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腳夫

生平錄上生平事，篆字其上無悲歡。

是非在己，毀譽由人。

景瑜握著煙斗，依舊沉浸在其主人的平生中不可自拔。

煙斗主人名為章老頭，土生土長的卧龍人，以腳夫為生。

卧龍城背靠漢江，乃是長江源頭水產極其發達，靠着這層天然優勢，章老頭賺的不多但也不至於餓死自己。

二十年前他花光所有積蓄娶了個婆娘，卻沒想到僅僅一年時間，婆娘就因為難產死了。

章老頭心中雖然悲傷，但婆娘好歹給他留了個兒子。

從那以後，章老頭每天起早貪黑的幹活，只為讓兒子有個好的生活環境。

小章自打學會走路以後就沒讓章老頭操過心，每天自己到河邊捉些河蟹龍蝦，有時候運氣好了還能抓住老鱉。

他哪懂什麼衛生不衛生，只會把這些玩意兒放進鍋里用水煮開充饑。

時間久了，鄉親近鄰都誇小章懂事，不讓父親操心。

這些話聽得多了，章老頭臉上也有光，覺得自己一介糙漢子也能教出個懂事的娃娃。

有次他拖漕運的朋友從海津帶回一籠湯包，以此來讓小章嘗鮮。

小章自然是歡喜的不行，一老一小蹲在蒸籠旁看着湯包再度加熱。

待到加熱完畢，滾燙的湯包就連章老頭都無法下嘴，可小章卻吃的滿嘴流油，包里的熱湯更是順着脖頸流入領子裏。

章老頭見狀笑罵着，一巴掌打在小章臉上試圖讓他慢點吃。

卻沒想到，這輕輕的一巴掌竟然直接把小章的腦袋給扇了下來。

章老頭哪裏知道河裏的水產中寄生蟲甚多，小章那樣的吃法已經被這些東西佔了身子，早就只剩個殼了。

從那以後章老頭就瘋了，整天躲在土地廟懇求神靈歸還他的兒子，甚至抓住過往行人詢問兒子去處。

被他問的人多了，自然有人報了案，官府這一查便知道是章老頭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二話不說直接將他關押，準備擇日直接斬首。

