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世界盡頭 第002章 創紀錄的人

第一卷 世界盡頭 第002章 創紀錄的人

一秒鐘,可以做什麼?

眨眼工夫,無聊分子統計,全世界毀壞多少傾森林、吃掉多少條魚、死掉多少個人、讓多少個卵子受精。

對邢大同而言,一秒鐘改變三個人的命運。他想不明白,天蒙蒙亮了,迎面來的那輛寶馬車,為什麼在會車前十米,大燈猛然換遠光?而且,亮度絕對超標。一秒鐘,他什麼也看不見,下意識往右打方向盤。旁邊的小qq,被他的長城越野撞飛,悲摧是,再旁邊正好經過一輛重卡。

「下車,撞死人想跑?啊,嬲你屋裏娘哦,酒後駕車!」

邢大同徹底白痴化,聽見敲窗聲,渾渾噩噩下車。手機拍照的閃光燈再次晃眼,重卡司機的話如雷貫耳。從昨晚的宿醉清醒,他發現自己完蛋了。一個念頭破繭而出,驅使他撥開圍觀者走人。重卡司機阻攔,被他一腳踢哭了。

絕不坐牢!

同一年裏,父母去世、老婆離婚、升職泡湯。熬到今年最後一個月了,居然有個混蛋迎面打遠光?

邢大同不服。

逃離車禍現場,扔掉手機,坐頭班公交車來到一個建築工地下車。從垃圾堆撿起一塊磚頭,用廢報紙包好,又撿一個膠袋。步行一百米,進入工地附近一棟民居。

「喂,你找哪個?」

「蔣老二請酒。」

電梯外有人發問,是個守衛。邢大同的暗號對上了,守衛轉身開門,他掏出磚頭就砸。守衛昏迷倒地,他從守衛身上搜出仿製手槍,拉槍機上膛。進門前,把摳出鼻眼洞的膠袋套上頭。不是擔心暴露面目,打劫要有打劫的樣子。

「警……打劫!通通趴地下,兩手抱頭。快點,老子打暴你腦殼!」

習慣成自然,差點喊成警察,那是寶馬車亂打遠光前的他。這個賭場在轄區外,無意中偵察到的。想在短時間內拿一大筆現金,這裏是首選。通宵打牌的人不多,賭場生意馬馬虎虎。大約二十幾萬鈔票,不過夠用了。

十分鐘后,天光大亮。邢大同駕駛守衛的五菱神車,從沒有攝像頭的小路出城,一口氣開了三百公里。途中,收音機報導他撞死一對夫妻。這時,他已經麻木。在一家野加油站加油,又開了四百公里。魚腥味越來越濃,目的地近了。

一個漁港小鎮外,推五菱神車進河裏。

警察打劫也好、逃亡也好,有天然的優勢。找人的效率,更不是常人能比。

「邢隊,我想幫你。今晚走怕來不及,還有……坐這條船貴!」

「全歸你,有的話,給我千把美元,沒有就算。」

邢大同了解過行情,把賭場的鈔票全部扔給蛇頭。蛇頭心動是心動,遲疑說:「你、你的傢伙。」邢大同看也不看,從屁股后摸出仿製手槍,直接甩下海。

「你在船上等我。」蛇頭滿意了。

邢大同當了十七年警察,經歷許多等待,這一次最是難熬。他抽了整整兩包煙,天黑蛇頭回來,以為他縱火自殺。

「山不轉水轉,邢隊。在那邊發達了,別忘記小弟。」

蛇頭夠意思,奉上兩千美元,並附送一背包食物,供路上吃喝。

入夜後幾個小時,轉乘兩次快艇一次漁船,途經四個小島。邢大同這個內陸人,吐得嗚呼哀哉,怎麼上大船都沒印象,第二天吃飯才醒來。無意間,他創造了一個另類紀錄,當天決定偷渡、當天找到蛇頭、當天登上偷渡船。

偷渡船足夠大,航行平穩,不再有暈船的感覺。

大概人道主義光輝照耀陰暗角落,偷渡船並非想像的那麼惡劣。艙位是窄小,僅夠容納身體,但十幾人的艙室,設有衛生間。一日三餐準時,餐餐有肉,三明治或玉米卷餅,且有果汁、香蕉等等水果供應,免費的。捨得花美元的話,能喝上啤酒或威士忌。實際上,和人道主義沒有半毛錢關係,鈔票換來一切。上這條船,費用比普通偷渡高几倍,所謂的「豪華渡」。當然,自由免談,艙室門緊鎖,外面通道還有一個甲板水密門。

