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招

第二章 出招

褪去書童裝扮,看着鏡中的自己,陸炳既熟悉又陌生,陌生的是感覺,有一種逼良為娼的味道,熟悉的是樣子,飛魚服,綉春刀,這身打扮在鏡中人的身上怎麼顯得那麼合適,就好像天生他就應該穿這身一副似的。

陸炳是連夜走的,沒有再告別。少年郎鮮衣怒馬,飛馳而去,頭髮花白的王守仁佇立在書院山門門側,望着這道身影,直到他被黑夜吞沒,再瞧不見一點兒,才轉身回去。

與此同時,陸炳回京的消息,也通過錦衣衛的專屬通道,提前傳回了宮中。嘉靖大喜,立刻下旨,升陸松為錦衣衛指揮使,去掉了「領」字。升總旗陸炳為錦衣衛鎮撫使,授北鎮撫司印信,賜蟒袍,節制東廠。

陸松領錦衣衛事多年,而且他還是興獻王府舊人,為人忠厚,去掉『領』字是早晚的事兒,合乎情理。但是陸炳從總旗晉陞到鎮撫使的任命,就怎麼也說不過去了,錦衣衛總旗正七品,鎮撫使從四品,等於是連升五級,縱觀歷史也是世間罕有的事兒。

聞着味兒的御史言官們立刻對這個陌生的名字開始了調查,這一調查更是炸開了鍋,這個叫陸炳的小子竟然只有十五,而且他還是錦衣衛指揮使陸松的兒子,跟皇帝喝一口奶長大的奶兄弟!這要不是私相授受,那什麼才算是?

如雪片一般的奏摺飛進宮中,被嘉靖輕飄飄的一句話打發了:「錦衣衛乃朕親軍,不歸朝堂吏部。諸位愛卿,莫不是管得太寬了點兒?」

言下之意,朕的私事,少操心!

這一下還真把御史言官們噎夠嗆,嘉靖說的沒錯,錦衣衛本就是洪武皇帝為了監察百官而設立的特務機構,它的人事任命從它誕生之日起,就只是皇帝一人乾綱獨斷,沒有旁人插嘴的份兒。這代表了皇權,誰想插嘴,就是挑戰皇權。

百官們雖然跟皇帝對着干,但也都是扛着忠義的大旗。明面硬鋼,就是給皇帝送上收拾他們的借口,誰也不敢。

雷聲大雨點小,這件事就這麼作罷了。但是記仇的御史言官們豈能讓這事兒就這麼翻篇兒,都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記下了陸炳的名字,列為了重點關注對象,陸炳人未到京城,大名已經人盡皆知了。

六月的最後一天,陸炳如約抵達京城。衣服未換,便直接被嘉靖的貼身大伴,如今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錦接入了宮中。就在百官提防著這個新晉的北鎮撫司鎮撫使會有什麼大動作的時候,這個人忽然消失了。各方勢力找了七八天也沒找著,派人在北鎮撫司衙門口守着也沒守到,就像是消失在皇宮裏頭了似的。

時間一日日過去,陸炳帶來的熱度也隨着他的消失而淡化了。輿論的中心,又回到了『正軌』。

這一次,嘉靖先出招了。

三月時,嘉靖無奈之下,同意稱父親興獻王為「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母親為「本生母章聖皇太后」。此時距離他的最終目的,只差了一步。七月十二日,嘉靖突然下旨,詔諭禮部,十四日為父母上冊文、祭告天地、宗廟、社稷,去掉「本生」二字,這意味着他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妥協與承諾,撕破了臉皮,直接跟百官開戰了!

百官出離憤怒了!皇帝你怎麼敢的呀!這些年來,一直都是百官出招,皇帝拆招,已經養成了習慣,彷彿就應該是這樣的。這回皇帝先出招,他們惱羞成怒了!

帶頭大哥楊廷和剛走了不到半年,這天就要變了?

百官再也忍耐不住,在朝堂之上就嚷嚷了起來。嘉靖一張嘴對上幾百張嘴,就算他巧言善辯,也不可能是對手。索性他也不辯了,直接退朝回宮。擱在從前,百官們嚷嚷幾聲也就過去了,但是今日不同。上百名官員流連不去,已經喊了一個時辰,大有皇帝不出來給個說法,他們就不走了的架勢。

……

「陛下,他們、他們就是不肯走啊!奴婢說了兩句,他們衝過來說要打殺了我!」

胖乎乎的黃錦滿頭大汗地跑過來,急的娘娘腔都變了調兒了。

「朕耳朵不聾,聽得見!」嘉靖怒吼一聲,嚇得黃錦灰溜溜退了出去,不敢再言語。呼喊聲隔着殿宇傳過來,就像是七八點鐘的廣場舞,穿透力尤其的強,塞上耳朵都無濟於事。

嘉靖面沉似水,臉上滿是陰鷙。此時此刻,他不得不承認,他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在下這道旨意之前,他提前命張璁和桂萼在朝中走動了一番,對幾個跳的很歡的大噴子許以承諾。最終讓他下定決心的是張璁帶回了兩朝元老楊一清的承諾,他雖不會明面支持,但會節制一部分人不讓他們發聲。

作為與楊廷和李東陽同時代的人物,楊一清的分量不可謂不重,正是得到了他的承諾,嘉靖才敢先發制人,突然下旨。

他本以為,這次會有反對聲音,但也就是以楊廷和之子楊慎,禮部尚書汪俊、吏部尚書喬宇這幾個頑固派為首的十幾二十個人,如果只是這些人,嘉靖也豁出去了,貶官,流放,甚至殺雞儆猴,他都下得去手。

但上百人,如果都處置了,六部官員十不存一,朝廷都沒法運轉了。他不得不妥協,派黃錦前去安撫,沒成想這回百官連面子都不給了,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他們要打殺黃錦,這和打他的臉有什麼區別?!

「楊一清也騙朕!」嘉靖氣得牙根咬的吱吱響,城府再深,他也只是個十八九的毛頭小子,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能忍到今天,已經是忍常人所不能了。

「陛下,求人不如求己。」嘉靖對面,坐着一個神色淡然的少年,比他還要更稚嫩幾分,正是消失了快半個月的陸炳,見嘉靖沒了對弈的心思,他也把棋子放下,道:「這些朝臣都是牆頭草,他們只會依附勝利者,事已至此,陛下當斷則斷啊。」

嘉靖低頭沉默半晌,似是在做最後掙扎,忽然他看向陸炳,確認道:「你前幾日跟朕說的『預案』,當真能做到萬無一失?」

「能!」少年郎擲地有聲,自打知道自己叫陸炳,大禮議這一集就已經在他心中復盤了無數遍。

嘉靖把心一橫,恨恨道:「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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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權特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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