斬首那日天氣清朗萬里無雲，劊子手鋼刀落地后，晴天中乍響一聲雷，城南土地廟平白無故塌了一角。

至此，世間再無章老頭，反倒是多了個吃人的土地主。

復命檢勾生平錄，是非善惡好價錢。

景瑜依舊唏噓不已，生平錄直接給出故事定價：丁字八品。

生平錄的定價級別，從高到低分為甲乙丙丁，每級又分九品。

丁字八品，在生平錄上面的定價並不高。

與此同時，生平錄上緩緩浮現一段結語字篆：

劊子刀下無冤魂，頭落血濺碗口疤——《生平錄·丁八卷》

景瑜恍惚間回過神，眼前再無走馬觀花，手上卻多了一件『故事』獎勵。

黑色鳥喙琥珀瞳，玄青羽毛尾似雕。

玄青信天翁。

體積小，速度快，無聲無息。

可用於偵查亦可當做暗器偷襲。

「生平錄，故事，獎勵。」

景瑜驚喜不已，生平錄的用途和他猜測的差不多。

只要自己不斷收集故事就能通過生平錄獲得獎勵，加上所學武術絕對能在卧龍城安身立足。

景瑜觀察著玄青信天翁，抬手讓其飛向天空，視網膜上頓時反饋出信天翁所見畫面。

景瑜從高空俯瞰卧龍城，發現這座城竟大得無邊無際，鱗次櫛比的房屋縱橫交錯，某個街道上偶爾會傳來一兩聲慘叫，緊接着便會重歸寂靜，

緋紅色的月光將這座城照耀的猶如盤坐巨獸，似乎正等待有人自投羅網。

景瑜操控著信天翁在周圍旋轉一圈后落向屋檐，握住章老頭的煙斗，對着自己的影子砸下去。

火星濺落下，肩頭在月光的照耀下竟然散發陣陣輕煙。

正當景瑜玩的開心時，冷不丁看見街角佇立着一抹人影。

「等會再收拾你。」

景瑜咧嘴笑着，挑着眉頭看向那抹人影。

黑髮盤起，身穿旗袍的女人靠在牆角塗抹著胭脂，暴露在空氣中的雪白大腿被月光照成粉紅色，

瞥見景瑜絲毫不加掩飾的目光后，竟然輕佻的笑了起來。

「小哥，我好看嗎？」

景瑜憨厚地點了點頭，甚至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看起來像極了第一次跟相親對象見面的樣子。

「這人，是你殺的？」

景瑜的話引得女人綉眉緊皺，當即收起胭脂。

「小哥，你說你長得這般俊俏，怎麼能血口噴人呢。」女人面露不忿，像極了受委屈的小媳婦。

接着，她又說道：「小女子恰好經過這裏，不僅幫這人打跑了兇手，還得了件心儀之物呢。」

女人捂著嘴咯咯笑着，從腰間掏出一張肉皮，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景瑜，「你說，它好看嗎？」

景瑜看得眉頭直皺，女人拿出的肉皮正是從男人臉上剝下來的。

事情的原委已經完全呈現在他的面前，章老頭踢死男人後和旗袍女人發生了戰鬥，沒打過跑了。

而這個旗袍女人，又生生從死者臉上剝下了臉皮。

「你說說你們這群人，好好地為什麼要干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呢。」

景瑜揉着眉頭，胸膛的惡氣愈發難抑。

「小哥，這你就說錯了。」女人眨了眨眼睛道：「我……可不是人啊！」

女人猛然沖向景瑜，笑聲如夜梟般嘶啞難聽。

「你長得這麼俊俏，把臉皮給我吧！」

一隻繡花鞋在景瑜眼中猛然放大，胸膛惡氣再也無法自抑。

啪！

單腿和手掌在空中對撞，景瑜掌面頓時麻癢難當，立馬腳尖畫圓擺出太極起手式。

「好大的勁道！」

景瑜側身再次躲過踢擊，右腳后側的同時雙臂接連卸力，意圖壓下麻癢感。

餘光瞥向側面，剛才那一腳，直接把身後的牆壁踹了個窩。

女人得理不饒人，衣角擺動下腳尖陰狠的踹向景瑜膝蓋。

這一腳如果踹實了，膝蓋絕對保不住。

景瑜心如明鏡，掌心向下攔住腳尖。

緊接着手掌抹過腳面，手腕轉動的同時反方向握住腳踝，狠狠一掰。

咔吧！

骨裂聲傳來，女人疼得冷汗直冒，旗袍下面突兀飛出幾道黑光。

光芒擦著景瑜面頰釘向牆面，仔細看去竟是幾隻青黑眉筆。

景瑜右手拉住女人腳踝往後一帶，左膝順勢撞向其胸膛。

女人被迫做出一字馬又被凌厲的膝撞頂住心口，情急之下右手狠狠抓向景瑜膝蓋兩側，勢要把整個膝蓋捏碎。

景瑜及時後撤躲過女人手掌，抬起小腿，腳尖堪堪撩過其喉嚨。

不出幾招的功夫，兩人均是選擇後退。

景瑜腳尖不丁不八地站着，女人捂著胸口，呼吸聲跟破風箱似的。

「天下武人胸藏三分惡氣，你這人竟還多了五分。」

女人咳出一口殷紅液體，緩緩拿出肉皮塞進嘴裏，腳踝瞬間恢復如初。

「對你這種妖魔鬼怪，十分惡氣都嫌少！」

景瑜咧嘴笑着看向對方，眼神裏面儘是殺意。

下一刻，

石板印腳印，紅月證相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