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超能力」者（二）
「娜奇，請問能給我兩分鐘時間嗎？」小鎧朝對手請求道。
娜奇側過腦袋，右手握住左腕，右手食指輕輕敲擊著左腕，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行。」數秒后，她鬆開手，點了點頭。
小鎧沒有浪費時間。他一面念叨著「我怎麼把這事忘了」，一面從背包中拿出一個魚缸。四處觀察了一番，他朝觀眾席走去。
「……」娜奇無言地看着他，那個魚缸裏面有一隻個頭不小的鯉魚王，竟然……有人養鯉魚王，這年頭真是什麼怪人都有。
小鎧將魚缸放在觀眾席前排的一個座位上。鯉魚王在缸裏頭轉着圈圈，似乎很高興的樣子，它吐著泡泡，躍躍欲試：「咕嚕咕嚕！（主人，終於輪到我上場表演了嘛！）」
小鎧自然聽不懂鯉魚王在說什麼，「派它上場」這種事情更是從來沒考慮過，鯉魚王的心愿第N次落空了……
「下午好，鯉魚王。」他頗有禮貌地道了聲好。之後，他從背包中拿出了一個半金屬頭盔。
「原來如此……」娜奇立時懂了，這是用學習裝置幫鯉魚王練級呢。但換作是她，比起使用學習裝置這種效率不高的道具，她情願直接放棄鯉魚王，畢竟鯉魚王進化條件太苛刻，不光要令它蹭經驗蹭到二十級以上，還要令它完成「躍龍門」（即攀瀑）的壯舉，這兩項任務都是吃力不討好的，她不理解對手為什麼要去嘗試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在訓練師手上成功進化為暴鯉龍的鯉魚王確實少之又少。跟隨訓練師后，鯉魚王就脫離了江河湖泊，它們多半像小鎧的鯉魚王一樣整日整夜呆在魚缸里，這魚缸可比江河湖泊小太多了，供它們游曳的空間很有限，它們根本鍛煉不了自己的彈跳與游泳能力，日子久了，這兩項僅有的特長甚至會退化。鯉魚王是少有的跟着訓練師可能會變弱的寶可夢……就拿小鎧這隻鯉魚王來說，幾個月前它被強賣給小鎧時是五級，現在仍然是五級，經驗條愣是一點沒漲。當然，它也不是一點變化都沒有，比如，在小鎧的隨意投喂之下，它胖了好大一圈……鯉魚王的生命力就是這麼頑強。
「乖乖獃著，別亂游。這東西叫學習裝置，戴上它你就可以在不參戰的情況下獲得對戰經驗了。你要問我原理是什麼，嘛，我還真不知道……」
小鎧從頭盔兩側各取出一根電線，插進水中。
「放心，不會漏電的……大概吧。說明書上是這樣寫的。」
他心虛的表情配上底氣不足的話語，令娜奇不禁側目。那是腦機介面啊！如果會漏電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投入使用啊！
鯉魚王目光獃滯，任由這兩根電線搭在自己腦袋上。下一秒，它的腦海中「靈光一閃」，這種感覺就像是……「死神小學生」拿到破案的關鍵性證據，瞳孔一張，一道電流從其腦中穿過，「我懂了，兇手就是他！」，此刻鯉魚王的頭腦加速運轉起來，但它那兩隻魚眼仍舊獃滯，跟「智慧」二字沾不上邊。
學習裝置上方的燈泡逐一亮了起來，與此同時，嗡嗡——，小鎧腰間的精靈球振動了兩聲，說明二者匹配上了。
「OK！鯉魚王，在這兒好好接受正義夥伴們的元氣吧……」
隨口吐槽著，小鎧將頭盔隨手蓋在魚缸上，慢悠悠地從觀眾席下來，回到了對戰場地上。
他這閑庭信步的樣子好似剛才火恐龍被秒殺沒有發生過，接下來，他應該要拿出真本事了，不可大意……娜奇在心中這般告誡自己，其神情不由凝重起來。
但事實是什麼呢？事實是火恐龍就是小鎧的最強戰力，而且因他的一時疏忽已經敗下陣來。他這副淡定自若的模樣顯然是裝的，他心裏面可虛得很，方才給鯉魚王戴頭盔只是一個尋求空檔時間的借口，他需要兩分鐘的時間思考如何在己方大將倒下的場合，實現二勝三的逆轉……
無人機型洛托姆緩緩升空，鏡頭對焦完畢，它拍到了一隻翩然入場的深藍紫色蝴蝶。
「蝶~」巴大蝶對着鏡頭露出純真的笑容，又伸出青色小手比出一個V字型手勢。
「洛托~本裁判不是在給你拍照，這是在對戰，認真一點洛！！」洛托姆沒好氣地提醒著，但說歸說，咔的一聲，鏡頭拍下了這隻漂亮的蝴蝶，圖片被保存到「洛托姆最喜歡的圖片合集」中……
「比賽繼續洛！」
隨着這聲電子音的傳出，小鎧立刻做下命令：「拉開距離，使用催眠粉！」
