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歸於平靜

【圖斯齊城，地下河通道】

韋恩趴在大章魚的屍體上，才沒被大量湧出的地下河水沖刷走太遠。

現在的位置大致離開圖斯齊城區很遠了，鹿斯特丹河奔騰的聲音近在耳前。

水下明顯有什麼東西在遊動，想到身處在內陸，應當不會是蛟龍、海蛇什麼的。

陰疫季節的可怕之處開始浮現，水流中充滿著各種加重傷口感染的微生物。

韋恩身上的黑炎附着物已經被悉數祛除，但傷口仍然開始化膿腐敗，他太過虛弱了，若不是可以倚靠着章魚屍體，早就沉入了水底下。

「有意思。以這種方式去見安德烈婭，可真是不體面。」

韋恩用盡最後的力氣，拔出插在章魚屍首上的征服者，將征服者對準章魚的鰓心，狠狠地刺了進去。

藍色的血液如噴泉般高高湧起，腥膻味在水中快速的散播著。

韋恩希望這味道可以引來附近的河鯊，他不願安靜悲涼地死去，那不是一個戰士所追求的死法。

「最後的結局，死於和野獸的搏鬥，也算是不錯。」、

韋恩閉上雙眼，靜待着河鯊們的到來。

「他自黑炎中而來

燃燒着醜惡與罪孽

以鮮血為袍

化榮譽為刀

世人雖未見證他的功績

但他的靈魂將長盛不衰」

「齊斯威爾，你在說什麼胡話呢？」

「哦，我浪漫赴死的勇士，給你的悼詞，喜歡嗎？」

「我早就說過，你沒什麼才華。行了，來拉我上去。」

韋恩遠比齊斯威爾想像中要重的多，他近乎是將韋恩拖拽著帶上了岸邊。

「齊斯威爾，你可比女人還要孱弱。」

「得了吧，也不看看你的塊頭，別人哪能拉動的你。」

「行吧，我想我至少要說聲謝謝。」

「拉倒吧，回去后陪我喝一整夜才行！」

「齊斯威爾，我可是傷患。」

詩人正攙扶著韋恩往那邊走，一陣極其可怖的尖叫聲自水下傳來。

「什麼動靜？你招惹來了什麼？」

「不要擔心，我的大師，只是河鯊群罷了。」

「啊--！這還不需要擔心？韋恩，難道我看起來很能打嗎？」

「那隻章魚足夠他們大快朵頤了。說真的，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齊斯威爾從懷中掏出一條絲巾，對韋恩說道：

「這玩意有那麼珍貴嗎？你都要喂鯊魚了，還把它扔在水裏？順着它漂流的方向，我才找到你。為了你，我可是拒絕了好幾個美麗姑娘，這回你真欠了我一個大人情。」

韋恩沒有說話，默默將絲綢收起來，他本是想將它扔到岸上，但實在是力不從心。

「齊斯威爾，謝謝。」

「這條絲巾，在我被黑炎灼傷之前，一直都搭在我的肩膀上。」

齊斯威爾看向這個八尺多高的大漢，有一種難以明說的感覺。

「韋恩，你玩的真變態啊。」

「……，這絲巾沒能成為我的遺物，卻是我妻子的遺物。齊斯威爾，真心謝過了。」

感到自己失言后，齊斯威爾儘力的打着圓場，比如談起修道院裏哪個修女最好看，今天有多少人跟着自己唱頌歌等。

但韋恩看起來並不在意，只是微笑着聽齊斯威爾說。

【圖斯齊城，南希妮爾修道院】

修道院內擠滿了病人的病床，即便病情稍輕的人在家中休養，

修女們還是忙碌的眼皮都不敢多眨兩下。

這些病人，大多是因為血疫病感染期間，和人打鬥導致的嚴重外傷，不少人甚至失去了手指和鼻子。

有一個小男孩的半邊麵皮都剝落了。

裘兒給他清潔傷口的時候，本以為男孩會大喊大叫，甚至拒絕治療。

但直到裘兒割掉被感染的爛肉時，男孩也只是盯着天花板，把牙齒咬得更緊了一些。

給男孩上好泉水浸泡過的草藥后，裘兒問道；

「你一直都是這麼堅強嗎？」

男孩依然抬頭盯着天花板，咧著嘴說：

「父親和哥哥都被抓進軍營里去了，我一定要保護好母親。」

赫蘭國王的強制徵兵，雖然給予了高額的補償，但對於這種孩子來說，終究是沒什麼大用。

「你為什麼和他們打架？」

「維納侯爵帶着父親他們走後，鄰居的一個爺爺就想要搶母親的錢，那是父親留給我們的錢！」

「好孩子。」

「裘兒姐姐，我也可以學習醫術嗎？」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在波特尼亞大陸，男人學醫就和女人從軍一樣罕見，醫術的教導也只存在於各個修道院。

