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十六歲之前，她從不知道一個人能這樣討厭。

「對、對不起，瀰瀰同學！」看着慌忙丟開木劍，要過來攙扶她的乙骨憂太，瀰瀰一把將他的手拍開。

頂着他錯愕的目光，瀰瀰面無表情：「別碰我，垃圾。」

「我……」

「虛偽，噁心，令人作嘔。」瀰瀰擺出一副惡人嘴臉，不斷嘲諷。看着他因為失落逐漸垂下的頭，瀰瀰心裏總算舒坦一些，手腳並用着，從地上爬起來。卻因胳膊和膝蓋有不同層度的淤青、擦傷，即使站了起來也不穩當。

好在即將摔倒之前，有人揪住了她的后衣領。

「咦，」五條悟彎下腰，那張笑臉就湊到瀰瀰眼前，「瀰瀰又說了髒話哦？」

瀰瀰因為五條悟突然放大的臉而迷神的表情瞬間恢復，她抿著唇狡辯：「我沒有說髒話。」——那種程度怎麼能算髒話，她還能罵出來更惡毒的呢。

一旁的乙骨憂太也抱着木劍，小心翼翼開口：「瀰瀰同學沒有說髒話……」

五條悟拖長音調「哦——」了聲，揉了一把瀰瀰的頭髮，「原來是冤枉啊，是老師錯了，跟瀰瀰道歉？」

因為被揉腦袋，瀰瀰的眼眸瞬間流光溢彩，壞心情也隨之消失。

好開心！

但她並未表現出太多的開心情緒，嘴角只是輕微抬高，「勉強原諒你啦。」

五條悟笑了聲，再次摸摸瀰瀰的腦袋，就拍拍手掌，大聲吆喝了句：「好了，大家集合——！」

遠處的真希不情不願地收起武器，熊貓將被揍得滿頭包的狗卷棘從地上拽起來，等大家都聚集過來后，五條悟才宣佈一件事：

「老師接下來要去海外出差半個月，這段時間你們的所有課程就交給夜蛾暫代。」

「哈？！！」真希臉色綳不住了，「再過幾天就是測試了，校長對文化課要求很高的好吧！」

狗卷棘：「鮭魚鮭魚。」

「誒，這樣的嗎？有些難辦了啊。」五條悟單手支起下巴，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你們之中學科最好的就是熊貓了吧，要不，你們想辦法抄他的試卷？」

真希隱忍地閉了閉眼：「笨蛋！」

「校長監考的時候，每位學生旁邊都有一個咒骸盯着的好不好！」

「你們目前的實力還不能將咒骸打趴下嗎？」五條悟故作驚訝，「不會吧不會吧，還這麼弱啊？」

真希忍無可忍，一個大刀砸過去，卻被無下限隔絕在外。

五條悟做出一副傷心的表情，「真希你啊，真的是，對老師也太失禮了吧？我超傷心的。」

真希還想繼續打，卻被熊貓攔住了。

聽着真希暴躁地指著五條悟怒罵【缺德教師】的聲音，瀰瀰轉身，抬頭看他，「五條老師，出差半個月一定很辛苦吧？」

五條悟彎下腰，盡量做到視線與瀰瀰持平：「是呢，老師會超~累的。」

瀰瀰輕眨了下眼睛：「那等老師回來，瀰瀰去仙台幫老師買喜久福。」

五條悟看了她兩秒，笑得很愜意：「好喔。」

……

五條悟走後。

瀰瀰一直盯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看。

直到身側傳來唯唯諾諾的聲音：「那個……瀰瀰同學。你的傷，要不要去家入小姐那裏處理一下？對不起，我剛才在訓練中太用力了。」

溫馨的分彆氣氛被打亂。

瀰瀰無意識揚起微笑的臉，瞬間回歸面無表情。她看都不看乙骨憂太一眼，就抱住真希的胳膊，聲音很嬌地說：「真希，你上次不是說還想吃我做的土豆燉肉嗎？晚上要不要吃。」

「今晚嗎？」真希有些不確定。

瀰瀰：「嗯嗯。」

真希看了下時間，「也不是不行，那我們去山下那家超市買食材吧。」

見真希同意了，瀰瀰一直往真希懷裏拱：「好，最最喜歡的就是真希啦。」

真希沒推開她蹭過來的抱，但目光卻很不自在地四下亂晃：「啊真的是，多大人了，為什麼那麼喜歡抱抱啊。」

瀰瀰用臉頰蹭蹭她的手臂，「因為喜歡真希，所以才喜歡抱抱。」

「真肉麻。」

——真希嘀咕了一句。

*

買好食材。

回到真希的寢室，瀰瀰就去廚房忙碌了。

老實說，她唯一會做的料理，就是這道土豆燉肉。——還是五條老師教的。

等雞肉切好，倒入鍋中。

瀰瀰去處理土豆。

這時，真希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喂我說，瀰瀰。」

瀰瀰漫不經心回應：「嗯？」

「你對那顆豆芽菜是不是很有意見，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了嗎？」

瀰瀰嗤之以鼻：「沒發生什麼，只是單純的討厭他而已。」

「這樣啊。」客廳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沒多久，真希就雙手環胸著出現在了廚房門口，她斜靠在廚房門框上，「那顆豆芽菜的確很讓人窩火，我以前也很煩他，覺得他虛偽。但後來就慢慢發現，他也並非全是讓人忍受不了的缺點。」

