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結束亦是開始

「石翊，鑒於你不聽從命令的擅自行動，我們決定，取消你機甲着裝人的資格。」

一個面貌略有些蒼老的中年男子手上拿着一張處分決定書，對着面前的年輕人宣讀。

這個中年男子是世界和平組織機甲部隊管理中心的督戰主任，名為方塍。此時，他一臉嚴肅，但若細細觀察，就能發現其眼神之中還暗藏着幸災樂禍的情緒。

聽到處分的內容，被叫做石翊的年輕人一臉平靜，只是嘴角不屑地撇了撇，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鄙夷。

「你們決定的？我看是你一個人決定的吧？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隨便你，老子不在乎。」

聞言，方塍眉頭一皺，但還是耐著性子把沒宣讀完的內容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考慮到你以往的功績，以及對機甲的完善研究亦有突出貢獻，所以，組織上決定讓你繼續留在這裏，只是，轉為後勤輔助。」

「呵呵，不稀罕。」石翊淡淡地瞥了方塍一眼，扯下胸口的徽章放在桌上，道：「收好了，本少爺佩戴的這枚徽章可是重量級的，要是丟了你可擔待不起。」

「石翊，你可想清楚，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舉動代表着什麼？」方塍冷聲道。

對此，石翊毫無波瀾，深邃的眼眸直視方塍，道：「方塍，你少給我吹鬍子瞪眼的。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你正好可以趁此機會，讓你的兒子成為雙子機甲的着裝人。」

「胡說八道，你少血口噴人，我只是轉達組織上的命令。」

「哎呦喂，還挺能裝，這裏又沒別人，你裝得這麼正義凜然給誰看？」石翊冷笑兩聲，繼續道：「你心裏那點小九九在組織里誰不知道？只是礙於情面，都沒有當着你的面說出來罷了。」

說完，石翊似笑非笑地瞥了方塍一眼，就轉身走出了所在的房間，毫不在意對方不斷變化的臉色。而他剛走出門口，就有數道身影圍了上來，關心地看着他。

「石翊，怎麼樣了？到底什麼情況？」率先開口的是一個跟石翊年齡相仿的男子，他叫魯爾，是石翊在世界和平組織的好友。

魯爾正說着，卻忽然發現石翊的胸口處少了組織中人都要佩戴的徽章。

「你的徽章呢？」此時，魯爾的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在方塍那裏。」石翊無所謂地指了指背後已經自動關上門的房間。

「方塍是什麼意思？難道取消着裝人的資格之外，他還要你離開這裏？媽的我找他理論去！」說着，魯爾就作勢要踹開房門。

見狀，石翊趕緊拉住了怒氣沖沖的魯爾，道：「別衝動，是我自己要離開的。」

「什麼？」魯爾愣住了。

「你應該看出來了，違抗命令只是一個託辭。」

「當然，誰看不出來？所以大家才為你抱不平啊，就算違抗命令，但你是為了救助普通民眾的生命，在那種情況下，這麼做是完全合理的啊。」

「不管合不合理，我都不後悔，哪怕因此錯過了抹殺克爾族首領的大好機會。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克爾族首領，他的實力遠遠不是現在的我們能夠想像的。機甲已經到了極限，我們現有的力量根本就敵不過裝備克爾族戰甲后的首領，更別提殺死對方了。」說到這裏，石翊嘆了口氣。

「可他不是在你們之前的戰鬥中受了重傷嗎？」魯爾奇怪地問。

「重傷？誰告訴你的？我可沒說過這兩個字吧？」石翊不屑地一笑。

「可是……他們不都這麼說的嗎？難道上面騙了大家？」

「暗硫礁一戰，獵鷹小隊兩人重傷、三人死亡，而克爾族首領雖然也受了些傷，但是並沒有到重傷的程度。」在講這句話的時候，石翊的眼神中不可避免地閃過了一絲憤怒、憎恨交雜的情緒。

「怎麼會這樣？那為什麼他們在一輪交鋒結束后還要下達追殺的命令？」

「天知道，可能是腦子被門擠了，然後自以為是地否定現實，把自己主觀臆想的內容當作事實吧。」

「那這不是胡鬧嗎？那些廢物高層到底什麼時候才懂得在下命令的時候先顧慮一下戰士的生命安全？」

對此，不只是魯爾，在場的其他戰士也是有些義憤填膺。

石翊不置可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再多說什麼，道：「對了，我離開之後，你幫我照看一下現在的獵鷹小隊，他們都還是新人，需要時間去適應。」

魯爾微微沉默，道：「你非走不可嗎？」

「你覺得呢？」

「為什麼啊？就算是不做着裝人，憑你特級研究員的身份，以你各方面都很出色的能力，這裏依然會有你的一席之地啊。」

「因為再這麼下去只是徒勞無功，待在這裏，我看不到未來。」

「什麼意思？」所有人都對石翊的話感到疑惑。

石翊微微沉默，嘆了口氣，道：「海洋犧牲后，我想了很多，想起那個揚言要保護好她的自己，可是，看着這個已經沒有她的世界，再想起我父親的失蹤，我已經不確定自己還是否願意為這個世界奮戰。其實，原本，我就不該來這裏的。」

「石翊，我們都知道海洋的死對你打擊很大，我們也知道，你父親石輝先生的失蹤也是你心中的刺，但是，你不能因此自暴自棄啊。」魯爾將手搭在石翊的肩上，試圖讓他回心轉意。

石翊搖了搖頭，道：「我不是自暴自棄，只是有些疲倦了。這場戰爭持續了不知道幾代人，但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搏鬥，到底有意義嗎？」