但巴大蝶部卻握緊小手，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什麼，對小鎧的口令置若罔聞。
說來奇怪，在洛托姆宣佈比賽繼續的剎那，巴大蝶聽到一句震耳欲聾的話，「加油啊！巴大蝶姐姐！」，其聲之大直接隔絕了周遭的一切聲響，包括隨後傳來的主人的命令。
巴大蝶將目光投向洛托姆，難道是它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認真點！認真點洛！」洛托姆電子屏幕上卻顯出一個「(▼皿▼#)」表情。
不是它……巴大蝶搖了搖頭。
終於，它聽到主人焦急的聲音——「快躲開！」。
怎……么……了……
轉過頭，定睛一看，只見下方有六隻勇基拉朝自己奔襲而來，離自己最近的勇基拉不過兩米！
原來，在它發愣的數秒間，娜奇沒有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一揮手，勇基拉瞬間消失，在空中瞬移數次，化出道道迷惑性的殘影，其真身不知不覺移到了巴大蝶身後。
一記灌注超能力的湯勺朝巴大蝶腦後敲去！
以人類的眼力，小鎧自是看不清哪一個是真身，他這句「快躲開」完全就是瞎喊的，沒教巴大蝶怎麼躲，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躲開……「試一試又不要錢，萬一成功了呢」，這就是他此刻束手無策但又必須做點什麼的心態。
他這種不切實際的期待與要求肯定是不靠譜的。聽到這聲命令，巴大蝶腦袋一片空白，往哪裏躲嘞？它被這六隻勇基封住了所有方位，好像往哪裏躲都一樣……
「巴大蝶姐姐，勇基拉在你身後，快些往前沖！」
又一次，它聽到了震耳的喊聲。這聲音到底有多大呢？就跟有人在你耳旁聲嘶力竭地大喊，而且這個逼還拿着擴音喇叭一樣……
巴大蝶本來還毫無頭緒呢，被這「人」一吼，先是被嚇得一激靈，然後身體不假思索地朝前猛飛，縱然正前方兩米處就是「勇基拉」（殘影）。它這樣做看似很奇怪，其實也容易解釋：當一個人身處困境、手足無措，大腦一片放空時，他就缺失了思考的能力，如果此刻他聽到別人強硬的或自信的號令，他很可能會不過腦子地照做，畢竟他也沒辦法了，別人給了一個建議，那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唄，就比站着等死好。
即將撞上勇基拉的時候，它緊緊閉上了眼睛，只能不管不顧了！其身形再度加速！
刷的一聲，它徑直穿過了勇基拉，同時在它原位置上，一把銀色湯勺自上而下輕切，卻揮空了。勇基拉臉上攀上一抺驚異的神色，明明這一招是必得手的……怎麼會……
巴大蝶聽到身後輕微的破風聲，方才鬆了口氣，那道聲音沒有騙自己。
「太好啦，躲開了！巴大蝶姐姐反應迅速，身法輕盈，太強了！咕嚕~」第三次，它耳旁響起如同擴音后的歡呼聲。
當然，在一百分貝左右的聲音強度之下，巴大蝶可不覺得這是歡呼聲，而是妥妥的雜訊污染……此時此刻，它只想將這不知道躲在何處的出聲者狠狠胖揍一頓。
在確定與勇基拉拉開很長的一段距離后，巴大蝶停住身形，鼓著臉，喘著氣，發作了：「剛才謝謝你了……但是，請你小聲一點啊！真的好吵啊！」
「咕……」一秒后，它聽到了像是咽唾沫的聲音，再過兩秒，它又聽到類似的聲音。
「這樣……可以嘛？巴大蝶姐姐。」出聲者將聲音壓低了一半，以試探性的語氣詢問。
「可以。」巴大蝶應道，它剛想問「你是誰、你在哪裏、為什麼幫我」等一串問題，對方又調高音量喊道：「小心！勇基拉要發動遠程攻擊了，看它動作應該是幻象光線，巴大蝶姐姐，我建議你用銀……」
「巴大蝶，回身，使用銀色旋風！」恰在此刻，小鎧果斷的號令傳來了。
「……色旋風。」那人說完了最後三個字。
咦……巴大蝶心中越發驚奇，它和主人的想法竟然是一致的，或者說這就是最優解？
這二人尤其是主人都這樣說了，它也就照做了。雙翅一動，輕旋蝶身，之後蟲翼狂扇，一陣裹着銀色蟲粉的勁風朝勇基拉那邊吹了過去。
「嘁，瞬間移動！」蟲系是克制超能系的——娜奇不知巴大蝶底細，不敢讓勇基拉硬接。
仗着強大的瞬移能力，勇基拉自然輕鬆避開了，再出現時已在左後方兩米處。
這一個回合下來，巴大蝶算是從劣勢轉為均勢，它可以從容應敵了。
