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寧叔

顧千秋原本是一個標準的無神論者。

哪怕這些年來，網上偶爾會出現各種奇怪的傳聞，什麼武林高手、靈異事件、外星人入侵……但最終一一被證實澄清是虛構傳言。

他自然不會相信什麼『覺醒前世宿慧』這麼離譜的事情。

可是，就在不久前，他經歷了一場夢境。

他夢到自己在生命垂危的彌留之際，向守在病床前的徒弟交代了遺言：

「阿朝，等我死後，將那隻黃金水罐埋進承萍鎮北邊三裏外的那口荒廢枯井裏……記住，不要告訴其他人，尤其是你五師母。」

正常來說，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這場夢卻是莫名其妙的。

關鍵是太過真實和清晰了。

給他的感覺，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擬真度高達100%，第一人稱視角的VR電影一樣。

正好他最近急需一筆錢救人，就試着按照地址找尋了過去，最終真的在那口井下，挖到了一隻被油布封包起來的黃金水罐。

昨天晚上，顧千秋帶着黃金水罐回家，小心打開密封的罐蓋之後，發現這隻小巧的黃金水罐裏面，正保存着小半罐不知成分的黑色液體。

天知道是毒液還是別的什麼，他也沒敢隨便聞味或者品嘗，只是將這些黑色液體都另外封裝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這些黑色液體的用途，但光是黃金水罐本身就已經很值錢了。

這水罐完全是由純度極高的黃金鑄造而成，而且足足有一斤重，其價值可想而知。

最近急需用錢，顧千秋自然有了將黃金水罐賣掉的想法。

只是……

他沒想到的是，打開黃金水罐時，水罐內竟然傳來了一陣難以言喻的陰寒，那寒意幾乎滲入骨髓，嚇了他一跳。

而且，沒過多久，眼前就出現了這行詭異的計時。

……

【空塔行走·逐日：18小時37分21秒】

地鐵上，顧千秋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視野右上方的這行計時，剛剛得到十五萬的好心情也被沖淡了不少。

時間一分一秒的累計，無可阻礙的前進，自然讓他感覺愈發的不安。

這行計時有盡頭嗎？

如果有的話，盡頭又是什麼？

面對這種神秘的超自然事件，他什麼也不清楚，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

他能做的，只有接受。

正如老媽生前教育他的處世態度一樣——

就算真的會遇到某些超乎想像的事情，也要盡量優雅從容的面對，這樣總比狼狽等死好。

「先和寧叔說一聲，把小思的手術費交了。」

顧千秋深吸一口氣，當即拿出手機，給通訊錄里的『寧叔』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

顧千秋家在一片頗為老舊的小區里，這小區已經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了，聽說是父母生前就買好的房子，也就六層樓，每層兩戶，所以也沒裝電梯。

從好些年前開始，就傳聞這片小區要拆遷，但也一直只是傳說，眼巴巴等了這麼些年，也沒半點落實。

而官方也沒有往這片城區開發的意思，他自然早就不抱期望了。

「寧叔，我回來了。」

上了二樓，顧千秋沒開自己門，而是直接去按了對門鄰居的門鈴。

對門是一對父女，已經和他做了差不多十八年鄰居了，他一向稱呼對門的男主人為『寧叔』。

至於寧叔的全名叫什麼，顧千秋至今也不太清楚。

從他有記憶開始，寧叔這位蓄著藝術家般的長發，兩鬢染霜，氣質斐然的帥大叔，就已經在隔壁住下來了。

雖然寧叔經常卧病在床，還有點文盲，而且是黑戶，但老媽生前對寧叔很是敬重，還經常和顧千秋說，寧叔是他的救命恩人，讓他尊敬孝順些。

甚至老媽臨終前特意囑咐他的三件事之一，就是讓他好好聽寧叔的話。

儘管顧千秋那時候還小，也不知道寧叔到底是怎麼救他的，可畢竟是母親的交代。

況且，老媽過世時，也沒留下半點遺產，他那時候沒有獨立能力，全靠寧叔養活，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兩人也和親父子沒什麼區別了。

甚至寧叔還有可能是把他當女婿看待的……

最近，寧叔的女兒因為先天性心臟病，需要做心臟瓣膜置換手術，雙瓣膜置換加上雜七雜八的費用，總共需要超過十萬之多。

寧叔這種黑戶，找不了工作，也就毛筆字寫的不錯，在沒有營業執照的情況下，只能在附近小區偷摸著教幾個學生，收費也不高，賺不了什麼大錢，而且也沒有醫保，自然報銷不了一點。

這次家裏東拼西湊下來，也還有七八萬的缺口。

如果不是他碰巧覺醒前世記憶，恐怕得賣掉自家房子才能掏出這筆錢了。

而寧叔這個黑戶的房子，也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但一個連身份證都沒有的人，就算是想賣房子也賣不了。

