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跑的「男主」

北國。

秋月寒江，夜色朦朧。

涼風吹皺湖面，顯現出一層層漣漪，隨之，一隻纖柔蒼白的手兀地探出湖面，濺起無數水花，將這平靜月夜徹底打碎。

她要死了……

就這般悄無聲息地死於月夜。

死後亦無人在乎，無人記得。

她就像一粒塵埃。

【所以你是炮灰女配。】

【……現在還來得及，你想改變命運嗎？】

安瑤浸泡在湖中已有片刻時間。

她的意識已然朦朧，恍惚間聽見耳邊有誰在問她問題，便下意識在心裡答道，我想。

做夢都想。

湖中少女抓著湖面上的空氣，掙扎片刻后，手指無力地彎起。

她漸漸闔上眸，漸漸沉入湖面，仿若沉進了一場充滿無盡黑暗的夢。

忽然，一團光芒裹住她。

嗯？

少女再度睜開眼，神情迷茫。

剛剛，她忽然感受到渾身一輕，能呼吸了。

某種力量將她往湖上拉。

同時，一塊「浮木」正在下沉。

當安瑤和那塊「浮木」的距離拉近，她看清了。

那不是浮木。

而是一名臉色慘白的少年……

他們在湖中擦肩而過，一個浮向月光，一個沉入黑暗，如同進行了某種身份互換。

安瑤上岸后，伏在樹邊不停咳嗽，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

剛剛嗆進去了水，很難受。

舒服些后，她抬臉，觀望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接而，她才有了些實感，跪坐在地，任由濕漉的裙擺被泥土蹭臟。

得救了……

可方才，她在湖裡還看到了一個落水的人。

得喊人救他。

【別了，他已經死了。】

安瑤身體僵硬，環顧四周，聲線微顫道：「誰在說話？」

【我是系統。】接著，系統向她仔細地說明了系統是什麼意思后，沉重道：【為了方便理解，你可以將這個世界看成一篇小說，而你剛才看到的屍體正是男主。原本世界圍繞著他運轉，但現在他死了，我正愁無人接班，就看到了你。】

