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請罪

第42章 請罪

倪康由著於植罵罵咧咧發泄了回情緒,才開口問:「李家郎君一事,真不是將軍動的手?」

於植的臉色難看。

「俺倒是想宰了那狗崽子,但準備動手的時候,人都涼了,嚇死的……俺就上去補了幾刀,把那畜生的屍體拖到外面去喂大蟲了。」

覷見倪康的臉色不對,他頓了頓,卻仍是道:「先生莫要說俺做的過了。殺人父母、屠人.妻小的仇,就是那畜生進了狗肚子俺都不解氣。」

倪康倒是沒勸什麼,反而是嘆息了一聲,「多虧將軍如此做了。」

於植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頓時身上陣陣發冷。

段溫要是真的打算把這口鍋坐實了,該是今日明盛的做法,殺人滅口,不留後患。

對方那時候沒動手,只能是以為那李家崽子確實是他殺的。留他這一命,約莫是打算等哪天舊事翻出來,還能用他的腦袋討個美人展顏。

這麼一套連環招法出來,那姓段的倒是從頭到尾乾乾淨淨,什麼都不沾。

都說段溫那義弟心狠手辣、鬼見了都要退避三分,但是這姓段的可比他弟弟黑多了!要不是他這次無意間把真相禿嚕出來,當真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於植想要罵人,但是罵人之前得先給自己找條活路。

他的第一反應是跑,但是現在跑又能跑到哪兒去?

莫說他如今在段溫的地盤上能不能走得脫,就是脫身以後去哪兒仍舊是問題。

去南邊?得了吧,他和那李老賊不共戴天、對狗齊朝廷也是恨得要命,真在那兒討生活,還不如叫段溫給他個痛快;入蜀?蜀地的牛家就是一群軟蛋,仗着地利才安穩這些年,比誰都怕起干戈,他要是投奔了,恐怕不等段溫要,那群人就得乾脆把他腦袋送過去,以示交好之心。

於植也是頃刻間腦子轉了好幾圈,但直把自己繞了個暈乎,卻半點出路沒想起來。

他乾脆放棄,抬頭看向身邊的人、字正腔圓道:「先生救我!!」

倪康:「……」自己的恩人,還能怎麼辦?

「王妃素來心善,將軍不若去求見一番。」

於植:「啊?」

他雖沒說話,但臉上寫滿了「俺還有救!先生您別放棄治療啊!!」

那姓段的殺人奪妻不幹人事兒,他做的也不怎麼地道。

把人家未婚夫屍體剁了喂山間野獸,怎麼想這位燕王妃都不會放過他啊!

倪康:「……」

腦子是個好東西,希望主公能長一點。

既然段溫干出這種事來,必定對燕王妃有所隱瞞。

就算燕王妃知道的確實是「實情」,在聽到席間的話之後也會有所懷疑,不趕緊趁著這機會將自己的所作所為描補了,真的任由段溫回來肆意發揮,把鍋背全了嗎?!

清醒點,那姓段的再怎樣,人家也都是多年夫妻!燕王妃憑什麼信一個外人?!

不趁著這難逢的機會抓住先手,自證「清白」,簡直白瞎了段溫不在的這個好時機。

況且那時燕王妃既然沒在當場發作,甚至還攔下了想要動手的明盛,就說明事情還有轉機。

不管對方是想知道真相也好,還是顧忌那宴會的場合也好,起碼沒有氣到失去理智,只要能溝通就一切好說。

再者,這位燕王妃一向有仁德之名,如今的局勢正是要安穩人心的時候,她未必會為了一己私怨再起紛爭。

當然「把屍體剁了喂大蟲」這種話是絕對不能直說的。

他們大可以用點別的說法,比如「血跡引來山間野獸」,這就很合理。

出了這種事大家誰都不想的啊。

他家將軍只是看見了仇人之子的屍首,想到自己尚在襁褓中的無辜小兒,沒忍住在對方的心口上補了一刀,旋即就憤然離去。

之後的事誰能知道呢?總之他們將軍是不知道的。

說不準就是使者中有同行之人,怕擔上害死李家嫡子的罪責,故意偽造現場,推脫責任。反正那群人都死了個乾淨,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

謝韶最後還是得知了原主前男友的死法。

居然是被嚇死的。

看着過來請罪的於植,謝韶也心情複雜。

殺人未遂、侮辱屍體……不過要真的在戰亂年間照現代的法律來,那日子也不用過了,大家排著隊槍斃吧。

謝韶最後也沒處置人。

對方大張旗鼓地交兵交地當典型,又因為心虛,在一應事務上格外配合,要是真把他殺了,現在還在元川的其他將領該不安穩了。

而且真說起來,謝韶和於植也沒什麼仇怨。

……也就是拍手稱快,恨不得替原主喊一聲「大快人心」的關係而已。

當然這點高興不能表現出來,不然被不知內情的人以為她悲痛過度、精神失常了可就不好了。

她可一點都不想被渣男碰瓷。

謝韶不太擅長掩飾情緒——起碼不可能像段溫那樣前一秒稱兄道弟,后一刻就能毫無預兆地抽刀殺人——她這會兒只能略顯僵硬地繃緊了表情,反正不管什麼時候,叫人猜不出情緒來總不會出錯。

