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九十二 明天見

92. 九十二 明天見

望山跑死馬,學校選的並非是什麼崇山峻岭,但多數人還是爬到一半就掉隊。

余清音本來在最後,漸漸地等不了,一路不知道越過幾個人,半小時後到山頂。

山上有座觀音寺,檐角的紅漆一看就是新刷的,燒金爐的煙熏得人眼睛都快睜不開。

能走路不能走路的地方全是人,余清音從一位男生伸長的腿上跨過去,從口袋裏掏出五塊錢,虔誠地添香油。

除她以外,一窩蜂湧進來的學生們對神佛視而不見,倒是扎堆在小攤子上湊錢買烤腸。

更有甚者,都開始蹲著吃泡麵了。

不是,這吃的哪頓飯。

再說了,攏共就沒爬幾級樓梯。

余清音摸著肚子還覺得午飯沒消化,找個塊大石頭坐下來。

陽光從樹葉的縫隙穿過,照在她的臉上。

陳艷玲不知道從哪鑽出來,遞給她一包香菇肥牛。

裏頭自然是半點葷腥都不帶的,吃起來一股調料味。

余清音用濕巾擦擦手,拆開包裝:「我還沒看見若男呢。」

每個班級的人都有固定的範圍,十六班的方向只有她嗑瓜子的堂哥。

余景洪察覺到目光,沖着堂妹傻樂。

看上去不太聰明的樣子,余清音雙手合十朝天拜拜,心想老天爺要是能給他添點智商就好。

這動作,恰好來簽字的方石說:「班長,你這都是封建迷信。」

他哪裏知道,眼前人就是最不科學的存在。

余清音示意他拿放在邊上的本子,問:「男生還有幾個沒到?」

方石拉長調子:「早都到了。」

一臉「你看不起誰呢」的表情。

他說的,余清音心裏都得打問號,非得自己瞅著人才行。

連班主任都沒有她緊張,一派專門來郊遊的樣子。

沒辦法,誰叫她上班的時候栽過好幾次跟頭,比如因為小朋友在教室摔倒賠過兩千塊錢醫藥費。

從那之後培訓班就不讓學生們課間走動,恨不得去廁所都拿根繩牽着。

總之這種活動,給她留下的全是陰影,只是轉念一想,她拍著大腿說:「我是學生啊。」

操心老師的事情做什麼。

陳艷玲被她的一驚一乍弄得摸不著頭腦,伸出手碰她的額頭:「你發什麼瘋呢?」

余清音笑笑沒解釋,坐一會起來兜圈,把全班都數上,扯著嗓子喊:「一班集合,拍照了!」

合影不能沒有班主任,張建設從犄角旮旯里鑽出來:「按體育課的隊伍排好。」

真是多虧他能記得自己的身份,余清音腹誹兩句,挨着趙欣梅站好。

還沒來得及露出好看的笑容,快門就閃兩下,全班的瞬間被定格。

多年後回憶起來會是什麼樣呢?余清音不知道,但晚自習時大家的狀態是肉眼可見的雙腿顫顫。

她正好要去二樓的七班找學生會長拿表格,走在樓梯上的時候聽見抱怨聲不斷。

第二天的情況更誇張,一半人在教室里鬼哭狼嚎的,全班彷彿都被嚴刑拷打過,趙欣梅更是動一下就倒吸口涼氣。連老師都活蹦亂跳不起來。

偏偏周四的上午是滿課,張建設正好坐着講,要寫板書的地方再倔強地站好。

其意志之堅強,真是叫人動容。

當然,一下課張建設就撐不住。

他也不回辦公室,索性在教室里待着。

老師在,學生們就不敢打打鬧鬧,加上今天確實動彈不得,安靜得落針可聞。

余清音沒聽課,自顧自地寫創新賽的歷年真題,寫完抬頭看,還以為這氛圍是沒下課。

她捏著耳垂嘀咕:「奇怪,那剛剛響的是什麼鈴?」

趙欣梅解釋:「第三節下課。」

下課還個個像是被高利貸追債上門,真是叫人費解。

不過余清音把想不明白的事情通通稱之為代溝,很快拋之腦後,對照着答案把錯題圈起來,趁著還有點時間上台問。

張建設戳着她的卷子,講完后問:「預賽多大把握?」

英語創新賽有三輪,第一輪在一中舉行,面向全市學生,第二輪就要到省會安亭,這回選出來的全省前三就能去首都參加決賽。

說實在的,余清音上輩子沒參加過什麼比賽。

但是以高中生的普遍水平作為橫向對比,她道:「我會進決賽。」

有志氣,張建設滿是鼓勵:「你現在基本沒啥問題,就看對手了。」

都別說天才,大城市裏多得是從小到大重視英語的家庭。

余清音的努力的上限是已經達到,剩下的就看老天爺怎麼安排。

思及此,她難得有點頭疼:「省賽的時間偏偏跟期末考差不多。」

那也不能掉鏈子,張建設嚴肅道:「前三名的重要性,在你拿到獎牌之上。」

一中的規矩不能改,自主招生的名額審核幾乎是鐵令,拿不到入場券等於白乾。

余清音得兩樣都抓在手上,只好天天點着燈到半夜。

效果很顯然易見的,人還瘦了六斤。

她這個身高,體重要是剛過三位數,遠遠一看真是跟骨頭架子沒兩樣,周末回家給她媽嚇得夠嗆。

范燕玲有時候都覺得一中是個吃人骨頭不眨眼的地方,把蟲草湯端上來:「快喝掉。」

余清音看不見蟲草的模樣,眼前像是有人民幣在跑。

她道:「這個營養價值又不高,還不如燉點牛肉。」

小孩子懂什麼,范燕玲嘖一聲:「喝你的。」

反正沒辦法說服她,余清音閉着眼一口悶,沒有咀嚼直接咽下去。

還不情不願的,范燕玲:「你知道多少錢嗎?」

余清音不想知道,夾一筷子菜:「下周我不回來,有個比賽要參加。」

女兒學習上的事情,范燕玲半點不懂,平常也不大問。

她點個頭沒放在心上,更無從分享余清音的緊張。