頭一天,邢大同認出同室的一個人。網上通緝犯,涉案金額上百億的傳銷大王費達得。

「這位先生,盯着一位女士看,很失禮的,你說是嗎?」

第三天放風,邢大同又認出兩個女通緝犯。其中一個,禮貌的咄咄逼人。

「莫曼,莫文麗,莫小姐。」邢大同什麼壞人沒見過,一點不怵這個非法集資、攜款外逃的女人。不但叫出女人的現用名,還叫出曾用名。

莫曼略顯慌亂問:「你、你是警察。」

「治安大隊長,二級警督。」邢大同被警察二字打敗了,「幾天前是,現在和你一樣,在逃通緝犯。」

莫曼的動作像要擁抱過來,笑靨如花說:「同是天涯淪落人。哦,出什麼事了,殺、殺人?」說完又害怕地後退。

「對,殺人!」

邢大同憋屈得難受,事發幾天了,沒機會發泄。竹筒倒豆子,向個初認識的女人坦白。說到最後意識到失態,尷尬圓場說:「騙你的,其實我是卧底。嘿嘿……」

莫曼也是老江湖,怎麼看不出他在傾訴?同情道:「你好慘、好倒霉啊!現在的人,開車最不講規矩,法律還管不了。」

「打擾一下!」

一個穿藍色羽絨服、風姿綽約的少婦立在近處,「不好意思,剛才聽到你們交談了。這位先生,你當過警察,想打聽個事兒。船開這麼久,還會有警察搜查嗎?」

這個美婦是另一個通緝犯。邢大同搖頭說:「不會了,這裏應該是公海,這條船懸掛厄瓜多爾的國旗,船舶上等於厄瓜多爾的國土。全世界在公海攔截搜查船隻的國家,只有米軍。據我所知,秦女士。你有米國護照,如果米軍攔截,恐怕還會請你坐軍艦,送你回到洛杉磯。」兩年前,他曾經處理一起外籍海員涉黃涉.毒案。對國際海事方面,下過大功夫,由此認識那個蛇頭。

「謝謝了,先生。」秦女士不多話,盈盈點頭離開。

「我知道是誰了,她是秦娜娜!」莫曼說的大聲,趕緊以手撫口,「比網上照片還漂亮,大我七歲昵!有個十多歲的女兒了,一點兒不顯老。」

秦娜娜是某位大人物的女朋友,上月大人物落馬受牽連。帶女兒東躲西藏,輾轉半個多月,從東北到東南,竟讓她成功逃脫。邢大同有點佩服這個單身母親,否則懶得費口舌。

這是一艘五萬噸級排水量的多用途貨船,航速相當快。橋樓在船尾,橋樓下是發動機。自帶四部船用起重機,也叫克令吊,可自裝自卸貨物。處理外籍海員案,邢大同在港口見過許多船隻,進而成了船迷,有事沒事在網上研究各種船型。頭一次坐這麼大的船,很想仔細參觀。可惜,放風地點在主甲板的左舷,橋樓邊上的一個露台,視野有限。各角度伸長脖子,差點碰撞一個孕婦。

放風結束,莫曼追着問:「沒說你名字呢?」

「邢大同。」

放風面積僅三十平方左右,偷聽邢大同和莫曼交談的人,不止秦娜娜。回到艙室,儀錶堂堂的費達得主動親近,扯半天廢話,最後問道:「邢老弟,你是行家,有個問題請教。如果我以宗教人士的名義,申請避難,你認為可能成功嗎?」

邢大同不喜此人,同處一室又不想鬧僵,假裝思考好一陣子,點頭說:「可能性不小,只要有先例。老米法院,喜歡循例判決。不過,你先得證明你是宗教人士,不是邪教或有組織犯罪團伙頭目。」