【真是可喜可賀，從今以後你將脫離炮灰女配的身份，成為男主。】

安瑤張了張嘴。

最後，她只是喃喃：「原來我是炮灰女配……」

她前面的人生也如炮灰一般籍籍無名，無人在意。

【但今後所有人都會開始在意你，世界將圍繞著你旋轉。】

【開心吧。】

安瑤沒有表示。

花了好一會接受現實后，她道：「世界都在意著男主，男主真幸福啊。」

【是的。】

「可是，男主怎麼死了？」

【……那是因為男主意外被劇透了未來，接著不知何種原因自殺了。】

安瑤明白了，起身道：「嗯，我不會當這個男主。」

【為什麼？你最好再考慮清楚。】

安瑤不理它。

系統自顧自地推銷男主的職位：【你是不是擔心當不好男主？沒關係，在我看來，你的人生經歷和男主很相像。】

【男主父母雙亡，你也父母雙亡。】

【男主想改朝換代，你也怨恨著這個朝代。】

【所以，小炮灰，你要不要試著頂用氣運之子的命運？】

安瑤：「……什麼樣的氣運之子會父母雙亡還自殺？」

系統被安瑤問住了：【……】

對方這麼一說，這個男主好像是太慘了一些，系統沉默了。

這時，安瑤已經扶著銀杏樹起身，打算回去住處。

系統忽然道：【可我已經跟你綁定了，你不想當男主也晚了。】

它話音剛落，前邊忽然出現凌亂的馬蹄聲。

以及女性的一聲冷喝：「小賊，我看你往哪裡逃！」

安瑤腳步一頓。

此時，黑雲將月亮遮住，讓湖邊的場景變得一片漆黑。

【你即將以男主身份進入主線1：迎接武將之女的怒火。】

系統喊道：【還愣著做什麼，快逃！】

聞言，安瑤掉過頭，摸著黑慌亂地跑了幾步。

系統看著她逃跑的模樣，為她喊加油：【加油啊！宿主，快逃啊！不然她抓到你就會把你關到牢房日夜拷問……】

安瑤將唇咬得泛白，覺得系統還是不必加油了。

說得這麼可怕。

但她還是聽進去了些，加快了腳步，卻聽馬蹄聲愈來愈近。

躂！

躂躂！

馬兒彷彿下一秒就會踩死這名纖弱的少女。

身後的武將之女發出嗤笑，言之鑿鑿道：「你跑不掉了。」

她揚起了銀鞭。

劃破空氣的鞭打聲響起。

而後，安瑤感受到鞭子傳來的勁風，心猛然一跳，歪歪扭扭地往前逃去。

武將之女勾起嘴角，笑意張揚，彷彿是想慢慢逗弄一隻老鼠，她放緩了馬行速度。

系統看得清形勢，它嘆息，炮灰女配終究是逃不掉被炮灰的命運。

在原著中，男主是憑藉當今一流的輕功才能順利逃脫，而這個炮灰女配呢？她不會輕功，笨手笨腳，腿短胳臂細，只有被武將之女追上，再任意處置的份。

系統閉上眼睛，不忍心看接下來炮灰女配被追上后的血腥場面。

安瑤咬牙地逃，虛汗從泛粉的臉頰上淌了下去。

後邊，武將之女再次揚起鞭子。

啪的一聲。

安瑤腳邊的土地上多出一道鞭打出的凹印。

離得如此之近。

安瑤雖沒被打到，腿卻一下子不爭氣地軟了。

她栽倒在了草地上。

武將之女沒料到小賊如此經不住嚇，她駕馭馬停下，而後縱身跳下馬，冷臉走到小賊跟前。

賞賜小賊何種結局為好？

她懷著厭惡地想，就丟湖裡，看他斃命罷。

月亮從黑雲中探出頭，將銀光灑在少女纖細的身影上。

武將之女看清小賊的身影后，挑了挑眉梢。

「抬起頭來。」

安瑤自知大難臨頭，緊張不已，覺得心要跳出嗓子眼了。

「抬頭。」

武將之女又重複一遍，聲音比方才冷了不少。

安瑤將手攥得很緊，似要反抗，最後還是放棄了一般，手指無力地鬆開，按照她說的抬起了臉。

當安瑤的臉被月光照到，武將之女的鞭子掉到了地上。

武將之女未曾料到，追了半天的小賊竟是一名少女。

而且……

武將之女凝望著她的臉，心想，還生得這般漂亮。

若非時機不對，她都以為自己撞見了月下仙子。

可惜了。

對方不過是一介小賊。

系統悄悄睜眼，以為會見到武將之女欺辱炮灰女配的一幕，卻見到兩人在相望，許久未動。

它不知發生了什麼，只知氣氛凝重，也許武將之女在思考用何種方式懲戒炮灰女配。

系統念及此，默默為炮灰女配點了一根白蠟燭。

安瑤的想法與系統相同。

她抬著臉，脖頸白皙而脆弱，輕輕鬆鬆便可將之扼斷。

現在，武將之女冷銳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脖頸上。

她瞬間覺得脖子一涼，不由得疑慮，對方是欲要掐死她么？

