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計

丐幫總舵，舵主房門前。

陳失平淡道：「到地方了，此去不管如何，我都會替你求情，爭取你能活下來。」

王小滿道：「不必了，之前那個賭約我知道你是有意留手的，不然我二招也撐不了。那個丫頭的事……多謝了。」

陳失擺手道：「那是你爭取來的，與我何干？」

王小滿猶豫一會兒，終是咬牙說道：「若是我真的僥倖活下來，我讓你三次，不死。」

救笑笑的恩，讓三次不死，可殺阿柴的仇，也不能不報。做事情要恩怨分明。

陳失一怔，隨即笑道：「好，我等著便是。」

「進來吧。」房門內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

眾人便帶着王小滿進了門。

王小滿抬頭看去，房間全不似外邊看上去那般窄小，倒像是一座大廳，而如此大的地方竟是空無一物，只有東南西北角各掛着的燭台和正中央的一張床榻，反倒透露出一股邪氣。

只見那床榻上竟緩緩立起一個人來，乾癟枯瘦不說，那張滿是刀疤的臉就已夠讓人作嘔了。

這個人，就是陳渝先前所見的洪濤。

而王小滿身旁的一干人一見此人立起，竟都俯首，連那陳失也不例外。

只聽洪濤道：「做的不錯，都退到一邊吧。剩下的交給我便是。」

陳失開口道：「舵主，在下還有一事奏明。」

洪濤笑道：「陳長老有什麼事儘管開口便是，咱們兄弟有什麼不能說的？」

陳失道：「我想請舵主收王小滿為我教正式弟子，這個小崽子靈光的很，若是稍加培養，前途無量。」

洪濤深有意味地看着陳失道：「可我怎麼聽說，陳長老跟這個小子有些過節啊？」

陳失平淡道：「這個世道本就是優勝劣汰，弱肉強食。而我教向來是收有真才實學之士，若他有一天真能殺了我，那隻能證明我的眼光不錯，他比我強。」

洪濤哈哈大笑起來，那張佈滿刀疤的樹紋臉更顯得讓人畏懼。

「好，這個事我會向上聖請示的，不過現下還有一事需要麻煩你陳長老。」

「願聽吩咐。」

洪濤向他招手道：「附耳過來。」

誰料，就在陳失上前的那一剎那，洪濤竟突然動手。

電光火石之間，一柄降魔錐已刺進陳失頭蓋天靈！

只見陳失忽然猙獰起來，步步後退，跌倒在地。他身上頓時有無數黑氣自其天靈蓋處散發。

這一擊突如起來，誰都未曾料到。

王小滿瞳孔收縮，不由得大叫道：「你幹什麼？」

洪濤不理會少年，緩緩起身，卻再不是先前那般病殃殃的姿態，他俯望着已是重傷的陳失，冷笑道：「七竅鎖魂釘的滋味好受嗎？對付你這種奪舍的鬼物應該是夠了。」

見陳失無力說話，他便自顧自搖頭嘆息道：「陳失啊，就像是你說的，這個世道本就是優勝劣汰，弱肉強食。可你卻忘了，哪怕是同伴也是如此。你比我強啊。所以我怎麼會放任一個比我強的人繼續活在我的地盤上？來搶我的功績？」

黑氣已冒盡，陳失已變成一具骷髏。

洪濤接着嘆道：「你就是太傲氣，不然憑你的本事，早已是上聖的左膀右臂，何至於跟我爭這尺寸之地？不過你放心，到時候我會向上聖稟明，就說你剛愎自用，不聽我勸，結果……因功殉職！哈哈，這個詞好吧？正好那位宮南先生來了，我就說你是被他所除，哈哈，這樣一來，誰都不會懷疑我了。」

王小滿冷聲道：「那你便逃的掉嗎？！」

他看向四周的人，冷笑道：「他今天如何是對待陳失的，以後就說不定也如何對待你們，真虧你們還能為這樣的主子勞命。」

「放你娘的屁！」一旁的吳昌不等他說完，就是一記耳光，少年的臉上立馬出現了五道指印。

吳昌屈腰諂媚道：「這分明是那個陳失自作自受，作繭自縛。我們舵主英明神武，誠心待下，我們自然也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馬屁就不用了。」洪濤擺了擺手，似是才注意到少年，「泥菩薩過江，倒來管起我的死活來，王小滿，你真以為你苟活這幾年全憑你自己的聰明才智嗎？呵，天真。實話告訴你，若不是有你，我們的謀划也沒法如此容易得手。」

王小滿一怔，顫然道：「你，你說什麼？」

洪濤嗤笑一聲，「怎麼？不信嗎？那就好好跟你講清楚，你還記得當年你救下的那個就要凍死街頭的人嗎？你給了他饅頭，而他給了你一把削鐵如泥的利刃。」

王小滿的嘴唇抽搐，「那，那個人是你！」

「大差不差，我附身在了那柄利刃上，不然丐幫的打狗陣驅邪驅魔，我還真不好進去。也是那時，我殺了你們真正的丐幫舵主，洪濤。奪了他的軀殼以假亂真，並慢慢代替了你們幫里所有人，只留下你還有那兩個看門的蠢貨。換句話說，是你自己殺了你的好友，朋友。」

