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傾訴

聽到這裏，李察才彷彿恍然大悟一般道：

「原來是那種常見的政治婚姻......」

「常見？」

黛薇看着李察的面具，突然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覺得這種事情很正常對嗎？」

「呃......」

李察倒是想說小說里很常見，但顧及對方感受，也就咽回了肚子裏。

他這時候才仔細審視了黛薇一番。

不談黛薇冷靜睿智的內在，光看容貌，便足以用閉月羞花來形容。

而黛薇容貌青澀，皮膚光滑緊緻，時間還未來得及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這正是貴族小姐步入婚姻的黃金年齡。不要說凱恩伯爵，就是任何貴族都不會放任手中這樣好的「資本」不用。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黛薇雖然看不到李察的表情，卻已經讀懂了他眼中的含義。

她明白李察就像所有見過的男人一樣，會說這是讓生活更好的方式，步入婚姻並不意味着步入墳墓。

她完全可以不用考慮凱恩伯爵與他人政治上的交換。

她只需要做一個單純的貴族夫人。每日養花、打牌，在午後溫暖的庭院裏喝上半天的下午茶，直至完美的一生結束......

黛薇不再說話，將頭轉向了正靜靜燃燒的那團火焰。她沉默良久，突然朝那火光一指。

「你看，這就像我準備步入的婚姻。」

「現在它給了我溫暖，但最終我也會化為燃料，供養我的父親，我的家族......」

熾熱的火光在黛薇瞳孔中不斷跳躍，李察望着那雙眼睛，本準備說這是她的義務。畢竟是她的父親，她的家族給了她美好的前半生。

但話到嘴邊，李察只是無關痛癢地勸道：

「人總是會死的。」

黛薇冷笑了一聲。她不認為李察能懂自己，更不認為兩人的想法值得爭論，所以她不再說話。

李察看着黛薇的表情，沉默了片刻。

「要不你跟我走吧。」

正看着火焰的黛薇表情微微凝固了一瞬。她緩緩將頭扭向李察的方向，用那雙慣於冷靜看待事物的眼睛，仔細盯着李察看了好一會。

她突然笑了起來。

「你不想要你的贖金了？」

「這並不重要。」

李察說的是實話。

「......」

黛薇沉默了好片刻，目光閃動，突然又笑了起來。

「呵呵，我為什麼跟你走？你不要告訴我你喜歡上我了，我們才剛剛見面。」

「......哦，我明白了。你是喜歡我的『身體』，對嗎？」

李察嘆了口氣，輕聲如實回答：

「我只是想幫你。」

「你憑什麼幫我？」

黛薇卻憤怒地站了起來。

「你是在憐憫我？我是伯爵的女兒！我一生都生活在榮華富貴中，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將成為我的束縛，你又能替我做什麼！」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有多大的力量？」

李察沒有反駁，他平靜地看着這個突然變得有些歇斯底里的少女，心中突然感到有些悲哀。

他的目光卻被少女輕易看穿，於是黛薇愈發憤怒起來。

當黛薇的憤怒到達了極點，她突然平靜了下來。她重新安靜地坐回原位，甚至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亂的衣服。

「抱歉，我有些衝動了。」

黛薇的剋制卻讓李察愈發憐憫，他搖了搖頭。

「人憋得太久反而容易失控，發泄發泄未免是件壞事。」

「是嗎？」

黛薇似乎在認真思考李察的建議，她捏著下巴，眉毛微皺。很難想像這個少女剛才還一副要發瘋的模樣。

李察看著錶情認真的黛薇，還是不忍心多說了一句。

「如果你真的想走，我可以帶你離開伯爵領，你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少女聞言卻冷笑一聲。

