下午的課很快過去，一整個下午都相安無事。

許軒寒沒有再去找謝微雨，顧長臨也便沒有理由再坐在對方身邊。

謝微雨一整個下午都沉浸在不一樣的課題中。

沒有生活的壓力，再次面對這些習題。肩膀上少了擔子，整體都變得不一樣了起來，新鮮又快活。

且謝微雨還從中發現了不少樂趣，這裏的課程和他以前所經歷的不同，課題同樣新穎。

放學的時候，謝微雨仍有些意猶未盡。

及至宋靈譽過來叫他，「微雨，走了，去吃飯。」

謝微雨抬起頭，顧長臨站在宋靈譽旁邊。

原本應該在這個位置的江照夜不知道是有意無意地落後了兩人一步，見謝微雨看來時還同他笑了笑。

謝微雨起身收拾好書本，「好。」

幾人一起走出教室，許軒寒居然早已等候在門口。

宋靈譽選擇性忽視掉他，轉臉問，「上哪吃？」

江照夜看向顧長臨。

顧長臨沒說話，江照夜又去看謝微雨，想了下，「去之前那家吧。」

「豐和路那家？」那家是他們經常光顧的餐廳，裝潢雅緻，環境幽靜不說，菜式也花樣多。宋靈譽贊同，「就去那家，上次點的那道新出的八味鴨不錯。」

幾人出了校門各自開車前往豐和路。

宋靈譽和顧長臨是開車來的，許軒寒也是同樣。

江照夜一般都是坐宋靈譽的車，唯有謝微雨，江照夜想到對方是特招進來的，路上便問了句，「微雨坐誰的車？」

謝微雨想說都可以，但不等他開口，許軒寒插口道：「坐我的車吧。」

他話接得快，根本沒有給別人說話的機會。

像是……一早就抓准了時機一般。

謝微雨沒理由拒絕，於是道了聲謝，同意了。

就在這時，江照夜忽然給了顧長臨一個眼神，卻見後者眼瞼半闔，似絲毫不為所動。

江照夜：「……」

得。

皇上不急太監急了是。

江照夜沒再說什麼。

幾人一起到了停車場。

宋靈譽的車就停在停車場外面的位置，這裏算是他的專屬了，顧長臨的車就在他旁邊。

許軒寒的車則距離二人相隔甚遠，見他們停下，許軒寒道：「謝同學，我的車在裏面，一起過去？」

謝微雨正欲點頭，手腕忽地被握住，將他向前走去的動作阻攔。

謝微雨一怔，垂首。

只見抓着他的那隻手指指骨分明，根根修長有力，此刻手背上鼓動的青色脈絡清晰可見，光是看着便能覺出主人的強勢霸道，分毫不容置喙。

謝微雨緩慢抬起臉，抓着他的人是顧長臨，他正看着自己，眼神很深。

其他人也被這一狀況弄懵，一時誰都沒有開口。

長久的對視中，謝微雨看到顧長臨張了張唇。

沉而緩的聲音徐徐在耳畔響起，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跟我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