好像是「砰」的一聲，少年的心就已經碎成了千千萬萬片，那一直在心底一直支撐他的東西也好像一下就變得支離破碎。

原來是我，原來我要報的仇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少年變得痴獃了。

「洪濤」道：「好心沒好報，因自己的良善之心一念之差就害了這許多性命，其中滋味又是如何呢？哈哈，天地蒼茫，人如螻蟻。俗話說善惡到頭終有報，可世道就是如此，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阿。」

「你，因為心軟，害死了丐幫！陳失，因為心軟，害死了自己！那個洪濤，因為心軟，教自己永世不得輪迴！你不知道吧？他死後，陰魂卻是不散，這些年我一直想方設法的除掉你，卻是他一直在暗中護你！不過這代價極大，他陰魂每一次出手都會耗去他的陰氣，而如今，他再也入不了輪迴了。」

「也是恰逢這大好時機，所以，我排了一場戲，這場戲就是，紅塵縣孩童失竊，丐幫弟子追尋線索，力戰邪魔，卻終不敵妖魔被其掛懸頭顱與神廟之上，而妖魔卻也是重傷，最後那位宮南先生循序而來，發現苟延殘喘的鬼物，一劍滅之！自此紅塵縣太平。洪濤他們的屍身成了大英雄，陳失的屍骸成了妖魔舊身，洪濤的陰魂卻會被宮南先生誤以為是妖魔，一劍除魔。而真正作為罪魁禍首的我們嘛，早已不知去向了。」

「王小滿啊，你一直是我的棋子，以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不過除掉陳失，也算是我給你報仇了不是？」

「你去死吧！」王小滿咆哮一聲，竟一手震開眾人，一個健步就朝「洪濤」衝去。

「舵主小心！」吳昌等眾人正欲上前，卻被「洪濤」攔住。

「你們待在一邊去！」

「洪濤」隨即出手對接一拳，兩者氣場竟是不相上下！

「呦，力道不錯。看樣子之前你也是跟我演戲嘛。」

王小滿雙目圓睜，見這一拳被擋，又緊接遞出一腳，專攻下三路。

不想，「洪濤」極為自大，任這一腳踢向自己，毫不阻攔。

下一刻，卻是少年被其力道反震而去。

「洪濤」嘖嘖道：「小子，還要藏拙嗎？你要是再不拿出點真材實料，你等的起，可王月姑娘，馬小虎，還有你那個小丫頭可就等不起了。」

「住嘴！」王小滿咬緊牙關，又是數十拳遞出。

「洪濤」盡數接去，嘴角勾起滲人笑意道：「這才對嘛。」

不，這不對，「洪濤」與王小滿兩者境界懸殊，試想陳失當時與少年對擂，若非有意讓之，王小滿是一招也過不了的，而「洪濤」如此讓招，卻又為何？

照這位滿是城府心計的魔教舵主心性，是絕不會浪費時間兒戲的，除非……

除非，王小滿本身還有什麼值得他去尋的密辛！

對，妙手空空！

然而，物轉星移，少年已使了數次丐幫打狗棍，少林金剛伏魔拳，甚至是王八拳都有，可就是沒有一記像樣的高明招式！

「夠了！」

「洪濤」暴喝一聲，隨即一掌拍飛少年。

只見這簡簡單單的一掌，王小滿便已斷了十條肋骨，鮮血淋漓，深深嵌入了牆中。

「你早就看出來我要試你的武功了吧？陳失的眼光眼光不錯。」

「洪濤」露出一種惋惜道：「可惜了，既然非我所得，便不必強求了，你放心，你死後我會讓王月姑娘他們陪你的，包括那個小丫頭。」

正待「洪濤」動手，屋內忽然白光一閃，這一閃刺的所有人都睜不開眼。

「恐怕，沒那麼容易啊。」

王小滿睜開眼睛一看，站在他身前的卻是三個站起來可能都還沒他高的人。一個是扎著兩個丸子頭的小姑娘，一個是看上去就嚴謹的少年，還有一個豈不正是小魔王，譚笑笑！

先前開口的丸子頭小丫頭轉了兩圈，擺出一副拳架，捻了個戲腔喝道：「陳渝座下，開山大弟子陳青，來～也。本姑娘今日特地下山，斬妖除魔！邪門歪道哪裏逃！」

一旁的嚴謹少年小聲無奈道：「師姐，不能直呼師父名諱的。」

「洪濤」皺了皺眉頭說道：「看來今日的小鬼茫茫多啊。」

正在這時，又有一道聲音不知從何傳出。

「不對不對，不僅是今日小鬼茫茫多，今日的老鬼也茫茫多！」

果然，還有人，若是區區三個小鬼，「洪濤」自然可以毫不猶豫出手以雷霆手腕格殺，可作為魔教分舵的此地，方圓十里俱是設下了大大小小數十個法陣，莫說是尋常人，就是武道六境的江湖高手想要破陣也需大廢周折，而眼前這幾個小鬼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故必是有高人在旁壓陣了。

眼前不知是敵是友，當然還是小心為是。

他隨即環顧四周，抱拳大聲喝道：「不知是哪位前輩大駕光臨，還請賜教。」

「哼哼，行不更名。」

「嘿嘿，坐不改姓。」

「不發神經，對對！」

「不求上進。錯錯！」

「我們就是大名鼎鼎的！」

「四！」

「步！」

「行！」

「街！」

此時，東南西北四方位各有一道身影瞬間飛出，四人俱一般嘴臉，一般模樣，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嶼卿山新晉四大護法，蔣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