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窮山惡水出刁民
大火燒過的漆黑小屋裏，本就沒幾件像樣傢具，再遭大火，更顯得屋子裏殘破冷清。
炕頭上，杜小乙用還沒燒完的半截被子將奶奶裹在裏面，緊緊抓着她的手，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小乙……，奶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當初信了張大仙的鬼話，把你逼走，這三年來奶奶沒有一天不想你……」
「別說了奶奶，你快歇一會兒……」杜小乙啜泣道。
一想起六爺剛才的眼神，他心中便無比悔恨。
恨自己不爭氣，恨自己回來得太晚，沒有讓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過一天好日子，更恨外面那幫只知道看熱鬧的村民！
若不是他們，奶奶也不會被逼到用自殺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小乙，奶奶和你說不了……說不了幾句話了，你爹娘死得早，沒照顧你長大，現在奶奶也要離你而去，你以後要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我全知道……」杜小乙的眼淚一滴一滴打在焦黑的棉被上，他無法想像自己不在的這段日子裏，奶奶一個人是怎麼生活的。
以前總以為奶奶無所不能，可以在冬天變出滾燙的烤紅薯，可以在別的孩子羨慕的眼神中拿給自己一串糖葫蘆，每天夜裏，她都有數不清的故事講給自己聽，每天清晨都有一碗熱粥端到自己面前！
如果問他杜小乙這輩子最大的恩人是誰，那葉銘也只能排第二！
可就是這樣一位善良的老人，卻在自己稍微有了一點照顧她的能力后，就被那幫被她平日裏稱作『鄉親』的人活活逼成這個樣子！
老太太此時無比虛弱，每說一句話，都要喘息很久。
「村頭的樹下……有奶奶給你攢的娶媳婦錢，可惜的是……奶奶看不到你把誰家的媳婦娶回門了……」
「能看到，奶奶你一定能看到！我去求六爺，他會治好你的！」杜小乙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小乙，答應老太婆，別怪他們……，人這一輩子，都是為了自己活着，他們沒有錯……」
直到臨死前，她都害怕孫子會因為自己而和草帽村的村民起衝突，就像得知杜小乙回來的消息那一刻，她不死，趙老三也會逼着杜小乙就範，她不能在這個時候還給孫子添麻煩……
老太太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弱，似有道不盡的囑咐，顫抖地伸出乾枯的手掌想要最後撫摸一下孫子的臉頰，可卻怎麼都辦不到。
「小乙，以後只剩你一個人了，好好活着……」
那隻手終究還是無力落了下來。
老太太雙眼緩緩合上，嘴角帶着一絲微笑，可能在她心裏，臨死前能見到孫子一面，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杜小乙把頭重重埋在焦黑的棉被裏，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決堤，放聲痛哭！
門外幾個趴在窗上聽動靜的村婦對視一眼，搖頭撇嘴。
「還是死了……」
「那明天祭天燒誰？」
「那是趙老三的事兒，你們沒聽見剛才老太婆說村口大樹下有銀子嗎，趁杜小乙不注意，我們先挖出來！」
剩餘幾人眼前一亮，紛紛掉頭朝着村口跑去，生怕去得晚了，自己那份被別人分走！
但剛要出院子，一人便被和杜小乙一起回來的美貌女子攔住。
「幾位這麼着急是要去哪裏？」翠兒含笑問道。
她雖不曾修行，但在藏珍閣負責拍賣寶物多年，就算多麼嘈雜的環境中，也能聽到十分細微的動靜，這是基本功。
剛才這幾個村婦的小算盤自然也被她聽在耳中。
幾人互相看了看，誰也不敢出這個頭，又不願得罪這個瘟神，只能低下頭默默不語。
「不說也沒什麼。」翠兒指了指村尾的方向，「張大仙說了，黃昏時要舉行祭天儀式，讓你們都過去。」
「不是明天晚上嗎？何況那老太婆已經死了，張大仙要燒誰？」其中一名村婦大著膽子問道。
翠兒攤了攤手，「這個問題你去問張大仙，小女子並不知曉。」
幾人聞言面露疑惑，倒也不敢多問，只好訕訕笑了幾聲，不情願地朝西邊走去，一步三回頭。
翠兒看着幾人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邁步朝着燒成漆黑的土房子裏走去。
「杜大人，葉大人都幫你安排好了，要不要帶着老人家一起去看看？」
杜小乙壓住哭聲，緩緩抬頭，雙眼滿是血絲，將被褥中裹着的老人輕輕抱起，
「走！」
天色將晚，日頭一點一點消失在西方山腳，天邊的雲彩被染得火紅，和道觀前被點燃的篝火一個顏色。
人頭攢動，草帽村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此，看着緊閉的硃紅色大門議論紛紛，想不明白張大仙為何會突然改變計劃，把祭天儀式提前到今晚。
兩個不懂事的孩子拿着枯樹枝去篝火旁引火，一邊玩耍一邊還高聲大笑。
「要燒老太婆嘍！要燒老太婆嘍！」
但如此舉動卻沒人去制止，在他們心中，杜小乙就算賺了些銀子出息了，也不能擅作主張破壞他們的祭天儀式，這都關係着整個村子明年的收成，可是大事！
老太婆白天是自己尋死，與其讓她白死還不如廢物利用，多為村子做些貢獻！
況且杜小乙帶來的那個神仙都發話同意祭天的事情了，誰還敢說三道四！
小路上，杜小乙抱着奶奶面無表情走了過來。
有眼尖的村民看見后搖了搖頭，「唉，死就死了吧，一樣燒。」
「快來人搭把手，把老太婆綁起來，待會兒要燒的！」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招呼著身邊幾人朝杜小乙走來。
這種接觸死人的活兒，當然還得他們這些火力旺盛的年輕小子干。
幾人臉上滿是理所當然，並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妥，上手就要扒拉杜小乙懷裏的老人。
「滾開！」
杜小乙怒目而視，飛起幾腳直接將來人踹飛，可能是力道沒控制好，也可能是有意。
這幾腳勢大力沉，幾人甚至沒反應過來，下一刻便癱在地上大口嘔著鮮血！
附近圍着的村民見狀紛紛圍了上來。
「杜小乙，別以為你在外面學了幾招三腳貓功夫就能回來耀武揚威！耽誤了祭天的時辰，你就和那老太婆一起去死！」
「沒錯，你帶回來那個管家也不好使，有張大仙給我們撐腰，老子不信他能掀起什麼風浪！」
身側的翠兒見杜小乙渾身顫抖，已經處在爆發的邊緣，急忙按住他的肩膀。
「聽葉大人的，別衝動。」
吱呀——
道觀大門被推開。
「天還是要祭的，不過今晚燒的是真正該死之人！」葉銘的聲音從裏面飄了出來。
只見他左右一手一個，將被藤蔓束縛的趙老三和張大仙扔在火堆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