沒錯,就是緊張。

雖然是預賽,但創新賽給她的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不能拿到名次的話,幾乎等於跟自主招生也失之交臂。

這種不能犯錯的事情,總是叫人預想無數最壞的場景。

余清音考前有點心神不寧,坐在考場里反而寧靜下來。

誰叫每道題對她來講都是手到擒來,一下就能看到勝利近在眼前。

只是成績公佈還得等半個月,她連分出猜測分數的心思都沒有,一頭扎進第二次月考的準備中。

總之是考完這個考那個,反倒什麼事情都忘記,還是班主任通知她參加省賽,她才回過神來。

高二上學期,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

余清音都沒仔細看,窗外的樹葉就已經掉得差不多。

她坐在往安亭去的大巴上,才有空盤點最近都幹什麼,只是機械一樣的腦子轉起來,想來想去都只有卷子。

一張一張的,把她一天的時間都填滿。

真是不可思議,她看着反光里的自己,心想原來人的差異可以如此之巨大。

此刻的她身上幾乎看不到前世的影子,留下的是今生的魂。

或許重生的意義,就是讓她徹底看見另一個人的出現。

那是不是意味着原來的那個「余清音」,是真真正正的死去了?

死這個字眼,余清音其實不太愛提。

她把悲觀的想法丟掉,打電話跟大堂哥報告位置。

這次的省賽地點在安亭大學,余勝舟已經給堂妹定好學校附近的酒店,接到人後帶着她去吃火鍋。

麻辣的香氣撲鼻,余清音面前的碗被填滿。

她心想自己就是有八張嘴都吃不完,伸手一擋:「哥,我要吃自己夾。」

余勝舟充耳不聞:「多吃點,你看你瘦的鬼樣子。」

不知道的以為有狐妖在吸她的精氣。

余清音再忙再累都堅持跑步,摸摸手腕:「我氣色好得很。」

拉倒吧,余勝舟撇撇嘴:「你都不照鏡子的嗎?「

余清音笑嘻嘻:」鏡子還說我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幼不幼稚,余勝舟緊鎖的眉頭鬆開點。

他把一份牛肉全倒進鍋里,一邊說:「待會帶你去看考場,晚上就別複習了,早點睡。」

臨時看書抱佛腳,還不如去廟裏上兩炷香的心裏安慰來得大。

余清音乖巧地點頭,一副你說什麼我都聽的樣子。

余勝舟這才滿意,抬手要叫服務員再加菜,忽然咦一聲:「我舍友在這,你等會。」

哪位舍友,余清音還記得送他來報道時見過的帥哥,嘩啦一下扭頭看。

只一眼,她就失望地收回目光。

余勝舟沒瞧見,打完招呼回來后說:「王武也是參加過自主招生的,明天你考完試大家一起吃個飯,你們聊聊。」

王武?帥哥的名字余清音還有點印象,她的眼睛慢慢瞪圓:「哥,你們宿舍有兩個叫王武的嗎?」

又不是張三李四的,哪有那麼多重名。

余勝舟漫不經心:「就一個。」

一個!余清音嘴巴也張圓:「可是我記得他原來不長這樣。」

記得?余勝舟:「你在哪裏還見過他?」

余清音:「你大一開學的時候。」

時間過去一年半,居然念念不忘的。

余勝舟嘴角抽抽:「沒想到你還是個花痴。」

好古老的形容詞,余清音理直氣壯:「那叫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再說了,她能惦記的成年人就那麼幾個,已經很不容易了。

得了吧,余勝舟看一眼體重現在已經乘以1.5的舍友,問對面的人:「現在呢?」

這還用問,余清音語氣沉痛:「難怪古人說大都好物不堅牢,看來只有讀進去的書才會永存。」

余勝舟看她都快變書獃子,轉移話題調侃:「你上回不是說還有個誰也挺帥的,說不準現在也這樣。」

上回?余清音在堂哥的提示下從回憶里翻出岳陽這個人,戳著豆腐:「老天保佑他一輩子都不要發福。」

不是,這妹妹到底是誰家的。

余勝舟:「你怎麼不替我祈禱?」

余清音一臉篤定:「因為你一定會。」

余勝舟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肚腩,只當是她的「詛咒」,毫不放在心上:「決不可能。」

他可是從小到大都被說營養不良。

這種自信最多再維持三年,大學一畢業就會像氣球一樣漲起來。

余清音可以預見堂哥的部分將來,卻難料自己的。

命運給她改變的權利,卻又將她拖入對未知的憂慮之中。

幸好,看不見明天是什麼樣固然令人煩惱,但知道還有明天就會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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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不是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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