教堂的牧師們往往對醫術一竅不通，或著說，他們擅長的只是治癒魔法，並不是藥理知識。

但是民間還是有一些自學成才的巫醫，裘兒並不想打擊孩子的理想。

薇薇安祈禱結束后便昏睡了過去，魔法能量的巨量消耗讓她萬分疲憊。

當薇薇安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急忙喚來克拉米大主教。

「主教大人，韋恩，韋恩哥哥還在地下水道里，快讓人去救他！時間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的孩子，神跡又一次在你身上展現，我決定在這件事情過後，便將大主教的位置交給你。」

「主教大人，您在說什麼？韋恩哥哥還……」

此時薇薇安才發現，韋恩和齊斯威爾正在床的一側看着她。

「薇薇安，你還好嗎？」

薇薇安將頭埋進了被單里，害羞地嚷道：

「回來了就趕快去休息，你的身體會腐爛的！」

齊斯威爾蹲在床前，用輕浮地語氣說道：

「我的女神，就算韋恩會腐爛，我對你的愛也不會腐爛。」

「走了，齊斯威爾！」

「韋恩，輕點，輕點，別拽我的耳朵呀！你就是這麼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和大家的英雄嗎？」

「齊斯威爾，閉嘴。」

兩個人跌跌撞撞的離開后，克拉米拉起薇薇安的手說道：

「我的孩子，有些事情是註定了沒有結果的。」

薇薇安探出頭，靜靜地說：

「放心吧，主教大人。」

【圖斯齊城，豐收廣場】

黃昏告別晚風的時候，廣場上燃起了數十處篝火，人們一齊歡慶著疫病的離去，歌頌著溪流女神和母神芙莉雅的恩澤。

作為人們心中的英雄，在眾望所歸之下，齊斯威爾理所當然地第一個上台講話。

詩人先是彈了一曲《恬靜時代》，再浮誇地向每一個方向的人鞠躬，說道；

「我親愛的同胞們，如今的局面並非是我的功勞。感恩女神的眷顧，修女們的付出，還有大家的齊心協力。作為個人而言，敬我最佩服的四個人：暗中守護我們的韋恩先生，撫平悲痛的裘兒姑娘，協調治療的克拉米大主教，還有我的女神，為我們降下神跡的薇薇安小姐。願所有人長壽安康！」

「齊斯威爾！」

「齊斯威爾！」

傷愈的人們圍着篝火跳舞。

由於青壯年都被徵召入伍，現在廣場上大多數是年輕貌美的姑娘，十四歲下的孩童，以及五十歲以上的男人。

這種情況下，齊斯威爾和韋恩就顯得極其搶手。

穿過興奮的人群，齊斯威爾對韋恩說道：

「我剛才講的還不錯吧？」

韋恩豪飲一杯酒，笑道：

「那你呢？偉大的英雄？」

齊斯威爾拿起酒杯，輕輕抿一口，說：

「偉大的英雄，是不用被提及的，人們只會因為他的謙卑，對他的記憶更加深刻。」

「韋恩，你不去跳舞嗎，這麼多姑娘都在等着我們呢？」

「你自己去吧，我想靜一靜。」

齊斯威爾融入舞池后，立馬成為了人群的中心，他和每一個舞伴的配合，都是那麼地自然，簡直是如魚得水，佳偶天成。

裘兒過來和韋恩碰了一下杯子，說道：

「你不過去嗎？要女孩子主動可不是什麼英雄。」

「裘兒，這次辛苦你了。我並沒有齊斯威爾那麼好的舞技，還是在這裏喝酒好了。」

「齊斯威爾可不是單純為了跳舞，所以我才覺得他骯髒。但不得不承認，他確實跳的很好。」

「裘兒，我先去休息了，玩的盡興。」

韋恩和裘兒再次碰杯后，就回到了修道院的女神神殿中。

如韋恩所想，薇薇安果然在這裏祈禱。

「薇薇安，怎麼沒去玩？」

「有些太吵鬧了，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好多了，謝謝關心。你覺得，齊斯威爾怎麼樣？」

「挺有魅力的一個人，但是個不可靠的男人。」

「我以前也是這樣想的，可今天他卻不顧危險地來救我。」

「韋恩，我說的不可靠，是對於女人而言。」

「好吧，在感情這方面，他確實是個混蛋。」

韋恩跪坐在薇薇安身旁，也開始了禱告，一段頌文結束后，韋恩又問道：

「我發現你長大了，變得果決，勇敢，你姐姐知道后一定很開心。」

「你也變了，以前你可沒有這麼多話。」

「薇薇安，你確定要一輩子呆在這裏，不去尋找自己喜歡的人嗎？」

「韋恩，我已決定將我的身心都奉獻給女神。」

次日，城中的生活秩序逐漸恢復，一切都變得有條不紊。

為了繼續養傷，韋恩決定在圖斯齊城停留一周，期間還可以和薇薇安和克拉米敘敘舊。

齊斯威爾是很樂意這樣做的，雖然他本人說是為了激發靈感，演唱歌曲安慰傷員。

但至於原因，大家也都不好意思戳破。

克拉米大主教開始教導裘兒醫術知識，對於這種機會，裘兒也不願意放棄。

就這樣，韋恩三人組在圖斯齊城停留了下來。