小鎧懸著的心也是稍稍放下，剛才電光火石之間，巴大蝶驟然前沖，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湯勺攻擊，着實令人捏了把冷汗。他卻不知道這是有人在暗中相助的結果……
趁著這個一波暫平的空檔，巴大蝶趕忙發問：「你還能聽到我說話嘛，能否告訴我你是誰？」
「咕嚕~巴大蝶姐姐，難道時至此刻你還猜不到我是誰？」
巴大蝶聽聞此言，心中瞭然。
縱觀全章，出場人物僅有六個，用排除法也知道……
「你是……鯉魚王。」
「沒錯，就是我。」
巴大蝶怔了怔，朝鯉魚王那邊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後者獃滯的、彷彿沒有焦點的目光。
玻璃缸內，鯉魚王吐了吐泡泡，跟巴大蝶打了個招呼。
「誒？為什麼我能聽到你說話？」
「巴大蝶姐姐，我並沒有說話，你所聽到的其實是我的心聲。而且，我建議你只用心聲與我交流，你現在一直『自言自語′會令主人感到擔憂，也容易引起……對手與裁判的警覺。」
「噢……好。」巴大蝶合上了嘴，經鯉魚王這麼一提，它確實注意到了小鎧、娜奇、洛托姆異樣的眼光。這也難怪，它自顧自地大聲說話（被鯉魚王吼了三聲，它已經把握不好自己的音量了），不被別人側目而視才算怪事……
它在心中念道：是這樣嘛，你能聽見嗎？
鯉魚王的語氣很沉穩：「我能。巴大蝶姐姐，請你不要往我這個方向看，勇基拉精神力強大、思維敏捷，它已經察覺到一些端倪了。如果你一直注視我，它很快就會推斷出是我在幫你……屆時對手一舉報，我們就要被直接判負了。」
巴大蝶聞言一驚，將目光悄悄移開，停在了勇基拉身上。
勇基拉右手把玩著湯勺，左手撫弄著鬍鬚，看似在凝神思考着什麼……
鯉魚王知道，這貨在觀察自己呢。它也不在乎，在魚缸中轉了個身，咕嚕咕嚕吐著泡泡，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巴大蝶壓低「心聲」，詢問鯉魚王。
「巴大蝶姐姐，據我推測，這應該是我戴着學習裝置的緣故。平時我在魚缸中觀看大家的對戰時，也會加油助威、大聲歡呼的，但大家都聽不到，即便聽見了也聽不懂，唯獨今日，戴上這個頭盔后，我說的話傳到了你的心中，你能聽見也能聽懂，呃……容我認真道歉一番，對不起，剛才吵着你了。我這魚呢，一旦進入吃瓜群眾狀態，就有點忘乎所以了……」
巴大蝶脾氣很好，通情達理，當即於心中一笑：「沒事啦！我只是被嚇到而已，並沒有真的生氣！」
「呼……」鯉魚王鬆了口氣，「我有個提議，巴大蝶姐姐，你要聽……」
「你直接說吧，時間有限，勇基拉馬上有動作了。」
鯉魚王想法也是如此，加快語速，道：「我叫你蝶姐，你叫我小鯉吧，兩個字比五個字短，可節省點時間。」
「沒問題，小鯉。你也可以叫我四姐。」
四姐……鯉魚王立刻反應過來，妙蛙草、火恐龍、尼多力諾應該是三位哥哥了，巴大蝶排第四，它是老么，排第五……嗯，和入隊順序有關嘛……
鯉魚王思考完，道：「我還是想叫你蝶姐，這樣……更親近一點。」
「當然可以！唔……小鯉啊……你……」巴大蝶說話忽然有些吞吞吐吐，明顯是說不口。
鯉魚王輕笑一聲，將它未說出的話道出：「蝶姐，你是不是想說，我這個憨傻的鯉魚，怎麼跟你對答如流，而且懂這麼多東西，還能看透對方的招式？」
「我……我……才不想說這些！真的不是啊！」
「沒關係的，蝶姐。畢竟自外表上看，我確實是只沒什麼用的、憨傻呆板的鯉魚，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你看不起我也正常。你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我不會生氣的。」它很平靜地敘說着，好似不在說自己，而是在說一條與自己無關的「魚」。
巴大蝶漲紅著臉，急道：「小鯉，我……對不起，我以前確有一些以貌取人的刻板印象，也曾說過你的壞話……但今天你叫我一聲蝶姐，以後我絕對不會看輕你，以後你有什麼需求，儘管跟我說！」
鯉魚王沉寂了數秒，忽然笑了，這是被人認同、心中陰霾散去后的輕笑聲，它感到塵埃落定般的安穩。
「謝謝。蝶姐，那接下來……」它獃滯的目光落在勇基拉身上，從中流露出一股與它氣質不符、名為「鬥志」的東西。
巴大蝶攥緊小手，也是鬥志昂揚：「……我們一起將它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