瀰瀰的神情被劉海遮擋，她切土豆的動作沒停，「真希是這樣想的嗎？你也覺得他是個好人？」

真希露出思考：「是不是好人我不做評價，但他姑且算是個好同窗。」

「哦。」

「瀰瀰要不要試着接納他？」

瀰瀰攥菜刀的手勁加重，但從外表看不出什麼。片刻后，她抬起頭，臉上的笑容十分乖巧：「當然好啦。那今晚我們就去找熊貓他們一起吃飯吧，正好我做了很多土豆燉肉。」

真希有些欣慰。

等土豆燉肉做好，瀰瀰將它們分成五份裝盒，搭配上米飯。

和真希一起抱去了熊貓寢室。

因為事先在咒高一年級的群里通知的緣故，所以等她們到熊貓的寢室，狗卷棘和乙骨憂太都等在那裏了，正圍坐在餐桌上聊着什麼。

隨着時間的推移，乙骨已經能聽懂一些飯糰語了。

有些無法用飯糰語簡單表達的話，狗卷棘會用手機敲字。

所以他們交流沒什麼障礙，聊得很開心。

熊貓則坐在沙發上調節目，他想看跟熊貓有關的綜藝或紀錄片。

見她和真希來了，狗卷棘和乙骨憂太主動過來，幫忙拿食物。狗卷棘想幫瀰瀰拿，結果剛伸手就覺察到真希冷颼颼的注視。他略微一頓，不動聲色地吞咽了下，伸出的手轉而接過了真希懷裏的便當盒。

真希懷裏的便當盒被狗卷棘抱走，乙骨憂太一下沒了選擇，只好看向瀰瀰，十分拘謹地問：「……瀰瀰同學，我幫你拿吧？」

瀰瀰本不想搭理他，卻立馬就接收到真希示意的眼神。她撇撇嘴，故意用膩死人的聲音說：「那就謝謝你啦，乙骨同學。」

乙骨先是呆愣了下，隨即便露出幸福感滿滿的笑容：「嗯！」

真是容易滿足，一聲謝謝就能露出這樣的笑。在以前的學校肯定沒少被欺負吧？

抱着這樣的想法，瀰瀰雙手環胸坐在了椅子上。

熊貓這時候也終於找到了節目，歡呼一聲，擠過來跟他們一起吃飯。他是坐在瀰瀰右邊的位置上的。可體積實在太大了，三個板凳都塞不下他的屁股，瀰瀰被擠得懷疑人生。

熊貓雖然抱起來很軟，但是跟他一起吃飯的時候非常非常痛苦！

只有狗卷同學能忍受得了他的擠壓好不好！

可在看到乙骨憂太毫無戒備地打開了那個特定的便當盒后，她又覺得被擠一會也沒什麼關係嘛。

「瀰瀰做的土豆燉肉依舊很香啊。」熊貓挖了一勺塞進嘴裏，立馬捧住臉頰，露出非常滿足的表情，「好久沒吃到了，真是想念。」

狗卷棘點點頭：「鮭魚。」

真希也挖了一勺塞入口中，便立馬沖瀰瀰豎起大拇指，表達讚賞。

瀰瀰笑眯眯的，看向坐在她對面的乙骨憂太，「乙骨同學應該是第一次吃我做的食物吧，感覺味道怎麼樣？」

乙骨有一雙大得過分的眼睛，還有濃濃的黑眼圈，給人的觀感很陰鬱。此刻配上他不算太好的臉色，看起來更加死氣沉沉。

他極力控制眉毛不要擰在一起，細聲：「很、很好吃……」

瀰瀰單手撐臉，嘴角的笑意加深：「好吃的話，乙骨同學會全部吃完的吧？」

乙骨憂太看過來一眼，很快低下頭：「嗯，我會的。」

看着他一勺一勺緩慢地塞入口中，慢吞吞地咀嚼、下咽，瀰瀰總算覺得自己白天受的氣消了點。

等大家都吃完后，熊貓的綜藝節目就被瀰瀰霸道地關掉了。

伴隨着熊貓的哀嚎聲，瀰瀰將他藏在柜子下面的遊戲碟片統統翻出來，最後挑了款馬里奧風格的闖關遊戲。

「熊貓，真希，狗卷同學，我們一起來玩遊戲吧。」

狗卷棘舉手贊成：「鮭魚。」

見瀰瀰選的是他最近最愛玩的那款，熊貓勉強被安慰了，說：「我要玩近戰！」

真希則一臉無趣：「我看着你們玩就好了。」

熊貓一邊挑選玩哪個近戰角色，一邊說：「憂太，你也一起來玩吧。」

乙骨憂太有些尷尬：「我還沒吃完……」

「——哈？」真希湊過去看了一眼，「你怎麼連一半都沒吃掉，胃口這麼小？怪不得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乙骨幹巴巴笑了兩聲。