武將之女掃視了安瑤一圈，問的話叫人摸不著頭腦：「你便是偷走我傳家玉佩的小賊？」

就憑她那單薄脆弱的模樣，能逃得出守衛森嚴的將軍府？怕是還沒偷著東西，就被守衛就地正法了。

安瑤的眼尾頓時染上艷麗的胭紅，彷彿快哭了：「不，不是我……

武將之女盯著她眼尾的艷色好一會，才嗤笑了一聲，道：「好你個小賊，竟還說謊。」

安瑤濃密的睫毛往下扇，仿若想將眼淚藏住，囁嚅道：「我沒有……說謊。」

武將之女看她睫毛煽動的樣子，莫名心癢。

很想碰一碰。

碰了后，會有眼淚滾出來嗎？她略帶憐惜地想，隨後因自己產生了憐惜而驚訝。

武將之女的目光變回冷然，撿起方才掉在地上的銀鞭。

這時，安瑤眼角的淚水終於淌下。

她覺得很委屈……她從未偷過別人東西。

對方定是她誤認成了男主。

她便道：「你認錯人了。」她不是男主，也不想當男主。

武將之女對她的話有些心不在焉，只凝望著她的眼淚。

太要命了。

她哭的樣子仿若碎月。

更加惹人憐惜了。

武將之女的口氣終究是又軟了：「罷了，你走吧。」

安瑤總算鬆了口氣，慢慢起身，準備快些離開這個地方。

系統不敢相信，剛剛武將之女追了男主幾十里，誓要奪回玉佩，現在就這麼放人走了？

武將之女被魂穿了？

但系統知道，這不可能。

武將之女出聲：「等一下。」

安瑤要離開的背影頓住。

她緩緩回頭，眼尾依舊透著未退散的胭紅，驚疑不定地問：「怎……怎麼了。」

系統覺得這才正常，武將之女不可能會輕易地放過她。

武將之女神色冷淡，說出的話卻能驚掉系統的下巴：「以後，你有想要的玩意兒，直接找我要便是，不必大費周章地偷。」

安瑤抿住淺粉的唇，在心中嘟噥了一句，我沒有偷。

可在男主光環下，沒有人會相信她的鬼話。

武將之女接而道：「我這還有珍珠，你要麼？」

聞言，安瑤愣住了，對方問這個是幹什麼？

武將之女卻誤會了：「你不喜歡？那我家還有琉璃，和田玉，象牙，玉髓……」

系統：【啊？】

安瑤：？？？

安瑤不斷退後道：「不必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而後，少女融入夜色，一溜煙跑得沒了蹤影。

武將之女也不管她聽不聽得見，喊道：「對了，我叫嚴雲嵐。」

一群人駕馬趕來，半跪在嚴雲嵐身後，整齊地喊道：「屬下來遲，請恕罪。」

為首的屬下抬頭，凝重道：「小姐，那小賊在哪？」

嚴雲嵐：「跑了。」

屬下想立功，自告奮勇道：「我去追！」

嚴雲嵐冷聲道：「我放跑的。」

啊？

屬下一愣，接而立即低頭，讚揚道：「……小姐英明。」

小姐做出這個決策，定是有他不知道的深意。

只是，沒有人知道嚴雲嵐的深意，就連繫統也無法參透。

其實，嚴雲嵐轉變態度的原因很簡單。

只是因為，書中毫無存在感的炮灰女配頂替男主之後，存在感變得強烈了。

而嚴雲嵐終於注意到了炮灰女配的存在。

於是，她的目光再也無法移開。

她遙望安瑤離開的方向，笑了一聲，笑聲中透著勢在必得。

「查。」

她開始在意起小賊的一切。

比如，對方姓甚名誰？

喜歡什麼樣的珍寶……

***

系統翻開原著，看見原著第一章的章尾寫著。

【嚴雲嵐追到湖邊后，已然不見小賊的蹤影

她握緊銀鞭，狠狠甩在地上，破空聲響徹雲霄。

遲到的屬下見小姐如此動怒，齊齊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僅靜靜待著，生怕被對方遷怒。

「給我查。」

嚴雲嵐怒喝，似是現在就想親手將小賊碎屍萬段。

「即使掘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出來！」

黑夜深沉，偶有烏鴉叫聲，氣氛中瀰漫著不詳，月下湖畔被嚴雲嵐的怒火驚擾，泛起一層層漣漪。

一尾魚受驚擾后，悄悄遊走了。】

系統看完原著，看向可憐的炮灰女配，瑟瑟發抖地告知：【宿主，剛剛那個人要調查你。】

安瑤的眼眸流露出了迷茫。

【她想殺了你。】系統肯定道。

安瑤的小臉變得煞白。

她疑問，像自己這樣臨時上位成男主的炮灰女配，能活得過三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