「他是傳銷大騙子!」一個陰腔陽調的聲音揭費達得老底。

費達得回嘴道:「我只騙小女生,不騙小男生。」

艙室里的人哄堂大笑,邢大同像吃了幾個蒼蠅。有人壞壞地說:「陳醫生,你晚上叫.床小聲點好嗎?」

哄堂大笑再一次。

「誰說的,誰說的,給老子站出來!」

一個健壯的年輕人跳下高鋪,揮舞紋滿刺青的花胳臂。別以為是流氓爛仔,這位名叫張威的年輕人,是醫學院在讀研究生。陳醫生小鳥依人摟他的手,一臉幸福。

邢大同要吐了,他最討厭這兩個傢伙。認真講來,全艙室沒一個他喜歡的。現如今的偷渡客,不是犯罪分子就是有不良癖好的怪胎,或幻想去對岸發財的可憐蟲。可以說,一色的社會渣滓。嗯,他自己也在內。

偷渡行業規範化,女性和男性不在同層甲板。平時聲音也聽不到,放風輪著來,能否遇上看運氣。邢大同和莫曼交談后,過了十天,再次碰面。

「merrychristmas!」

「我英文很爛,哦,忘記今天是聖誕節。聖誕快樂,莫小姐!」

「你呀,英文再爛也得講,否則,靠岸寸步難行。」

「快到了吧?」

「穿那麼多,你沒感覺熱了嗎?這兒是墨西哥外海,離洛杉磯就一天半時間。」

「你怎麼知道?」

「海員講的呀!喂,靠岸你有啥打算?」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坐牢。」

無論美夢還是惡夢,邢大同從未夢見自己出國。他很驚奇,倉皇間產生的念頭,鬼使神差去做了,竟然快要成功。北美大陸在望,他不敢相信是真的。

「那你得好好考慮了,實在沒地兒,跟我走好了。」

莫曼熱情過頭,兩次摟抱邢大同的手。裏面不含半點浪漫,是一種試探。

邢大同不是涉世未深的初哥,上船這些天,嘗試轉換身份思考,哪可能不做打算?這條船有個特點,限定行李十公斤內重量,只要不是武器和通訊設備,攜帶物品隨意。開包搜身檢查發現鈔票,一張不沒收。看樣子,是「豪華渡」的某種福利。這種情況下,無形中鼓勵好人做壞事。他設定下手的頭號肥羊是費達得,二、三號肥羊是兩個女通緝犯。甚至想好了折磨費達得的手段,拿到贓款后,把這個賣國求榮的傢伙扔進沙漠裏。

「不麻煩莫小姐,我有親戚在聖貝納迪諾。」

「這樣啊,真遺憾!我在洛杉磯的分公司,幾個黑人保安以前和你一樣是警察,辦.證、找人、碰上麻煩,有事兒你說話,甭客氣。」

莫曼古道熱腸,潛台詞是炫耀力量。

邢大同想笑,他什麼人啊?越炫耀越顯得虛弱。他肯定,這個女人是上岸就抓瞎的主,有點想換一隻頭號肥羊。莫曼的涉案金額和費達得有一比,少說攜帶幾萬美元。腕上戴的香奈兒陶瓷鑲鑽女表,似乎在引誘:搶了我吧!

「莫小姐,我們可以算同行。認識一下,也許以後有機會合作。」

「同行是冤家,沒興趣,抱歉。」

費達得有心結識,插嘴進來。莫曼橫眉冷對,親昵拉邢大同走開。兩人是比較獨特的存在,惹來不少目光。邢大同和帥不沾邊,滿臉橫肉、膀大腰圓,像個常年干粗活的碼頭工人,長相顯老,說五十歲沒人懷疑。莫曼也算不上美,和秦娜娜相比還有點丑。貴在氣質不錯,知性女郎和女強人的混合風範。

漫長的海上航行,不是坐牢勝是坐牢。放風的男人看女人個個美,女人看男人也個個帥。三、四十個男女,友好地結對交談。清一色國人面孔,普通話不絕於耳。大部分表情輕鬆寫意,看不出是社會渣滓。畫風違和,一點不像正在偷渡。

「勞務輸出的工人。」莫曼為邢大同解惑,「有的是夫妻呢!偷渡客並不多。」

「哦……」邢大同點頭表示長見識了。警察架子還在,他和同艙室的人交流少。上次放風,光顧向莫曼傾訴,沒和其他艙室的人有接觸。現在看來,這條船不簡單啊!居然偷渡客與勞工混雜裝運。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兩人兜了個圈,走向同是偷渡客的秦娜娜母女。