「我想過的生活？」

此時她冷靜地說出了拒絕的理由。

「你以為我的父親會放過我嗎？他在我身上投入了那麼多精力與財富，現在終於是開花結果的時候了，他能就這麼放我自由？」

「不管我逃到哪裏，他一定會抓我回來。你不知道我父親的力量有多強大，但我很了解，我逃不了。」

「我只有不斷地反抗，拚命地壯大自己，證明我的價值遠大於聯姻......這樣我才能過上我自己想要的生活！」

說道這裏，她嘲諷般望向李察。

「離開？難道離開后你能保護我一輩子安全？」

「只要你相信，我想我可以。」

「謝謝，不需要。」

黛薇的拒絕十分果斷。類似於這種的甜言蜜語，她不知從貴族少爺那裏聽了多少，也從未信過半分。

她是個實幹派，謀而後動是她做事的準則。如果就這樣靠着衝動跟李察離開，那她就不是黛薇了。

何況她才認識李察幾天？又憑什麼相信他？

李察猶豫了片刻。

他想將自己的身份告訴對方，但想來一個小小的子爵也不足以讓黛薇放心，反而將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他可以很肯定，自己的身份暴露后，一定會被這個冷靜聰明的少女所利用，說不定還會引來其他麻煩。

他還沒善良到捨己為人的程度。

李察正默默想着，黛薇卻很快從剛才的氛圍中擺脫出來。

兩人的關係終究還沒到推心置腹的程度，只是黛薇已經從之前的談話與言行中看穿一點李察的脾氣性格，

面前帶着恐怖面具的男人，並不是想像中那種兇殘冷酷的殺手，反倒正義感強的有些讓人覺得可愛。

她很快又想到了什麼，朝李察古怪地笑了笑。

「對了，你的贖金是不是該分我一點？如果你能分我五十枚金幣，我可以保證非常聽話。」

「五十枚金幣？」

「這算是分贓吧。」

黛薇開了個玩笑，她並不打算向李察解釋自己目前正陷入經濟危機的事情。

李察沒有猶豫，直接從懷中取出了五十枚金幣。

他明白，這也許是他能為這個少女做的唯一一點事情。

黛薇卻沒在意李察，等她把金幣放入了懷中，心情才真正的好了一些。

至少有了資金，她的產業就能再撐上一段時間了。

夜晚在寒風與火焰中悄然過去。

第二天，李察帶上遵守諾言，無比順從的黛薇早早出發。

李察依舊謹慎，雖然使用了飛行魔法，卻保持着一個普通魔法師的飛行速度，甚至不動用曾經在人前使用過的魔法。

這都是為了不露出蛛絲馬跡，被這個聰明的少女發現真實身份。

黛薇很好奇兩人的目的地，卻也忍住了沒有多問。

她靠在李察的後背上，上身盡量與李察保持着距離。低頭便是荒涼的大地，伸手甚至能捉到一片雲彩。

這是黛薇第一次飛上高空。她就和普通人一樣，剛開始有些害怕，但很快便興奮了起來，開始四處張望。

誰都嚮往天空，天空象著着自由。

黛薇愛這片天空，更愛自由。

她突然回想起小時候那段學習宮廷禮儀的枯燥生活。

每當私人教師開始大片論調侃侃而談的時候，她都會偷偷用餘光，從房間朝那玻璃窗向外望去。

外面是湛藍的天空和潔白的雲朵，幾隻肥胖的小鳥在伯爵府的窗外蹦蹦跳跳，陽光灑了下來，卻一點也不刺眼。

私人教師的聲音優雅中帶着磁性，但聽在她耳中卻只覺得嘈雜混亂。她那時懵懵懂懂，最希望的並不是學會宮廷禮儀，而是希望變成一隻鳥，就此掙脫大地，飛出窗外......

黛薇此刻不由得高興起來。哪怕現在她還是綁匪手中的人質，卻也忍不住的雀躍。

少女很想高聲歡呼，但看了看身前那張附着面具的臉，還是忍住了。

那張面具后的人是神秘的，也是陌生的，她還不想將自己的全部暴露在對方面前。

李察卻似乎有所察覺，微不可查地向後扭了下頭。

「啊——」

空中的人影劃過一條大大的弧線，在雲朵中穿梭來去，時而劃過水面，時而躍過山澗，最後向著高空的太陽一往無前地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