「嗯？又在昏睡嗎？」

顧千秋按了隔壁的門鈴之後，卻遲遲沒有人開門，但他也不急，只是耐心地站在門口等待着。

又等了好一會兒，房門才打開。

開門的是一個披散著長發，兩鬢微霜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寬鬆的睡袍，看上去略顯瘦弱，臉色有些蒼白，眼中有着濃郁的倦意，頭髮也頗為凌亂，但依然能夠看出他的眉眼端正，只要好好打扮一下，絕對是一個標準的帥大叔。

「小秋來了。」寧叔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隨即轉身往客廳走，「我剛醒，你等多久了？」

「沒多久。」

顧千秋不在意地搖搖頭，走進屋內，隨手關上大門。

他早就習慣了，自然不會在意。

也不知道寧叔是什麼病，不僅臉色蒼白，身子無力，而且有時會昏迷不醒。

他勸說過不少次，讓寧叔去醫院看看，但寧叔從來都只是搖頭拒絕，似乎不在意。

「寧叔。」

顧千秋熟稔地走進客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笑着問道：「您還沒看我發的消息吧？」

「今天有些累，睡的沉了些。」寧叔微微搖頭，隨即看了他一眼，拿起茶几上的手機，「有什麼好消息嗎？」

他點開手機新收到的消息看了看，不由得一怔。

「小秋……」寧叔抬頭看向顧千秋，問道：「你湊夠了手術費？」

顧千秋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機，將餘額變動的短訊給寧叔看了看。

寧叔看完沉默了一下，問道：「小秋，錢是哪裏來的？」

「我典當了一件黃金古董。」

顧千秋實話實說，又誠懇道：「不過，黃金古董的來歷比較離奇，就算我說了，您恐怕也不會信我，我只能保證我沒有犯法，所以……您暫時先別問我，可以嗎？」

寧叔默默注視着他，幽靜如深潭般的雙眸里，倒映着顧千秋臉上的真誠。

半晌，他才輕輕點頭，說道：「小秋，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自然不會做什麼錯事，但有些時候……世事會逼迫你改變，如果你遇到這種情況了，我希望你能多想想再決定，或者……告訴寧叔。」

說到這裏，他略顯自嘲地笑了下，輕聲道：「雖然寧叔當了很多年的廢人，但也不是徹底廢了。」

「我知道了。」顧千秋微微點頭。

一看就知道，寧叔明顯是個有故事的人，他也詢問過，但寧叔從來不講，他也懶得猜來猜去的。

「好孩子。」

寧叔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眼神透著欣慰：「當年我救了你一次，如今你又救了小思一次，這一飲一啄，還真是……」

顧千秋感覺寧叔又要開始長篇大論的感慨了，立刻站起身，打斷施法並轉移話題：「我先去醫院繳費，寧叔要去看看小思嗎？」

寧叔無言地看了他一眼，知道這小子故意的，輕輕搖頭道：「小思的先天性心臟病和她母親一樣，不能有過多情緒刺激，我和小思也有些日子沒見了，她要是突然見了我，心情激動之下，也不太好。」

他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先和她說一聲，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等明日再去吧。」

說着，寧叔也看着顧千秋，眼神略帶深意地說道：「小秋你最近最好也別見小思了，她每次見你的時候，心跳都極快。」

顧千秋輕輕咳嗽一聲，辯解道：「這也不是我的錯啊，我真沒辦法。」

「是嗎？」

寧叔瞥了他一眼，微微搖頭道：「千憂惹是非，皆因塵俗起……也不知道是誰，整天扮優雅在那丫頭面前晃，還天天讓她幫忙參考？」

「這也是我媽的遺言，您不也這麼要求我嘛。」顧千秋略顯無奈地攤開雙手，隨即又小心翼翼地建議道：「寧叔，要不您直接認我當個兒子好了，別把我當女婿了。」

反正已經是有實無名了，他也不覺得有什麼。

寧叔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沉吟了一下，問道：「怎麼？你這麼嫌棄小思嗎？」

顧千秋想了一下，搖頭道：「倒也不是嫌棄，主要是太熟了，她小時候還在我床上拉屎，當時我看到她還捏自己的便便玩，我的天……這一幕印象太深了，我真的生不出其他心思啊……」

如果不是怕寧叔揍他，他真想說一句：有些美女，可以讓人愉快地下泄，但您女兒真的只能讓人上吐。

眼見寧叔盯着他，顧千秋無奈地嘆了口氣，認真道：「寧叔，我真的只是把小思當成妹妹看待。」

而寧叔望着他，沉默了半晌，忽然搖頭一笑：「這樣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