「你們好,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秦女士,聖誕快樂,小妹妹。」

「叔叔聖誕快樂!」

「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秦安妮,十二了。」

秦娜娜不再像上次碰面露真容,今天頭包深藍色紗巾,戴寬大的墨鏡,晃眼看以為是少數民族婦女。小姑娘長的嫩,臉蛋像十歲。天生的美人胚子,裝扮和她母親相似,不喜歡邢大同的尊容,目光躲閃。

「秦姐,洛杉磯的冬天冷嗎?」

「怎麼說呢?哦,有一種說法,洛城的冬天要換四季裝。我覺得蠻準確,早上、中午、晚上,氣溫變化大。」

「哇,簡直是女人的天堂。秦姐,到時候麻煩你指點一二。挑服裝,我整個兒土包子。」

「好呀,我們也算有緣分。」

莫曼拉攏同盟軍,秦娜娜常年居住洛杉磯,有豪宅、有產業、有人脈。

被撇在一邊的邢大同,呼吸急促。小姑娘刺破他十多天來,刻意封閉的情感。一般大的小孩,他有兩個,雙胞胎的一男一女。自己畏罪潛逃,前妻做的第一件事,想必是給孩子改姓名。他不舍地望向秦安妮,像跟兩個孩子告別。

小姑娘再一次躲閃,怯怯生生的臉埋到母親後背。

邢大同彷彿看到離婚時,孩子們走出家門的那一幕,心裏疼得難受。深呼吸幾次,察覺哪裏不對?小姑娘的眼神並沒有掃向他,而是朝另一個方向。他順着看過去,定格在一雙淫猥的眼睛。這種眼睛他不陌生,送監獄的兩個,送刑場打靶的也有一個。

「我只騙小女生,不騙小男生。」

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有人無意間暴露自己的私隱。多年的警察神經敏感,也見過審訊室里死硬的嫌犯,回牢記吹牛中什麼都招供了。這次他不管還是不是警察,想到了馬上做。

「費總,單獨聊幾句?」

邢大同鐵鉗似的胳臂緊勒費達得的脖子,直讓那雙淫猥的眼睛翻白。道貌岸然的大騙子,絕對有傷害少女的前科。身體接觸后,邢大同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

放風的人們騷動了,不過沒人阻止兩個男人「親密接觸」。橋樓上層監視的一個海員兼看守,饒有興趣地觀看。大概航海無聊,想找些樂子。

「閃開!」

邢大同殺氣騰騰,一付誰敢惹我我就敢宰了他的氣勢。很快,空出一個靠攔桿的角落。

「喜歡小女生,是嗎?」

「我、我不是,邢兄弟。我、我發誓……啊!我不能呼吸,嗚……我、我要死了……」

「知道我怎麼收拾你這種人嗎?保證讓你死的不痛快。」

「放、放開我,邢兄弟。我、我有一萬美元……」

「關進監獄,有人不小心踩爆他的蛋蛋。今晚,我肯定會不小心……」

「不!我、我有兩萬美元,兩萬……」

「兩萬一個蛋,價格公道。」

兩人一下像廝打,一下像友好交談,聲音小,沒人聽清他們說什麼。兩分鐘不到,分開各走一邊。

邢大同回到原位,無視噤若寒蟬的莫曼。摸出一支煙,點燃深吸。當壞人沒有任何負罪感,倍感失落。算上搶劫賭場,第二次了。黑吃黑的關係吧?他自我安慰。

船在減速,氣笛鳴響,驚了眾人一下,莫曼再次抓住邢大同的手。這一次,充滿誘惑力,邢大同的手肘觸到柔軟的球體。

「哇,好大啊,媽媽,這是什麼船?」

「我也沒見過。」

前方海面,迎面駛來一條碩大無朋的船隻,緩緩和多用途船錯身過。秦娜娜母女依偎在一起觀看,小姑娘難得露出興奮的神色。

「油輪!vlcc油輪。」

邢大同不是檢點的模範警察,只怪莫曼誘惑的時機地點不對。他抽出手,站到秦娜娜母女側後方說:「verylargecrudecarrier。超大型油輪,簡稱vlcc。能夠裝載三十萬噸以上的原油,是油輪里最大的一個種類。」他的英語口語鄉音濃,但絕對不爛。能夠參與涉外案件,英語好是重要原因。或許接觸蛇頭時埋下偷渡的種子,車禍激活了他的黑暗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偷渡客3481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偷渡客3481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卷 世界盡頭 第002章 創紀錄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