「終有一天，我們會結束戰爭，迎來真正的和平的，不是嗎？」

「是嗎？我覺得還真不好說呢。」

「為什麼？」

石翊很認真地看着魯爾，問道：「你的底氣是什麼？八十八架機甲嗎？」

「怎麼了？機甲系統的強大，你應該也知道的啊。」

「那為什麼我們至今無法打破帝?島的防線？這還是在他們沒有再度侵略和奪取領地的情況下。如果機甲系統真的那麼強大，會無法打破這個僵局嗎？」

「這……總要時間的嘛，他們的力量都濃縮在了那裏，我們自然是難越雷池。」

「魯爾，你是不是忘了，最初的機甲系統可是以他們的科技作為參考才研製出的針對性武器。我們的科技力量本來就落後於他們，更何況，距離初代機甲系統的問世已經過去了四百年，這麼多年過去，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有摧毀機甲系統的辦法？」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要是他們真的有這個能力，怎麼一直不採取行動呢？」

「誰知道呢？也許是我想太多，也許是他們自己也不想打破這個平衡。但不論如何，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克爾族首領擁有着深不可測的實力。至少，我沒有重傷他的力量。」

魯爾和其他人都是陷入了沉默，然後魯爾問道：「所以，你覺得他在戰場上消失是有其他原因？」

「大概吧。但我也不敢確定。」

「所以，你覺得這場戰爭會一直持續下去？所以你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是嗎？」

「沒錯，而且我對所謂的保護世界和平已經沒什麼興趣了，那種虛無抽象的正義根本毫無意義。所以，我必須要離開這裏，以我自己的方式，去做該做的事。」說到這裏，石翊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冰冷。

「那雙子機甲怎麼辦？你應該知道，你是組織里唯一一個能與它契合度達到100%的人，其他人未必能像你一樣發揮它的力量。」

石翊輕哼了一聲，道：「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估計到時候方塍的兒子會來接替我吧。」

「什麼？你說那個憑關係進來的傢伙？」魯爾皺了皺眉。

石翊搖了搖頭，道：「魯爾，先入為主是很可怕的，方厲雖然是因為方塍的原因才進入的世界和平組織，但是，他進入組織后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更何況，你別忘了，我成為着裝人，也是有着我父親的因素，如果要說憑關係，我不也是嗎？」

「這怎麼一樣？你成為着裝人，除了石輝先生，更多的是你自己的能力和智慧，沒有任何人會對此不服氣。而且，機甲系統的完善，更有你的一份功勞在裏面。」

「不論如何，我是想提醒你，不要因為主觀的偏見，而忽視了客觀的現實。方厲與方塍不同，他並沒有他父親那麼多心眼，在這場戰爭中，他付出的努力，所期盼的一切，與我們並無不同。」

魯爾輕輕嘆了口氣，道：「你永遠都是這麼理智，完全不像一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

石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道：「只是無所謂罷了。其實我也有衝動的時候，也有失去理智的時候，只是，為了避免讓我失去理智的事情發生，我才會儘可能讓自己保持理智。」

魯爾有些沉默，然後認真地看着石翊，道：「你真的決定了？」

石翊點了點頭，但沒有說話。

見狀，魯爾微微嘆氣，沒有再勸說什麼。因為他知道，勸了也沒用。

……

不久后，石翊來到了一間有着各種精密儀器的實驗室。

實驗室里有着不少人，都是有些惋惜地看着石翊。其中一名與石翊年齡相仿的男子站在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你決定的事情，沒人能改變。但不論在哪裏，你一定要注意保重自己。」

「海龍哥，說真的，這段時間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來見你。海洋的事情……是我沒保護好她。」

「這不能怪你，我們誰都無法預料到那樣的結果，沒人想到克爾族首領的力量竟會如此可怕。」

「以後如果有事情需要幫助，隨時可以找我，雖然我不在，但是有些事情，我應該還是能幫上忙的。」

石翊沒有在實驗室待太久，當實驗室的人員看着離開的石翊，全都懷抱着沉重的心情。

尤其，先前與石翊談話的海龍更是神情複雜，眼神中還夾雜着一些令人不易察覺的……愧疚。

……

石翊站在世界和平組織總部基地的海底列車站台前，微笑着轉身，對着身後前來為自己送別的隊友們說道：「好了，不用送我了。以後我不在，大家也要互相扶持前進，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好好活着。知道嗎？」

「石翊隊長，我們就送你到這裏了，你一定要保重。還有……其實你當初救助那些人而不顧命令的選擇，我們都覺得你沒做錯，你是個值得欽佩的人。能有你這樣的隊長，是我們大家的幸運。」

「查爾，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更何況，其實我的作風，對你們這些從世界各國選拔而來的精英軍人來說，應該算是有些離經叛道了。」石翊搖了搖頭，道。

查爾和其他人互相對視了一下，然後所有人都是搖了搖頭。

「隊長，的確，如果是我們自己，很難甚至不會如此選擇。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哪怕知道不施以援手那些人就都會死於非命，我們都未必有勇氣違抗命令。但是，至少這一次，我們沒有一個人後悔。如果連眼前的生命都無法保護，那就沒有資格談論保護世界，這是你教給我們的。」

石翊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站直了身子，向所有人敬了一禮，沉聲道：「各位，就此道別了。」

見狀，前來送行的人也都是做出了同樣的動作。

與此同時，石翊並不知道，在遠處，其實還有好幾雙眼睛看着這一幕，直到他進入站台，也沒有將目光移開。

石翊同樣也不知道，從踏上站台的這一刻開始，他的人生軌跡，就已經發生了重大的轉變。

這一段旅程的結束，是另一段旅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