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教書匠

這應該是此時葉銘能給予草帽村為數不多的幫助了。

畢竟這裏是杜小乙的家鄉，能給他留個好名聲也是不錯的。

記得前世有位名人說過，『愚昧無知是一切痛苦之源』，葉銘不想看到這個村子裏再出現第二個張大仙。

但這個請求並沒有讓眼前的教書匠特別興奮，反而十分淡定地說道，「葉管家，你不覺得有些人是救不了的嗎？」

「你看村頭那棵銀杏樹，鄙人就算現在砍掉它的亂枝，來年開春，它依舊會抽出新的枝條，分取果子的養分。」

葉銘笑笑搖頭，「沒有樹枝哪來的果子？你願享受它帶來的好，又不願承擔它的缺點，這可能嗎？」

這教書匠有意思，本有育人之職，卻對還未接受教育的學生如此沒有信心，怪不得混得這般落魄！

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葉銘，深知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對每一個人的重要性，這些草帽村的村民是走錯了路，可不代表他們會一直錯下去，更不能證明他們的後代也會錯下去！

教書匠沉吟一番，抬頭看向葉銘，「葉管家想花多少銀兩建立學堂？」

「不是我，是杜老爺。」葉銘開口更正道，「每年三百兩，應該差不多了吧？」

草帽村只有區區幾十戶人家，學齡兒童不過百人，這筆銀子足夠他們每年的開銷。

「再議吧，或許他們根本用不到葉管家的資助的學堂。」教書匠說了一句，自顧自地加快了腳步，不再搭理葉銘。

身側翠兒皺了皺眉，「葉大人，這人好大的脾氣，只是反駁他兩句，他便不樂意了。」

葉銘不在意地擺擺手，「都說一個人脾氣越大，本事就越大，就算他看不上這幫村民，等過兩天青城的事情辦妥了，從影宗找兩個會教書的先生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村南頭的一片荒地，此處原先是一片沙丘，本就不適合種植莊稼，後來成為了草帽村村民埋葬先人的默認場所。

幾個漢子小心翼翼地將壽材放入提前挖好的深坑，三跪九拜后，再用鐵鍬封上泥土。

村子裏下葬沒那麼多講究，反正送行的人哭得大聲也就完事兒了。

折騰了半上午，一幫村民哭也哭了，懺悔也懺悔了，終於等到了葉銘說的時間點，一個個起身拍拍泥土，興高采烈地跑向後方枯樹下的翠兒那裏領賞錢。

葉銘驚訝發現，剛立的新墳前，除了杜小乙，還有那個流落草帽村的教書匠也跪在他身後。

「你不是不認識小乙的奶奶嗎？為什麼還跪在這裏？」葉銘上前小聲問道。

「每一個逝者都值得尊重。」教書匠淡淡回應。

切，搞不懂你們讀書人是怎麼想的。

葉銘不再理會，來到杜小乙身旁，跪下身子拜了三拜，又拿起一疊紙錢投入火盆。

「奶奶一路走好，我會幫你照顧小乙的。」

杜小乙雙眼紅腫，他早已哭幹了眼淚，從昨天到現在一口飯也吃不下。

聲音嘶啞道，「謝謝六爺……」

葉銘嘆了口氣，「你我兄弟之間不必說謝字，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起碼也得等老人家頭七結束后才會離開，但我在青城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處理，不能在這陪你了。」

「六爺已經做得夠多了，不必擔心我，等送走奶奶，我會自己返回乾雲島。」杜小乙神色黯然道。

葉銘點點頭，這個打擊對他來說還是太沉重了，還是需要一些時間讓他自己從陰影中走出來的。

「保重。」

重重拍了拍杜小乙的肩膀，怕他出事，葉銘還特意刷新了那天修改屬性的時間點，十二境的金行修為，即便沒有法門支持，整個琅琊州也沒有幾個人能傷得了杜小乙。

起身朝着教書匠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給翠兒使了個眼色，二人便快速離開。

根據黃尚給出的消息，高盧帶着高翠蘭母子最晚應該明天就能到達青城，葉銘得回去準備一番，起碼不能讓他們先落到黃尚手裏。

二人走後，得了銀兩的村民們也都馬上折返村。

散落的幾個孤墳間，只剩下二人。

秋風瑟瑟，杜小乙不禁緊了緊衣服，表情木然地朝火盆里投擲著紙錢。

「往者已不及，尚可以為來者之戒。」淡淡的話語聲在背後響起。

杜小乙茫然回頭，「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教書匠咧嘴笑了笑，「小乙，你的奶奶已經離世，便不要在此糾結，你不覺得應該做些什麼，讓更多人不要像你一樣，遭受痛失至親之苦嗎？」

「我區區一個馬夫能做什麼？」杜小乙自嘲一句，「更何況我沒有你們讀書人的那些理想，還是算了吧……」

教書匠緩緩起身，來到杜小乙身邊，「你知道為什麼你的奶奶會被別人逼死嗎？」

「為什麼？」

「因為所有人都是你現在這樣的想法，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有感同身受之時，才會追悔莫及！」

「今日送行時，你可曾在這幫村民臉上看到過一絲悔恨的表情？不過是有葉管家的銀兩許諾，逢場作戲罷了！」

教書匠的這些話再次刺痛杜小乙的內心。

回想起之前種種，那些不甘與憤怒再次縈繞心頭！

憑什麼死的不是他們？憑什麼奶奶要為他們犯下的錯接受懲罰？！

小的時候他們欺負我，我不在了，就欺負我的奶奶？

這是為什麼？！

想到此處，杜小乙忍不住趴在地上失聲痛哭。

「知道生氣就對了，說明你還有得救。」教書匠輕聲說了一句。

「若想讓這種慘劇不再發生，我們就要做出改變！」

「怎麼改變？」杜小乙愣愣抬起頭來。

「在錯誤還未發生前，便抹除犯錯之人！」

「你讓我殺人？！」

教書匠搖頭，「你殺的是壞人，救得卻是好人的命，這是替天行道，就像村子裏那些人，他們若是早點離開這個世界，你的奶奶不就可以長命百歲，和你一起到青城享福嗎？」

聽到此處，杜小乙咬了咬牙，「葉管家說讓我給他們一個機會……」

「機會？」教書匠不屑一笑，「給他們機會再去逼死其他人嗎？惡人就是惡人，就算下了地獄，也是惡鬼，永遠不知悔改！」

杜小乙還是在猶豫，「可是葉管家說……」

「你就是你，他就是他，你這輩子是為自己而活，不是別人！」教書匠抬手打斷道。

這句話像一把利劍，深深刺到杜小乙的內心深處。

腦海里驀然響起一個聲音，

『你之前是為了誰活着？』

『你以後又要為誰而活？！』

杜小乙的呼吸聲逐漸粗重起來，「先生，我現在該怎麼辦？」

教書匠微微一笑，「清除草帽村的惡人，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段歸的徒弟！」

「段歸？徒弟？」

「怎麼，看不起鄙人？覺得鄙人不配做你的師父？」段歸身上霸氣顯露，兩隻黑色大手從背後伸出，竟是直接探入墳堆將剛剛被下葬的棺槨拖了出來！

杜小乙連忙上前阻攔，奈何實力低微，揮出的拳頭像是打在棉花上一般，根本無濟於事！

詭異的咒聲響起，棺材蓋砰的一聲被打開，裏面安詳的老太太猛地睜開了眼睛！

「小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