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賈政測寶玉

那些清客見此，忙笑着著迎合，紛紛誇讚寶玉才華出眾，非凡不俗。

賈政想了想，又說：「這匾額好題，你且給我做一首七言對聯來。」

寶玉四周一看，計上心來，於是大聲念道：「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

賈政聽了，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眾人見此，便又稱讚逢迎了一番。

出亭過池，一山一石，一花一木，莫不着意觀覽。

忽抬頭看見前面一帶粉垣，裏面數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眾人都道：「好個所在！」

於是大家進入，只見入門便是曲折游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

上面小小兩三間房舍，一明兩暗，裏面都是合著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

從裏間房內又得一小門，出去則是後院，有大株梨花兼著芭蕉。又有兩間小小退步。

後院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僅尺許，灌入牆內，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

賈政見此，笑着說道：「這個地方不錯，如果能在有月色的夜晚到這裏讀書，也不白活一生。」說完，用眼睛看寶玉，嚇得賈寶玉趕緊把頭低下。

眾人見氣氛有些不對，趕緊用閑話岔開。

此時就有一個人說：「這裏適合題寫四個字。」

賈政笑問：「哪四個字？」

一個人說：「淇水遺風。」

賈政搖了搖頭：「俗。」

又一個人說：「題『睢園雅跡』。」

賈政又搖了搖頭：「也俗。」

賈珍見此，笑着逗寶玉：「還是寶兄弟題一個來吧！」

賈政說：「他自己都還沒題呢，就要先議論別人的好壞，可見是個不知禮之人。」

眾清客聞言，忙笑着擺手道：「若議論的好，也沒關係的。」

賈政忙道：「萬萬不能放縱了他去。」

又回頭對寶玉說：「剛才眾人說的有沒有可用的？」

寶玉如實答道：「好像都不太妥當。」

賈政冷笑道：「怎麼個不妥法？」

寶玉說：「這是第一個被貴妃看到的地方，必須歌頌聖上的德行才行，如果用四字匾，又有古人原有的話語，有什麼必要再題。」

賈政說：「難道『淇水』和『睢園』不是古人的嗎？」

寶玉說：「這些太呆板些，不如『有鳳來儀』四字恰當。」

眾清客都拍手叫絕。

賈政點頭道：「畜生，畜生，你可真是太淺薄了。」

隨後又命他：「你且再題一聯來。」

寶玉無法，只得在父親的要求下又念了一副對聯：「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

賈政聽后，說了句：「也不見得比別人強。」就帶着眾人走了出來。

他們邊說邊走，忽然看見有青山在前面阻隔，剛轉過山角，隱隱約約露出一條黃泥牆，牆上都插著稻草桿做掩護，還有好幾百枝杏花。

賈政見此，笑問眾人：「這裏有些意思，該題什麼字為好？」

眾人都說：「剛才寶玉說『偏新不如述舊』，此處用古人的『杏花村』為最妙。」

賈政聽后，卻道：「『杏花村』雖然好，只是犯了正名，起個別的名稱才好。」

眾人都迎合他說：「老爺說的好，但是起個什麼名字為好呢？」

大家正在故做沉思的樣子，寶玉卻早已沉不住氣了，還沒等父親說話，便道：「古詩上說『紅杏梢頭掛酒旗』，如今就寫上『杏簾在望』四字。」

眾人都說：「好一個『在望』，且暗含有『杏花村』之意。」

寶玉冷笑道：「村名如果用『杏花』二字，便是俗氣的很。

唐詩中有這樣的句子『柴門臨水稻花香』，為什麼不用『稻香村』呢？」

眾清客聽了，都異口同聲喊道：「妙！妙！妙！」

賈政大怒，一聲斷喝：「無知的畜生，你讀過幾本古書，識得幾個古人，背出幾首古詩，便自不量力在老先生們面前胡亂擺弄，剛才讓你試試，逗逗樂而已，你就給鼻子就上臉了。」

說罷，賈政便領着眾人走入茆堂，只見裏面窗戶用白紙糊，擔榻用紅木板，一派富貴氣象。

賈政心中當然非常歡喜，就只用眼睛看着寶玉說：「這個地方怎麼樣？」

眾清客暗示寶玉，讓他迎合老爺的意思說好。

哪知寶玉根本不聽，只說：「這裏不如『有鳳來儀』。」

賈政回頭訓斥他：「這個無知的蠢貨，你根本不知道此處的清幽氣象，根本原因是書讀得太少了啊！」

寶玉連忙說：「老爺教訓得固然有道理，但是古人『天然』二字，不知是什麼意思？」

大家見寶玉如此固執不聽勸，怕他又被訓，趕忙道：「哥兒什麼都明白，為何『天然』二字反而不明白？

『天然』的意思是，上天自然而成，絕非人力所能夠做成的。」

寶玉卻道：「如果這麼說，在此地安置一個田莊，明顯是人力所為，遠無鄰村，近不靠城，即不靠山，又不臨水，沒有古寺高塔，也無鬧市的繁華，孤零零的，並不是常人喜歡的，哪裏比得上前幾處有自然之理，自然之氣呢？

雖然種竹引泉，也用不着穿山鑿洞，古人說『天然圖畫』四字，並不是那種人為地培土造山，雖然百般精巧，始終不能相合適……」

寶玉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還沒等他說完，賈政就已在一旁破口大罵：「快給我趕出去！」

寶玉才走出去，又聽賈政喝道：「回來！再題一聯，如果不通，一塊打嘴巴！」

寶玉早已被嚇得戰戰兢兢，聞言，只好抖抖嗦嗦的念道：「新綠漲添浣葛處，好雲香護採芹人。」

賈政聽后，這才作罷，接着帶領眾人四處觀覽了一些地方。

接下來每到一處，寶玉都出口不凡，人人誇讚，賈政雖然口中喝罵不絕，可心裏還是挺高興。

走着走着，賈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對寶玉說：「你還不趕快回去，看老太太是不是惦記着你，難道你還沒玩夠？」

寶玉聽了，趕緊退了出來。

剛到院外，就有跟在賈政身邊伺候的下人把寶玉抱住說：「今天多虧了老爺高興，剛才老太太派人來叫了好幾遍，我們都說老爺喜歡，否則的話，老太太就不叫你進去了，就露不了這手啦！

人人都說你剛才題的那些詩比眾人都強，今天大出了風頭，應該賞我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