只是這反應倒是讓於植越發不安起來,謝韶都能感受到那陡然僵硬緊繃的氣氛。

護衛先不說,一塊跟着來的明盛手已經放到刀柄上。

在這武德過分充沛的年頭,一言不合刀劍相向真的很正常,謝韶本來只打算說聲「知道了」,但是情況發展至此,只這麼一句話顯然不足以安撫人心,未免人情急之下做出什麼衝動之舉,謝韶乾脆提前給人口頭封了個「宣德將軍」——是個沒有品秩的雜號將軍,手下也沒有兵。

天下一亂,將軍的名號就不值錢起來,自封的、請封的、被手下架起來的,叫什麼都有,非常爛大街。謝韶這做法也就純粹為了叫人定心,什麼實際上的意義都沒有,大概就相當於說了「我沒有殺你」的意思。

於植前來請罪的是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謝韶沒把這麼一件「小事」放在心上,接下來該幹什麼幹什麼。

元川城被郭融糟蹋了這麼久,雖說是個國都,但滿足的也只是最上層那一小撮人的生活需求,基礎建設都處在百廢待興的狀態,謝韶要忙的事多了去,對渣男的結局聽聽也就罷了,連唏噓兩句都欠奉。

按理說這一天與以往沒有什麼不同,但是當天晚上謝韶卻做夢了。

不是上一次見到李豫名字后憶起的原主的記憶,而是謝韶自己的夢。那個在她過去人生中持續數年,從穿越后卻突然停下的夢。

……

幽森的夜幕中,連林間的枝葉都恍若鬼影,遠處的喊殺聲一點點逼近,「她」正被數被於己的敵人圍攻。

額頭上似乎有傷口,淌下來的血讓半數視野被浸得殷紅,身邊的親衛焦急的稟報着什麼些。

夢境中的情況總是混亂又模糊,謝韶怎麼也聽不清對方的話,只能努力試圖看那人的口型,但是夢中人的目光卻不受她控制地移開,落定處是遠處一點森冷的寒芒。

——是箭矢!!

……

謝韶猛地翻身坐起來,揪著被冷汗打濕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下意識想要找身側的人,但是伸手卻碰了個空,只能愣愣地注視那空蕩蕩的床鋪。

這是謝韶頭一次那麼清楚地看清夢中人的面孔,熟悉的、能在段溫身邊看到的臉。

那一個又一個曾經的問題——自己過往夢到的到底是什麼?夢裏的「大將軍」又是誰?!那些工坊又是怎麼回事?第一次去沮陽是、甚至在燕城街頭,那屢屢出現的「即視感」又是什麼情況……——似乎在一瞬間得到了全部的答案。

謝韶一度懷疑原主曾經去過幽州,但是直到這一次她才發現,對幽州有記憶的不是原主,而是她才對!

怪不得她每次拐彎抹角試圖提起那位穿越者前輩時,段溫都是那副奇怪的表情。

……

身邊的景物飛馳掠過,過往的一幕幕浮上心頭,夢境的記憶和現實回憶錯雜,謝韶覺得大腦都因為這一度過載的信息量眩暈著。

一直到被明盛帶兵攔住,謝韶眼前因為眩暈而扭曲的景色才終於落到了實處。

明盛帶人橫著馬擋住了去路,朗聲:「夜深露重,王妃想去何處?」

前路被堵得嚴嚴實實,謝韶被迫勒停了馬韁,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幹了什麼。

她居然搶了一匹馬,想直接去找段溫。瘋了吧?!

明盛瞧著人像是冷靜了來,這才多多少少鬆了口氣。

他倒是小看了這位二嫂的騎術,絆馬索都上了愣是沒有攔住。他先前還想着若是人從馬上摔出個好歹來,他二兄回來得扒了他的皮。但等人真的越過了預先設的攔阻,他才真的緊繃起來,這要是真叫人跑了,他就得仔細自己的人頭了。

親兵還列陣在身後堵著,明盛下馬親自去牽住了對面人的馬韁繩,做了個要扶人下馬的姿勢。

口中狀似關切又隱約帶着警告道:「二嫂可是魘住了?夜半時分,城外還不知有什麼鬼魅,二嫂還是莫要出去的好。」

美人孤身一人走夜路,不動腦子想想都知道是什麼下場。

明盛到底還是扶著人下了馬。

湊得這般近了,他才注意到這位一向都很有儀態的二嫂是怎麼狼狽的樣子。

美人本就白皙的膚色因為夜裏的寒風吹得蒼白,襯得眼眶處的薄紅越發醒目,眼尾往後還有兩道未乾的淚痕。她的髮髻本是夜間就寢鬆鬆盤起來的,一路縱馬而來早就鬆散下去,髮絲凌亂地落在鬢邊,連衣裳都是胡亂地披在身上的。

真狼狽。

……也真好看。

這到底不是他能肖想的人,明盛克制地收回了目光,但還是忍不住心中慨嘆。

就這樣還想跑?

怕是走不出幾里路,就要被人捂著嘴拖到野地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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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總以為我心有所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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