真希一臉嫌棄：「別吃了，都涼掉了。」

乙骨看了眼在挑選是用粉色還是淺紫色遊戲手柄的瀰瀰，搖搖頭：「沒事的，這是瀰瀰同學的心意，我一定會吃完的。」

他想跟高專的大家都處好關係。

因為這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擁有可以正常交流的朋友。

真希聳聳肩：「隨便你。」

將真希和乙骨的交流一字不落聽完的瀰瀰，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

他的那份便當，她可是額外加了不少鹽呢。原本她還在苦惱如果他只吃了一點就不吃了，該用什麼樣的話勸他繼續吃下去，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嘛。這個虛偽的人，就愛在大家面前裝出一副【我很珍惜同窗情】的姿態。

瀰瀰極力控制面部表情盡量不那麼愉悅，輕輕一笑，看向狗卷棘：「我記得狗卷同學更喜歡玩遠程控制類的角色呀，怎麼選的是奶媽？」

狗卷棘搖搖頭：「高菜。」

熊貓說：「棘說他知道你更喜歡玩刺客類的高傷害角色，隊伍里不能斷奶，所以他才玩這個。」

「原來是這樣呀。」瀰瀰雙眼彎彎，如月牙一般：「狗卷同學真的很細心。」

狗卷棘視線有些閃躲：「……木魚花。」

遊戲開始了。

結果不超過五分鐘就結束了。

「缺了個抗傷害的坦克，還是很難通關的啊。」熊貓嘆了口氣。

瀰瀰眉毛一挑，直接挑起刺來：「你玩近戰做什麼嘛，沒有刺客角色輸出高，還沒有坦克類角色能抗傷害。而且你剛才的操作也有問題，那個AOE其實可以躲掉的，你卻在貪輸出，導致狗卷同學後期奶不起來你的血條。」

熊貓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反駁不了。

因為瀰瀰自七歲起就跟着悟一起生活了，玩遊戲這件事也是悟教的。不管是什麼類型的遊戲操作都是一流水平，復盤時，往往能一針見血、指出大家的錯誤。

最終他只得撇撇熊貓嘴：「又不能完全怪我啊，這款遊戲需要五人合作，咱們可是少了兩個隊友。」

此話一出，瀰瀰和狗卷棘都將目光看向了真希。

真希戰術後仰：「幹什麼，我可不會陪你們打遊戲！」

「真希，來嘛來嘛。」瀰瀰很會撒嬌，挨過去抱住真希的手臂，就開始用臉頰蹭她的肩膀，「一起來打遊戲嘛好不好，這款遊戲我真的很想嘗試一下通關的滋味……」

「哎別蹭了！」真希臉色莫名有些紅，「幹什麼啊，不是還有豆芽菜嗎，你們找他玩呀。」

「乙骨同學還在吃飯的嘛。」

「真希~」

「來嘛，好不好嘛。」

如此糾纏了幾個回合，真希最終還是抵不過瀰瀰的撒嬌，勉為其難答應陪他們一起打遊戲。

期間，瀰瀰故意一直找大家說話，讓他們全都忽略了身後坐在餐桌吃飯的乙骨。

直到乙骨終於將食物吃完了，撓著腦袋說：「那個，大家……」

遊戲正好剛以失敗結束，熊貓扭頭：「憂太吃完了？那可以一起來打遊戲了，正好我們還缺個法師！」

乙骨憂太感到驚喜：「真的可以帶我一起玩的嗎？」

熊貓：「當然可以的啊。」

乙骨憂太還有些顧慮：「可我沒玩過遊戲，可能會……」

「沒關係沒關係，真希也不會啊，因為她我們團滅好多次了。」熊貓一把摟住乙骨憂太的肩膀，「來呀來呀，加上你正好五個人，肯定能輕鬆通關的。」

真希聽到了，立馬將遊戲手柄朝熊貓腦袋砸去，怒喝：「你這個混蛋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要不是你們求着我玩，我還不玩呢好不好！現在居然在怪我？！」

熊貓雙手捂著頭上的包：流淚貓貓頭。

乙骨靦腆地笑起來：「那我去樓下買完果汁就回來，大家要喝什麼？我幫你們帶。」

真希舉手：「紅豆湯，謝謝憂太大哥。」

熊貓：「我要芬達，棘喝可樂。謝謝憂太大哥！」

乙骨滿臉認真地記下來，才看向一言不發的瀰瀰，有些小心翼翼：「瀰瀰同學……要喝什麼？」

瀰瀰將手上的遊戲手柄放到茶几上，隨即一臉笑容地看向乙骨憂太，眸子裏閃爍著像星星一樣晶亮的光芒：「乙骨同學一個人拿不下那麼多吧？正好我現在也想不到要喝什麼，就跟你一起去吧。還能幫你分擔一下。」

乙骨憂太眼睛瞪大：「——誒？」

「誒什麼誒啊，豆芽菜快點去買！我要渴死了！」真希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